苏离和谢公子的亲事已定,不足为惧。至于霍玉珠那个蠢货,若是识趣些也就罢了,若是再不长眼,休怪她不客气。
她俯视着楼下的人来人往,如看蝼蚁。
打道回府,从侧门入。
如今南山公府上下皆知,现在老夫人最疼的是这位四姑娘。至于大姑娘,自从四姑娘记为嫡女那天就病了。近几日有四姑娘陪着,老夫人似乎忘了大姑娘一般。
霍玉珠刚开始是赌气,后来是真气病了。她还以为曾祖母最疼的人是自己,没想到自己真病了,曾祖母都没有来看一眼。
“贱人,都是贱人!”
“我才是霍家唯一的姑娘,她一个妾生女算个什么东西!”
“去死,给我去死!”
霍红缨还没进门,听到女儿的诅咒心惊肉跳。她赶紧挥手让下人们远离,捂着狂跳的心走进去。
“珠儿,你这般成何体统!”
“母亲。”霍玉珠看到亲娘,越发委屈。“她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争。我心里难受,曾祖母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霍红缨心疼得紧,有些话她不能明说。
“珠儿,她是你的妹妹,如今已经记在娘的名下,你们就是嫡亲的姐妹。方才那样的话万万不能再讲,更不能让你曾祖母知道。”
“为什么?就凭赵太妃抬举她?她一个庶女哪里来的脸想当皇子妃?娘,她不能嫁给四皇子,你和曾祖母说,就说她身份太低,最多当个侧妃。不,侧妃也不行,她娘是妾,她也只能当妾…”
“珠儿,天家之事,岂是我们能左右的。赵太妃看中她,那是我们整个南山公府的荣耀。你身为她的嫡姐,也应该感到荣幸!”
“娘,你最疼我的,你最疼我的!”霍玉珠觉得自己被所有人遗弃了,这一切的原因就是那个贱人!
她再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捂着嘴跑了出去。
霍红缨急得心突突直跳,“快,快拦住大姑娘!”
下人们追了出去,却没有人真的敢拦霍玉珠。霍玉珠是什么脾气,那可是一个动不动就要打杀奴才的主。
说来也巧,霍玉珠和刚回府不久的霍清音在南山公夫人的院外碰个正着。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当霍玉珠看到霍清音一身的打扮后,恨得眼睛都快滴血了。
这个贱人,有我没她。
还不等她碰到霍清音,霍清音身边的丫头就推开了她。主子得宠与否,关系到下人们的底气。放在从前,霍清音的丫头哪里敢推她。
“该死的奴才,你们敢推我…”
“大姑娘。”霍清音突然大喊,“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为难她们,你有什么有什么火就冲着我来。”
这话就是火上浇油,将霍玉珠烧得理智全无。
“啪!”
清脆的巴掌过后,霍清音的脸立马现出一道红红的巴掌印。赶过来的霍红缨看到这个巴掌印,脸都白了。
霍玉珠红着眼,眼里冒着兴奋的光。这个贱人,就应该和从前一样任她打任她骂,休想爬到她头上。
她又举手,作势还要打。
“珠儿,住手!”霍红缨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抬手就朝自己女儿脸上扇了一巴掌。
霍玉珠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从小到大,她是全家人的掌上明珠,别说是打了,就是她不小心磕了绊了,母亲都会心疼得掉眼泪。
“娘,你打我…”
霍红缨浑身都在抖,“清音是你的妹妹。”
“她不是!”
“你和她都是霍家的女儿,娘希望你们能相亲相爱。”
“我才是霍家唯一的女儿,她不过是个贱人生的小贱人,凭什么和我相提并论!”
“住口!”南山公夫人被婆子扶出来,先是看了一眼霍清音,然后眼神凌厉地看着霍玉珠。“来人,把大姑娘带回去,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放她出来!”
“曾祖母,您一定是被这个小贱人给蛊惑了。她最是会做戏,和她姨娘一样下贱!”
南山公夫人的目光徒然变脸,她嫡亲的孙女流落在外,不仅在市井长大,还给人做了妾室。每每想到那孩子曾经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受苦,她的心便像被刀剐了一般。
她眼前一黑,身体摇摇欲坠。
“曾祖母!”霍清音一把扶住她。
“曾祖母没事。”她眼神哀伤,却亦有一丝欣慰。“只要你好好的,曾祖母就好好的。”
兵荒马乱之后,霍玉珠被禁足。
南山公府发生的事,不多时传到宫里。赵太妃当下一道懿旨送出来,喝斥霍玉珠不孝不淑,霍红缨教女无方。与之同时,是流水似的赏赐送到霍清音的院子,给她压惊。
霍家风向变得这么厉害,谁听了不说一声想不到。
翌日,赵太妃宣霍清音进宫。
霍清音遮了粉,红印瞧着并不明显。赵太妃见了,却是心疼得不得了,又是让人给她冰敷又是命人去请太医。
如此这般紧张,又劳师动众,连皇帝都惊动了。皇帝敬重养母,养母多年来隐居后宫不问事,难得有看得入眼的孩子,他自然会给养母面子。
随皇帝前来的,除了二皇子外,还有戴着面具的四皇子。
赵太妃有心撮合四皇子和霍清音,少不得将霍清音一顿夸。什么懂事知礼乖巧体贴之类的,恨不得夸出一朵花来。
霍清音向来走知性淡雅的路线,加上长相不俗,倒是不算是名不符实。她微低着头,心下不无得意。
二皇子眸光微闪,可惜自己已有正妃。
皇帝知道养母的意思,不置可否。
霍清音得意之余,暗想着自己和四皇子的亲事会不会就此定下来。夜长则梦多,早点定下来她也安心。
谁料此时四皇子突然开了口,“原来你是南山公府的四姑娘。”
第70章
他这一出声,二皇子便问二人是否相识。
四皇子摇头,“并不认识,只是某日皇弟在外闲逛,恰巧遇见锦乡侯府的顾彦与一女子拉拉扯扯。当时我还当是哪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不想竟是公府的姑娘。”
殿中瞬时死寂,霍清音立马跪了下去。她脑子一片空白,在四皇子说出那句假装不认识她的话之后,她心里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
赵太妃皱着眉,“老四,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若是别人,孙儿还真有可能认错了。不过说来也巧,前几日孙儿又碰到这位霍姑娘和顾公子从同一家茶楼出来。二人言笑晏晏,很是赏心悦目,于是孙儿便多看了几眼,怎会认错?”
二皇子最近诸事不顺,前段日子林家出了事,他失去了一枚好棋子。原本还想着先除掉姓高的,再等那林家姑娘弄出杀人无形的毒,他就立马送太子归西。没想到姓高的没事,林家却出事了,他的计划无疾而终。
眼下太子活得好好的,他一时还动不得。如果老四和南山公联姻,太子那边又添一大助力。他正不知如何找借口搅黄这门亲事,上好的借口送到眼前,他焉有不抓住之理。
“皇祖母,看来这位霍姑娘心有所属,怪不得孙儿瞧着最近顾彦春风满面,原来是有两情相悦之人。”
霍清音只感觉自己手脚冰凉,伏在地上瑟瑟发抖。“陛下,太妃娘娘,臣女和顾公子确实见过几回,但绝无私情。顾公子曾救过臣女,臣女为表谢意给他送过礼。没成想他不肯收,臣女情急之下难免失态。”
“原来如此,你也是报恩心切,下回记得切莫如此。”赵太妃明显想遮盖此事,一副小事化了的模样。
四皇子道:“既有恩情在,想来也是你和顾公子的缘分,更难得的是顾公子又心悦于你。”
霍清音想不明白,明明前几次见面四皇子对自己明显有意,为何此次居然要将自己推给顾彦。难道其中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变故?
二皇子做赞同状,“君子成人之美,四皇弟好胸襟。”
赵太妃脸色难看起来,她看了皇帝一眼。
说实在的,皇帝并不愿意南山公府和任何一位皇子联姻。南山公府向来忠君,是为纯臣。这样的臣子若真倒向他的某个儿子,他便不敢再重用南山公。
只是养母从来没有求过他任何事,也从不曾让他有任何的为难。不过是个庶女,又不是霍家的血脉,料想南山公应该不会在意。
“母妃若是喜欢这孩子,日后多召她进宫便是。”
这句话是解围,也是献策。多进宫,便能多遇见。如果这庶女真是个不错的,日子长了说不定能入老四的眼。
赵太妃一想也是,是她太心急了。
霍清音则没有这么乐观,也不知为何,今天四皇子的态度让她有种说不出的恐慌。她最怕夜长梦多,一日亲事不定,她就一日难心安。她当然有信心让四皇子喜欢上自己,可是如果四皇子坚信自己和顾彦两情相悦,她该怎么办?
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和顾彦见面的事,四皇子怎么会亲眼所见?除非四皇子暗中派人跟踪调查她,否则怎么会知道这些?
思及此,她后背发凉。
曾经她以为自己最为特别,凡是和她接触过的男子都会对她倾心,视她为知己对她深信不疑。她却是忘了,四皇子是皇子。皇家中人疑心最重,怕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真正信任她。
皇帝和两位皇子离开后,赵太妃又留她说了一会话,话里话外都是安慰她,暗示会为她作主。她得了太妃的承诺,心下稍安。
出了宫,她正思谋如何扭转四皇子对自己的看法时,猛不丁冒出一个想法。先前几次见面四皇子对自己分明动了心,而今突然态度大变,莫非真的看中了荣归侯府的那位嫡女?
不,不会的。
堂堂皇子如果真看中了一位姑娘,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姑娘和别人定亲。她不愿承认是自己被四皇子看破了,想着临门一脚的事,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心里闷堵得厉害。
掀开车帘的一角,看着外面街景行人,安慰自己好事多磨。不管经历什么样的波折,她都要成为四皇子妃。
突然她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半日堂的门口,圆脸的丫头扶着侯府那位嫡女下马车。对方像是有所感般看过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扯了扯嘴角,笑不达眼底。
一个即将嫁给私生子的侯府嫡女,身份再是尊贵又如何。何况自己现在还是公府的嫡女,日后不管怎么都压对方一头。
苏离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看公府马车驶来的方向,霍清音应该是又进宫了。女主身上发生的一切和书中几乎没有区别,只除了谢让这个变数。
她熟门熟路地去了半日堂的后院,高神医正在用药碾子磨药。一看是她,老头子眼里迸出兴奋的光。
“丫头,听说你和那臭小子定亲了?”
“是。”
苏离搬个小凳子,熟稔地坐在他身边。
高神医抚着胡须,“不后悔?”
“不后悔。”
“你今天不是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的吧,是不是想找你的谢哥哥?”
苏离无语,先生真是越来越没正形了。一段时间不见,她怎么觉得这老头精神不错,看上去红光满面的。
是有什么喜事吗?
她仔细想了想,想起一件事。按照书中的发展,当日先生在南山公府失手后被迫离京,没过多久太子殿下就病故了。
而现在,太子殿下还在东宫活得好好的。
谢让的身份,先生必定也是知道的。所以先生气色这么好,一是因为太子,二是因为谢让的毒解了。
她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是来找他的,也是来找你的。”
高神医不避她的眼神,哈哈大笑,“你这丫头,想问什么就赶紧问。老头子我记性不好,有些事这边耳朵进那边耳朵出,说不定过个一两天就忘了。”
她却是不问了,先生这是在告诉她,即便谢让告诉了他解毒的经过,他也不会说出去。至于谢让身份一事,更没什么好问的。有些事她明白,先生也明白,彼此心照不宣就好。
“我没什么想问的,就是来看看您老人家。”
“行了行了,赶紧走吧。”
苏离自若起身,理了理衣裙。
高神医望着她的背影,欣慰一笑。
那孩子命不该绝,一切都是天意。
谢家的院子没闩,院子里只有王敢在,谢让不在家。王敢跑前跑后,生怕怠慢了将来的主母。苏离摆手让他去忙,自己则进了谢让的房间。
案头上,还摆着那几本封面辣眼睛的话本。她想着那日谢让说过的话,抽出一本翻了翻,还真是医书,且不是一般的医书,而是生僻的毒经类医书。
这些年谢让从来没有放弃,他是一面做好死亡的准备,一面又不甘地为自己寻找生机。她不无庆幸地想着,幸好他遇到了自己。
所以她的穿越不仅是为了找寻外婆的足迹,还是为了谢让。如果谢让不是皇子,仅是谢家的私生子,她想她也是愿意嫁给他的。
谢让同意入赘,是不是说明他和自己一样,也想保留单纯的生活空间?守着一间小院,两人围在火炉边,谈天说地无所顾忌,那样的生活她很向往。
房间里生着火盆,很温暖。空气中熟悉的香气让人放松,她寻了一个舒服的位置,靠在床头看书。
不知过了多久,她睡着了。
梦中是熟悉的街景,她能看见所有人,但别人似乎看不见她。她看到食为天的匾额仍在,门口食客不绝。她还看到了济世堂,外面排着长长的队伍。她下意识朝另一边看去,原本半日堂的位置,变成了一家胭脂铺。
她知道这是梦,或者也可以称之为书中的情景。
突然她听到一阵喧哗,有人惊叫。
“谢公子,谢公子你怎么了?”
她心里一个激灵,拼命朝人群喧闹之处跑去,然后她看到了谢让。谢让露出来的地方血管已经肿胀,状态癫狂恐怖至极。
他跑出来的地方应该是一间酒楼,但酒楼的左边是赌坊右边是花楼,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从这两个地方出来的。
伴随着人群的尖叫声,他狂奔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