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荷决定跟儿媳妇好好谈一下,于是,笑道,“秀啊.......”
这老太太刚开了个话头呢,许春秀就欢天喜地“哎”了声,然后跟抓抓鸟一样,叭叭叭说开了,“娘,您刚开喊我啥,秀?我喜欢娘这样喊我,就跟当娘的喊自个儿亲闺女一样,亲亲密密的,真好听.........”
“.........”
老太太:不敌败走jpg。
其实,许春秀对于家婆的感情前后变化挺好理解的。
她从小就是在乡下长大的,许老娘一辈子生了一个儿子三个女儿,儿子是金疙瘩,女儿就是狗尾巴草,不值钱不能生钱还赔钱。
许老头虽然不那么重男轻女,但也就是个乡下老汉,儿女都是自己的,到底还是更看重能顶家立业的儿子。
是以,许春秀姐妹仨都是在父亲不重视母亲不疼宠的环境下,跟田里的杂草一样,就这么活了二十年,嫁人怀孕生娃。
比起两个不争不抢的姐姐,许春秀是老许家最懂得反抗斗争的一个,小时候,亲娘不疼她,给哥哥吃白面大馒头,让她和两个姐姐吃能噎死人的杂面饼子。
两个姐姐就一口一口吃,许春秀就不吃,在家里哭啊闹啊,其实就是盼望着许老娘能对自个儿好一些,哪怕不跟对哥哥一样好,只要有一半好也可以啊。
小小的女娃儿期翼着。
结果自然让她伤心失望。
许春秀就养成了这样的认知,女娃儿天生就是不被喜爱的,当妈的就要生男娃,只有生了儿子才能在家里有地位,才能有被人宠爱的资格。
一直到沈荷穿越过来,养好了病,老太太变了个人一样,再也不是之前那冷淡偏见的模样,对家里的儿媳和孩子们一视同仁的疼爱有加。
许春秀自小没有得到过爱,从婆婆这里感受到了母亲的感情,自然珍之重之。
她以前就觉的,自个儿一定不能有闺女,也看不起老三家的没有给家里生孙子。
不能生儿子的女人就会被人看低。
但是她现在才明白,一个女人的自尊不是靠别人给的,而是自己给予的。
如今啊,许春秀对于生活很满足,丈夫虽说不能挣大钱儿,但是对她好,对蛋娃儿和四丫也好,娘就更别说了,一家快快乐乐,安安心心的过日子,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她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家,也要顾好大家,孝顺好娘,不让娘失望。
******
春末夏初的季节,外面的阳光越发明亮。
眼瞅着明天就是小四丫办满月酒的日子了。
一大早上,沈荷就带着儿媳妇们忙活起来。
院子鸡窝旁边有一小块菜地,里面也就种些小白菜、菠菜、豆角什么的,靠墙的地方还有个菜架子,那是夏天长丝瓜秧的地方。
老姜家大门口有一颗碗口粗的枣树,郁郁葱葱的,每年都能结满一树的红枣。
红枣个头虽然小一些,但吃起来还是很甜的。
这颗矮枣树可是黑娃儿几个,秋冬两季的零食来源。
是以几个小的每天都要给枣树浇浇水,施施肥的,蛋娃儿还要给枣树唱歌儿,用小娃儿的话说,唱了歌,枣树爷爷就能长很多很多的枣。
这年头,庄户人家很少给家里的小娃儿办满月酒。
要是个男娃儿还情有可原,毕竟带把儿是不是。
可要是个女娃儿,还不是家里的头一个娃儿,给这么个丫头片子办满月酒,乡下有些看不过的老娘们儿那可是要嚼舌根子的。
这不,村里几个长舌妇听说老姜家要给刚出生的小孙女办桌满月酒,就凑在一块儿说闲话。
“你们听说了没?大队长家要给个小丫头办满月酒呢。”
“听说了,说是大队长的老娘发话要给孙女办的。”
“哎吆喂,这姜老太这么疼孙女啊,还真没看出来。”
“东子媳妇儿可享福了,在家里坐月子啊,又是鸡蛋又是肉的。”
“姜老太脑子抽了吧,这不是糟蹋粮食啊。”
“嗨,人家的小孙女,多疼些又怎么了。”
“咸吃萝卜淡操心。”
“你这话怎么说呢?”
“就是这么说啥,咋地你不乐意听啊!”
“我就不乐意听了怎么地!”
“呸!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姜老太日子过的好。”
“你放屁!”
“你才放屁呢!”
“你个婆娘跟我横呢,老娘挠花你的老脸,信不信?”
“你打啊,我就在这儿呢,有本事你就过来!”
“打就打,谁怕谁!”
两个老婆子一言不合,揪衣服扯头发的就这么滚在了一起。
现场围观的老乡们:“..........”
..........
“娘,蒸一锅喜馍馍够不?”
陈秀英利落地往大锅里添水。
沈荷在边上煮红鸡蛋,看了眼盖帘上圆圆胖胖的喜馍馍,笑道,“够了,明个儿就四丫姥娘姥爷来家,还有咱们一家子,喜馍馍是细面做的,给四丫姥爷姥娘和几个小的吃,咱们一家子就将就将就吃榆钱儿窝窝头。
还有两个月就麦收了,等收了麦子啊,咱们多留些,全都磨成白面,蒸上一大锅馒头解解馋。”
现在是四月了,村里各家囤下的口粮吃的都差不多了。
村里人现在都是能节省又节省。
老姜家日子比村里人好一些,但也不能说一家人敞开了吃,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在乡下你家日子过太好了,就会有人害眼红病。
沈荷就想着低调一些,把家里的粮食多留一些,蒸一锅喜馍馍,再染些红鸡蛋。
这样别人问起来,她也有话好说。
“娘,我们吃榆钱儿窝窝头就行。”
姜大原本在屋檐下修补箩筐的,听老娘这么说,立马跑进来劝。
“行啊,老大你别管了,娘不爱吃那喜馍馍,太甜了,吃不惯。”
沈荷笑得很自然。
老太太这话是真话,吴凤蒸喜馍馍的时候,在里头放了糖,都是按照村里的习俗来的。
那个喜馍馍啊,都是一个样的,沈荷刚穿过来的时候,村里老支书家添了小孙女,姜大分了一个喜馍馍,颠颠儿拿回家孝敬老娘。
那会儿沈荷病着呢,吃喜馍馍能沾沾喜气。
她就吃了一口,妈呀,那个齁甜啊。
在屋里哄闺女的姜二听见这话,溜溜儿奔出来给沈荷作证,“这个我知道,娘年纪大了,赛扁鹊也说了,不能吃太多糖。”
姜大这才作罢。
结果姜四又忽闪着大眼睛,过来邀功,“我知道娘喜欢吃酸的,所以我给娘的鸡蛋水里滴了醋!”
沈荷:“........”
小四哎,天不救大傻子,娘也救不了你了。
姜大眼珠子瞪了起来:“小四你说啥?”
姜二也愤怒咆哮,“你个臭小子!”
悲催的姜四就被两个哥哥拎着嗷嗷揍了一顿。
********
小四丫的满月酒办得很成功。
或许是许老头那句老赔钱货把许老娘唬住了。
在外孙女的满月酒上,许老娘虽然没多少笑模样,但也没有以前那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蔫样子,还破天荒带来一小块土花布。
小四丫穿着奶奶给做的小花褂,小花裤,小脸儿圆润润白胖胖的,粉嫩嫩玉生生的胖小囡,别提多可爱软萌了,这会儿姜二把宝贝闺女抱在怀里,在一晃一晃在狐朋狗友跟前显摆着。
“看看,这就是咱闺女,长得好看吧。”
“啥,跟年画上的福娃娃一样,那是,也不看看是谁闺女!”
“来,闺女给爸笑一个。”
小四丫真就跟听懂了一样,很配合的咧了咧小嘴巴。
边上的众人就啧啧称奇,都道这小丫头真聪明。
姜二就很骄傲,“那是我妈聪明,我闺女自然也聪明。”
沈荷:“........”
这个比喻就很奇怪.....
第24章
姜二的话,老太太觉得奇怪,却赢得了老姜家人的一致赞同。
姜大抱着小簸箕过来,一边给大家伙儿发炒花生米和蚕豆,一边跟着显摆,“那是我娘脑子可好使了。小四丫随奶奶,以后一准儿能有出息。”
姜四也拎着粗茶壶来给倒茶水,“我家几个小的都随娘,看看多聪明啊。”
坐在板凳上的三大爷就笑他,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姜四不乐意了,拎着粗茶壶就不给他倒了,准备跟他好好掰扯掰扯,“三大爷,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娘这辈子生了我兄弟四个,我大哥二哥和我都是初中毕业,我三哥就更别说了,那可是咱们大溪村头一个考上高中的俊后生,要不是我爹走得突然,我三哥说啥也不上学了,说不定还能成为咱这十里八村第一个大学生呢!
前头咱村里的老校长都说了,我们哥几个读书好,是随了我娘的!
我爹是老师不假,可我娘也不差啊,也是能识文断字的,咋地,三大爷你不服气,是吧,那你知道扁担倒了是个啥不?”
三大爷:“........”
他还真不知道。
老头头哼哼着摇头,在场的乡亲们一脸懵。
扁担倒了那还是扁担啊?不然能变成老母鸡咋地?
姜四嘿嘿笑了两声,露出一口大白牙,朗声对着屋子里的沈荷叫,“娘~”
“啥事啊?”
沈荷兜着围裙,从灶房里探出头来。
老太太忙着给小四丫蒸鸡蛋羹呢。
“嘿嘿,没啥,就是我想问问,扁担倒了是个啥?”
老太太就很嫌弃,“扁担倒了是个一字!”
然后,姜四就昂着头,神气活现地瞅瞅三大爷。
三大爷:“..........”
行吧,他老头子服了。
同样很不服气的许老娘:哎吆喂,她老婆子咋就没想到呢。
这扁担倒了可不就是个一嘛?
行了,行了。
说不准,小外孙女讲来还真随了亲家母,将来也考个大学啥的,那可就是飞出山沟沟的金凤凰啦。
这样她老婆子出去也能跟着沾光。
许老娘两眼放光,似乎看到了十几年后,她家的小四丫读书读得好,考上了外头的大学,镇上的领导开着小汽车,噼里啪啦喜气洋洋来家里报喜啦,村里的那些老婆子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她,一个个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许老娘沐浴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浑身那个舒坦啊,那个美啊。
“哎呀,小四这话说的真对!俺家的四丫白白胖胖的,看着就有福气,将来啊,一准儿能考上大学,当大学生!”
姜四还在这里,叉腰对着众人逼逼叨叨呢。
就听见许老娘迈着腿儿颠颠奔了过来,从便宜女婿姜二手里抱过小四丫,一张老脸笑成了老菊花,搂着胖小囡就不撒手了,心肝宝得叫了起来,“四丫好,四丫乖,四丫是姥娘姥爷的心肝肝,哎吆喂,老头子你快看,咱家的心肝肝对着我老婆子笑呢........”
许老爷见自家老婆子高兴的牙豁子都露出来了,那个恐惧惊吓啊,还以为老婆子是脑子坏了,小心翼翼道,“老,老婆子,你没事吧?”
“你个老头子,我能有啥事儿!”
许老娘白了自家老头子一眼,又抱着小胖囡乖啊宝的晃悠去了。
沈荷跟几个儿媳妇在灶房里,没看到这一幕。
在场的乡亲们呢,也没觉得这有啥,人家是当姥娘的,多疼疼自个儿小孙女这有啥好稀奇的,遂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儿没往心里搁。
姜二兄弟几个一脸目瞪狗呆地看着许老娘。
姜大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道,“我眼花了?”
姜四一双眼抽成了斗鸡眼。
“我眼睛抽了。”
姜二一巴掌照顾在他大脑袋上,怒道,“不是你眼抽了,是四丫她姥娘抽风了!”
“.........”
这魔幻的场景一直持续到满月酒结束。
等乡亲们散去了。
许老头老两口该归家了。
许老娘还依依不舍得抱着小四丫。
沈荷就笑劝,“老姐姐诶,你要是想四丫了就言语一声,我一准儿让老二家的带着孩子回家看你去。”
许老娘当下老怀安慰,握着老太太的手道,“亲家母啊,你真是贴心啊,不过俺家里粮食不多,就别让蛋娃儿来了,光把四丫送来就行,我给四丫蒸白面馍馍吃!”
沈荷:“........”
被嫌弃的蛋娃儿:“........”
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咋样的许春秀:“.........”
二大爷家的毛驴车载着许老头两口得得远去了。
春末明媚的阳光洒在身上,小风徐徐吹着,沈荷舒服得眯了迷眼睛,打了个哈欠,准备回屋睡个舒坦的午觉。
一回头,好大儿的一张大黑脸就出现在面前。
姜大端着碗鸡蛋,咧着大嘴道,“娘,该喝鸡蛋水了。”
“.........”
日子晃晃悠悠过,眼瞅着就来到了五月。
五月的天儿也愈发热了。
大溪村满村的柳树都开始飘絮。
老姜家一家子换上了舒爽的衣裳,村里的老太太们整天拿着把蒲扇在外头摇啊摇。
沈荷入乡随俗,手里拿着把大蒲扇,有事儿没事儿就摇摇,凉凉爽爽的也挺好。
大溪村的社员们依旧每天去上工,村里来的知青们也跟着上工。
可是这帮子知青,干活那是真不咋样。
刚开始口号喊的可威武,什么“听从□□的教导,跟贫下中农同志们在一起,扎根广大的农村,流泪流血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