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南山公夫人是真心喜欢霍清音。是以恭维声不绝于耳,好听的话堆锦似的连绵不断。
“四姑娘这模样,我看了都喜欢,老夫人您真有福气。”
“听说四姑娘上次进宫给太妃娘娘做了一道酸辣粉,连陛下都夸她心思巧妙,真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好姑娘。”
“我也听说了,说四姑娘善按摩之术,太妃娘娘多年的头疼都给她按好了。”
……
霍清音的表现堪称完美,落落大方不见一丝小家子气,神态淡然不见拘束,让很多夫人心道一声果然。若不是这般宠辱不惊的心性,也不会入得太妃娘娘和南山公夫人的眼。
主家有心招待,客人有意逢迎,一时宾语同欢其乐融融。当宫里的赏赐流水似的抬进来时,这种欢乐达到顶峰。在场的夫人们什么场面没见过,但像今天这样宫里宫外恩宠一个庶女的事,她们还真是闻所未闻。
是以众人对于霍清音和四皇子的婚事,再无半点怀疑。一定是这个原因,赵太妃和南山公夫人才会对一个庶女另眼相看。
真真是命好。
所有人都在猜,那位四皇子今日会来吗?
听说前段时间霍家大姑娘为难霍四小姐时,四皇子曾经给霍四小姐撑腰。今天是霍四小姐的好日子,四皇子若真看重她,必定会给她撑面子。
四皇子行踪神秘,鲜少露面。人皆有好奇之心,越是如此世人越是想知道这位四皇子究竟是哪般模样。
有人恭维的同时,不免想到四皇子面容有损一事,对于霍清音要成为四皇子妃的事也少了几分羡慕。
霍清音始终面带微笑,不卑不亢地接受四面八方的目光。这一天她终于等到了,她就知道自己身为穿越者绝不可能默默无闻。
她轻垂着眼,眼角余光一直关注着门外。以她几次和四皇子见面的情形来看,对方的心里是有她的。她和所有人一样,也在猜四皇子会不会来?如果不来,会不会派人来送贺礼?若是四皇子送了礼或是能亲自前来,世人再也不敢看低她。
“这位霍四姑娘,确实好命。”杜沉香和女儿低语,“能得太妃娘娘和霍老夫人同时看重,真是难得。听说四皇子也很看重她,她以后的日子差不了。”
“未必。”苏离道。“谁说四皇子看重她?”
“别人都这么说,想来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众口铄金,人人都传的事未必是真。我和母亲打个赌,若是等会四皇子来了或是派人送贺礼来,就算我输。若是两者皆无,输的就是母亲,如何?”
杜沉香愣了一下,女儿从小性子稳重,鲜少有这样调皮的时候。她来了兴致,“既是打赌,总得有个彩头。”
苏离点头,那是自然。
“我若是输了,母亲以后尽可为难我夫君。母亲若是输了,又该如何?”
杜沉香哭笑不得,嗔了自己女儿一眼。未出阁的姑娘,什么夫君不夫君的。没见过这样的彩头,她连那个人是谁都不知道,何来的为难?
“这…”
“夫妻一体。”
“什么夫妻一体,你也不嫌害臊。”
苏离脸不红气不喘,这有什么好害臊的。“若不然母亲许我一个承诺,他日若是父亲为难我,母亲替我说服。可好?”
杜沉香越发哭笑不得,这孩子是越活越回去了。
“行。”
她就陪这孩子胡闹一回。
苏离笑了一下,锅都是谢让的,他不背谁背。他要是敢露脸,或是派人来送贺礼,休怪她翻脸无情。
上座的南山公夫人目光不经意看过来,忽然有些晃神。那位美艳的夫人瞧着面善得很,明明不认识却让人心生好感。
霍清音顺着南山公夫人的视线看过去,也看到了杜沉香和苏离母女。母女俩无人理睬,却能自得其乐。
她眸光微动,脊背不由挺直。
现在她是公府的嫡女,比苏离一个侯府的嫡女身份要高。若是日后她嫁给四皇子,那么她就是君,这位侯府嫡女不过是臣。一想到在场的所有人,以后见了她都要行臣礼,她心里便是快意。
她的目光朝右边瞄去,不意外对上霍玉珠怨恨的眼神。她不仅没有生气,而是微微一笑。反倒是霍玉珠,被她笑得险些暴走。
“珠儿,娘求你了。”霍红缨求道。
“娘,你看她…”
“娘知道,娘知道珠儿受委屈了。你曾祖母抬举她,是看在太妃娘娘和四皇子的面子上,等她嫁出去就好了。”霍红缨安慰自己的女儿,心里却是惶恐不安。
那日祖母的神情她记得清清楚楚,她隐约猜到了一些。如果真是那样,霍家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个庶女的,和她无关,更和她的女儿无关。但是她不能告诉女儿,更不能表现出来。只要祖母不说,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母女二人备受煎熬,好不容易挨到宴席结束。
从头到尾四皇子都没有出现,也没有派人送贺礼来。霍清音面上带着笑,心里犯着嘀咕。她还以为经过几次接触,对方已经对她动了心。难道自己表现的不够好,还不足以让四皇子引为知己?
她其实有点失望,转念一想有太妃娘娘和南山公府给自己撑腰,加上她本人的人格魅力,四皇子倾心于她是迟早的事。
不急,慢慢来。
宾客们依次告辞,杜沉香和苏离母女离开霍家的次序不靠前也不靠后,遇到愿意与她们交谈的人便寒暄几句,面上瞧着倒也过得去。
一上马车,苏离浑身一松。
“娘,你输了。”
杜沉香嗔怪道:“没个正形。”
她轻轻摸着肚子,此行有女儿照顾,她并没有受累。嘴里说女儿没正形,越活越回去,心里是骄傲又高兴。
“我们的赌约,娘可要记得。”
“记得。”杜沉香伸出纤纤玉指,点了一下女儿脑门。“姑娘家还是矜持些好,便是心里不以为然,还是得做做样子。什么夫君之类的话,不可以外人面前乱说,没得让人嚼舌根。”
“娘,我省得。”
“我还想着今日能见一见那位四皇子,听说他成日戴着一副金质面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那些人都说四皇子多看重霍四姑娘,人不露面也就罢了,连个贺礼都没有,也不知是真看重还是假看重?”
“谣传而已。”
“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杜沉香“哦”了一声,到底还怀着身孕,脑子和身体都不如往常。昏昏睡去之时,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苏离替她盖好毯子,掖了掖。
马车过闹市时,她心有所感,掀开车帘的一角。一道熟悉的身影恰巧穿街而过,在他们的马车驶近时突然一晃,倒在马车前。
这混蛋,还学会碰瓷了!
第67章
如果他只是谢让,也就算了。关键是他今天不是谢让,而是那位神秘的四皇子。因为他不仅锦衣华服,脸上还戴着金质面具。
车夫吓了一跳,忙下去扶人。
谢让的身边,跟着两个侍卫。那两个看上去训练有素的侍卫也不知怎么的,动作居然没有快过侯府的车夫。
“公子,公子,您怎么了?”大冷的天,车夫满头是汗,他明明看着和这位公子还有一些距离,也不知怎么这位公子就倒在他们马车前了。
杜沉香不可能睡得沉,听到动静醒来。
“满儿,发生何事?”
“有位公子晕倒了。”
“快救人。”
“娘,那位公子戴着金质面具,不知道是不是?”
杜沉香愣了一下,掀开帘子就要下车。苏离赶紧跟上,外面的婆子听到声音,立马过来扶着自家夫人。
此时谢让悠悠醒来,凤眸带几分迷茫。纵然他戴了面具,那股子弱美男的气质拿捏得极好,很容易让人生也怜惜。
苏离磨了磨牙,这混蛋真会演戏。
谢让像是明白自己的处境,起身朝杜沉香行礼,“多谢夫人。”
杜沉香一看他的衣着气度,还有身后的侍卫与脸上的面具,心里已经肯定他的身份。她来不及多想,忙还礼,“公子有礼。”
“我家公子恰好身体不适,并非被贵府的马车惊扰。”一个侍卫解释道。
杜沉香心下一松,不是他们撞的就好,否则她还真担待不起。
谢让也表示自己无事,他的声音极好听,低沉而不压抑,似古琴悠扬般轻拂人心。他未多作攀谈,很快离去。
路上行人不少,这件事不过是个小插曲。一路上杜沉香都在感慨,说四皇子有礼随和。苏离嗯嗯啊啊地应付着,心里琢磨他的用意。
当街制造偶遇,是不是吃错了药?
第二天她就知道了,这混蛋不是吃错了药,而是找借口明目张胆地登堂入室,因为他带着礼物上门了。
他是皇子之身,招待他的当然是一府之主的苏敬中。荣归侯府沉寂多年,猛然有贵人上门,别说杜氏和苏敬中母子反应不过来,便是侯府的下人,也像是突然被金蛋给砸中一般。
杜氏和杜沉香婆媳对他印象极好,你一言我一句地议论。
“想不到四皇子是这么一个人,我以前还道他幼年遭变,难免性子会古怪一些。没想到他不仅礼贤下士,而且丝毫没有架子。”
说是来道谢的,免了他们的大礼。仅这一点,确实可以称得上是没有架子。
“谢家百年世家,书香传世。他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弟弟,兄弟二人自然像的。”
“南山公府的那位四姑娘好福气,四皇子这般人品,纵然面目有损也是值得托付之人。”
苏离轻咳一声,“祖母,他们并未赐婚。”
“差不离。”杜氏道:“有太妃娘娘做主,定然能成。”
“若是四皇子不愿意呢?”
“天家的亲事,岂能由个人意愿。南山公府地位卓然,若能之联姻,太子殿下的地位才能更稳固。即便是四皇子不喜欢霍四姑娘,他也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政治联姻,没人会考虑个人感情,
谢让呢?
有那么一瞬间,苏离觉得自己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她以为自己他们两情相悦,这件事几乎不会有什么阻碍。
谢让离开侯府时,见了一下侯府众人。
苏离站在母亲身后,没有顾忌地看着他。隔着几个人,还有那张面具,他们的视线交汇在一起.两人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又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他的目光中,苏离看到了他的用心。如果有人愿意为了你一步步从暗处走出来,你为何不大大方方地迎接他。
随着谢让的这次来访,圣都城又有新的传言。传言中的荣归侯府,在历经多年丑闻与笑料之后,以另一种风貌出现在世人口中。
皇子的动向,当然不可能简单。不少人在猜,是不是太子殿下想拉拢荣归侯?抑或者还有人在猜,四皇子殿下是不是看中了侯府的姑娘?
侯府风平浪静,没有人将传言当真。
除了苏闻。
苏闻很纠结,因为他已经给妹妹相好了赘婿。万一妹妹被赐了婚,那该如何是好?他可是听人说过,说四皇子看中的是霍府的那位四姑娘。那位四姑娘成了嫡女,身份上比妹妹高,他不愿意妹妹嫁给皇子当侧妃。
正当他一筹莫展时,外面又有新的流言。
这次的流言是冲着苏离来的,说苏离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居然与浪荡子不清不楚。流言中的浪荡子,当然是谢让。
谢让的名声,阖京皆知。
这样一个出入花楼赌坊声名狼藉之人,莫说是与之牵扯,便是被人放在一起谈论已经奇耻大辱。
苏闻愤怒之余,又生出一丝庆幸。愤怒妹妹的名声受损,庆幸谢兄并非如传言中的那般不堪。他相中了谢让当自己的妹夫是一回事,妹妹因为名声的缘由被迫嫁人又是另一回事。
经过这段日子的锻炼,他想事情不再表面,冷静之后他开始深思。他们和谢兄同行一事,遇到的熟人只有顾彦和霍四姑娘。如果这流言不是顾彦说出去的,那就是霍四姑娘说的。较之前者,他更倾向是后者所为。因为之前的传言中,有人传四皇子可能是看中了满儿。他现在对那位霍四姑娘的印象极差,如果对方不是女子,他此时就会打上门去讨个说法。
南山公府他不能去,锦乡侯还不能吗?
在他看来,顾彦和霍清音是一路货色。
他杀到锦乡侯府时,顾彦并不在府中。他是侯府世子,顾彦的父亲也是侯府世子,世子招待世子理所应当。
养不教,父之过。
顾世子和苏敬中是同辈人,开始还端着长辈的架子。后被苏闻一口一个顾世子叫得火冒三丈,再一听对方上门是为自己的妹妹出气,原因就在自己那不争气的长子身上,他更是气得面色铁青。
苏闻说话也有一些技巧,说他们兄妹出京为祖父寻药,因为一时不察险些中了圈套。幸好得遇谢让,对方替他们解了围。不想恰好碰到顾彦和霍清音同行,谁曾想回到京中就有这样的流言。如果不是那二人说漏了嘴,他是不信的。
顾世子本来就偏心继室母子,一听之下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那个逆子招惹谁不好,为什么招惹霍家的新嫡女。
谁不知道那姑娘被太妃娘娘看中了,是要许给四皇子的。若是让陛下和太妃娘娘知道了,还当他们锦乡侯府无法无天,居然敢和皇子抢女人。
他心急如焚,哪里还顾得上苏闻的无理。好言安抚苏闻后,气得砸了好几个杯子,赶紧让人去找顾彦。
顾彦此时正和霍清音在一间茶楼,两人的表情都不太好看。
霍清音愁容满面,情绪低落,“别人当我得了这般好处,该是何等风光。只有我自己知道,他们捧着我,不过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至于我个人的想法,不会有任何人在意。外人瞧着越是花团锦簇,我越是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察便粉身碎骨。”
顾彦低头握拳,“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难得顾公子能理解我,有些话我也只敢在顾公子面前说。若是和别人说,他们还当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却不知我心里的苦。我哪里愿意嫁给什么皇子,原本想着…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