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离垂眸,都说父母子女是前世注定的缘分,以前她并不是很信。现在她信了,原来上辈子就注定她会是母亲的女儿。
“娘,您还记不记得自己的父母?”
杜沉香怔住,“我不记得了。当时年纪太小,我被你祖母带回京城时才不到四岁。听你祖母说,我那时日夜啼哭生了一场大病,很多事情都忘了。”
“你会不会怨他们?”
“我也不知道。我虽然忘了他们的模样,但是我隐约记得我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不知道他们为何会将我遗弃,想来必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苏离拿出一沓子银票,交给她。
“这是什么?”杜沉香不解,这孩子哪里来的这些钱?
“我变卖了林家的产业。”苏离说,“我答应过林老爷,会把这些东西物归原主,交到他们的女儿手上。”
杜沉香先是不解,然后美目满是不可置信。
“你是说…我…我是那位林老爷的女儿?”
苏离眼眶微红,“你的母亲,她是天下最善良的人。当年她不是遗弃你,而是她…她死了。”
“…我…我不知道…”
杜沉香已经泪流满面,她有想过父母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才会遗弃自己,她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遭遇了那样的事。
她捶着自己的心口,那里疼得厉害。如果不是满儿,她的父亲这辈子的冤屈无人知。她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儿,哭得像个孩子。
苏离拍着她的背,望着夜的远方。
外婆,我找到您的女儿了。她过得很好,有视她为亲女的婆婆,有敬她爱她的丈夫。这辈子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顾她,孝顺她。
无论您现在在何处,望您悉知。
第65章
南山公府。
霍玉珠闹了一天,屋子里一片狼藉。地上是茶水污渍混着瓷器碎片,还有各种玩意儿以及被绞烂的碎衣破布。
她哭肿了眼,声音嘶哑。
其母霍红缨劝解了半天,见女儿依旧是歇斯底里的模样,又是生气又是心疼。到底是自己疼了多年的眼珠子,平日里千依百顺,哪里愿意女儿受这么大的委屈。可是家中大事皆由祖父做主,她向来没什么主见,也不是那等泼辣之人。便是再知女儿难受,也不敢求祖父收回成命。
“珠儿,不过是个名分,给了也就给了。她再怎么样也越不过你,你才是霍家真正的嫡出姑娘。”
“娘,名分也不行!那个贱人是什么东西,不就是仗着太妃娘娘召见了几回,也想压我一头!”
“这是你曾祖父的意思…”
“我要去见曾祖母,曾祖母最是疼我。”
“珠儿,你曾祖父发了话,你曾祖母能如何?”
霍红缨心里也不舒服,谁让那个庶女入了太妃娘娘的眼。祖父说到底是姓霍,说出去也是他们南山公府的人,日后说不定还能帮衬珠儿。珠儿这性子,委实不适合高嫁,若不然这样的好事哪里能轮得到一个庶女。
“那四皇子面容有损,你不值当如此大动肝火。”
“我管他丑不丑,那贱人嫁过去就是皇子妃,以后我见了她,是不是还得行君臣之礼?娘,我不管,我才是霍家的嫡女,谁也不能越过我去!”
皇子再丑,那也是君。
霍红缨嘴里泛苦,丈夫的那些姨娘庶子庶女们,往日里她只当是些物件,反正花销的也不是公府的银子。眼下一个庶女翻了天,她其实很是窝火。
为了南山公府,她不能闹。
“珠儿…”
“娘,我不管,我现在就去找曾祖母。霍家的嫡女只能是我一个,有我没她!”
霍玉珠跋扈惯了,当下冲了出去。霍红缨怕女儿惹事,连忙跟了出去。母女二人一前一后来到了南山公夫人屋子,发现霍清音也在。
霍清音还是素净的装扮,并没有飞上枝头的张扬得意。相反她礼数周全,言谈落落大方,便是年长睿智如南山公夫人,也很难对她生出厌恶。
人是南山公夫人召见的,已经问了一会话。
霍玉珠一眼看到霍清音,吃人的心都有。以前还当这个老四是最听话最识趣的,没想到最奸滑的就是她。
“曾祖母,您是不是不疼珠儿了?”
南山公无血脉,府中所有姓霍的子孙,与南山公夫妇都无血缘关系。但霍红缨的父亲是霍家的义子,算得上是半个霍家人。
这些年,南山公夫人还是很疼霍玉珠的。
“曾祖母最疼我们珠儿,瞧这小脸瘦得,可是最近没好好吃饭?”
霍玉珠生得珠圆玉润,还真瞧不出哪里瘦了。
“曾祖母,珠儿被人欺负了,您可得为我作主。”
“谁敢欺负我们珠儿,曾祖母替你出气。”
霍玉珠眼刀子直往霍清音身上刮,“曾祖母,她怎么在这里?”
南山公夫人哪里不明白这个曾孙女的来意,说实话她并不赞同抬举一个庶女,无奈太妃娘娘一再暗示,她装糊涂都快装不下去了。谁料皇帝竟然开了口,如此一来公爷哪能抗旨。
这个庶女也不知走了什么好运道,不仅太妃娘娘喜爱,便是四皇子也对她另眼相看。他们南山公府若是再不识趣,那就是不识时务,可以称之为蠢了。
“一个府里头住着,她也是你妹妹。”
“我娘就生了我一个,我没有妹妹。”
霍玉珠一直就是这么想的,她才是霍家的主子,其他庶出的都是他们霍家的下人。好端端被一个下人抢了风头,眼看着还在压她一头,她岂能愿意。
南山公夫人敛了神色,瞧着有些吓人。
霍红缨赶紧替女儿解围,“祖母,珠儿向来单纯,她本意并非如此。”
“娘,我没有说错,你就生了我一个,我没有兄弟姐妹!”
“老夫人,大姑娘说的其实在理,清音不敢高攀。”
“你少假惺惺!”霍玉珠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此时心里怕是笑开了花。你是不是很得意?你以为太妃娘娘有多喜欢你,还还当能嫁给四皇子是什么天大的好事?我告诉你,四皇子…”
“住口!”南山公夫人气得不轻,妄议天家那可是大罪。珠儿就是被宠坏了,才养得这般不分四六的性子。若是有这庶女的一半沉稳,她何至于想招个曾孙婿都瞻前顾后。
霍清音吓得连忙跪下,“老夫人,都是清音的错。清音出身低贱,老夫人千万莫为了清音生大姑娘的气。清音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妄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南山公夫人暗赞,这孩子以退为进处处示弱,小小年纪很是难得。
霍玉珠最恨霍清音这般做派,恨不得上前给她几个耳光。这些下贱玩意,一个个别的本事没有,蛊惑人的手段倒是层出不穷。
“你少在这里装!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面勾着顾大公子,一面在四皇子面前献殷勤。你和你娘一样,都是不要脸的玩意!”
霍清音似受不住,“大姑娘,我娘虽是个妾,却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她已经死了多年,求你口下留德。”
说着,她不停磕头。
随着她磕头的动作,衣襟内有什么东西滑了出来。那是一块残缺的半边玉佩,挂着细细的红绳。
南山公夫人初时还没注意,待她看清玉佩上的刻纹时,她激动地站了起来,三步两步冲过去,一把握住那玉佩。
玉佩虽残,但成色极好,一看就不是凡品。原本雕刻的应是龙凤,因着残缺龙凤都少了一半。龙凤衔接之处,有一个缺了角的起字。
“这东西…从哪来的?”因为太过激动,南山公夫人的声音颤不成调。
“回老夫人的话,这是我生母的遗物,是我生母的母亲留给她的。”
“你生母的母亲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生母说她是吴家的养女。这块玉佩是她生母留给她唯一的物件,也是她生母和生父的定情信物。”
南山公夫人握着那玉佩,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霍玉珠不知发生何事,霍红缨却是脸色发白。
不知哭了多久,南山公夫人这才止住泪水,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霍清音,目光满是爱怜。这个孩子,是她起儿的嫡亲外孙女,也是她嫡亲的曾外孙女。
“孩子,起来,快起来。”
霍清音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满脸的不知所措,“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您可是认得我生母的母亲?”
南山公夫人一阵心疼,她为什么没早点发现?原来嫡亲的孙女一早就回了霍家,她却是半点也不知情。
“你问的这是什么话!”霍玉珠心里慌得厉害,“你姨娘是个商户女,我曾祖母怎么会认识她的生母?一个妾室…”
“住口!”南山公夫人这次的喝斥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带着十足的怒气。她嫡亲的孙女,也是别人能贬低的。
霍红缨脸色更白了,忙替女儿求情。“祖母,珠儿不懂事,她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闭嘴!”
霍玉珠这下真的慌了,一时间连哭都忘了。
霍清音低着头,遮去眸中的精光。
果然是她想的那样,她赌对了。
*
霍家要将一位庶女记为嫡女的事很快在圣都城传来,此次霍家一改往日低调的作风,居然要大摆宴席。
所有人都在猜,霍家此举是何意?
霍家是开国元勋,以往从不掺和皇储相争。若真如传言所说,太妃娘娘欲将那位庶女指给四皇子,那么南山公府如此抬举那位庶女,是否说明霍家是站在太子一边的?
不管众人如何猜测,霍清音算是在京城出名了。
一个庶女能有这般运道,足以让世人艳羡。
苏离也收到了请帖,并无意外,因为书中也有这一出。所以不管配角们如何走向,女主的线依然没变。
这女主的光环真强大。
霍家这么做,肯定是得到了某种讯息,比方说太妃娘娘和皇帝的亲口许诺,若不然他们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如果她不知道谢让的身份,女主和四皇子的事与她无关。然而她现在知道谢让才是真正的四皇子,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那个混蛋,不会半推半就答应了吧?
若真这样,她是废了他,还是废了他呢?
一缕淡淡的香味钻入鼻腔,有别于之前的药香,却不容辨错。她猛地推开窗户,对上一双含笑潋滟的凤眸。
谢让一袭白衣,背手而立。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模样,也没有曾经吊儿郎当的神情。俊逸无双雅致出尘,端地是一位明月青松的矜贵公子。
美男如斯,苏离险些乱了心神。
“你来做什么?”
霍家动静那么大,外面传得那么厉害,她不相信这个混蛋不知道。
“满满,你以前说的话还做数吗?”
“什么话?”
“你说要养我一辈子,还说我是你的人。”
苏离心下狂跳,朝他勾了勾手指。
“过来。”
第66章
谢让颠颠地过来,凤眼巴巴,像极待讨糖吃的孩童,毫无皇子该有的仪态,哪里还有刚才的矜贵之感。
解毒前和解毒后,前者像是积雪之下的生命,艰难隐忍甘于苦寒。后者如破雪而生的新芽,生机勃勃风华尽现。
便是简单的四目凝望,似是有无数的枝条在他们中间生长蔓延,片刻间开出绚烂的花朵。萧冷的夜,仿佛瞬间春回大地,再无一丝寒意。
“养你可以,要听话。”
“好。”
听话而已,他最会了。
“我性情如何,你最是清楚不过。我这人好说话,唯有一点绝不妥协,你听好了。”
谢让立马正神,无比认真。
“你说。”
“我不和别人共用男人。”
“……”
用这个字,是不是用得不太好?
“好。”
“记好了,是别人,不单指女人。”
“……”
这丫头脑子里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
“好。”
苏离很满意,这个男人是自己选的,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不管他曾经的名声如何,以后只是她一个人的。女主真正的官配她不拆,至于谢让没死,那位假四皇子永远也上不了位的事,怨她爱莫能助。
霍家的宴会办得挺隆重,圣都城有头有及的夫人小姐都出席了。荣归侯府也在邀请之列,杜沉香和苏离母女俩一起前往。
以前他们大房势弱,除去必要的应酬来往,大多的宴会都不会参加。苏离也不是善交际之人,往年贵女们的大小雅集很少出席。所以她们相熟的人很少,几乎等同于没有。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荣归侯府再是破落,杜沉香也是侯夫人,少不得有些玲珑的夫人上前攀谈。至于苏离,则静静站在自家母亲身边,少说多看,给人一种懂事乖巧的感觉。
有人赞叹霍家仁义,有人感慨霍清音命好。所谓风土轮流转,怕是谁也想不到霍家最受宠的霍玉珠也会有受冷落的一天。
一段时间不见,霍玉珠瘦了一些,曾经的骄纵跋扈变成阴沉不甘。尤其当霍清音扶着南山公夫人出来时,她的眼底划过一抹恨意。
受冷落的霍玉珠几次想愤而离席,都被自己的亲娘霍红缨给拉住了。霍红缨心里难受,抬举一个庶女而已,她这个嫡母撑场面尽够了。没想到祖母居然亲自出马,给足这个庶女体面。
单是霍清音一身的行头,足可见南山公夫人对她的重视。别人不知道,霍红缨和霍玉珠母女却是知道的,霍清音今日戴的一套头面,是南山公夫人最为心爱的首饰。这东西没给霍红缨,霍红缨一直以为祖母是想留给珠儿。没想到东西最后会落到一个小庶女手里,而且不仅这套头面,祖母私库里的好东西,这几日不送了多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