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正如董思思所料,陈默在陈国豪必踩的地方砖块上,抹了大量生油,还有一时半会儿无法洗掉的白树汁,陈国豪摸黑爬上来的时候,手上就会沾上洗不掉的树汁,又因为生油而手滑,就会摔到地上。
陈默本来还觉得,堂弟应该不会这么大胆,但事实摆在眼前。他张了张嘴巴,半晌后才问:“思思,你怎么会料到阿豪会……”
董思思冷哼了一声,不屑地说:“狗男人的天性罢了,脑子就长在裤档里。”
此刻还又疼又煎熬的陈默:“……”
第20章
陈继东和梁晓敏正在屋里一边磕着瓜子, 一边骂着董思思。
昨晚董国柱跟方美娟来这儿闹了这么大一出,最后大队长都来了,两边各打五十大板,
大队长跟梁晓敏说的是:方美娟都磕破头了,虽说你没给她借斧子, 但你搁把坏的,大家都是海沙公社的好社民, 她医药费也花了不少,你出一半行了。
然后又跟闹着要全赔的方美娟说:你没事动人家的东西干什么?这事情闹到派出所那儿,也说不清楚的,你要是不乐意,让公安来瞧瞧呗?
都快过年了, 谁也不愿意闹到那里去的——多晦气呀?于是,陈继东夫妇就这样赔了方美娟一半医药费。
这事情不管摊到谁头上,都得喊冤:自家东西放在自家院子里, 别人进来拿了用了,出了事为啥要算她头上?
梁晓敏想起来就怄气,呸了一声吐掉瓜子皮:“要不是董思思那臭丫头嫁进来了, 咱现在至于这样吗?”
他们最近接二连三地倒霉, 算起来, 一切都是从董思思嫁进来那天开始的!
陈默娶了她,就跟丢了魂似的,成了个傻子,被这女人使唤得团团转,连亲伯父伯娘都不管了!
他们这边没了陈默, 每顿饭少了肉不说, 以后上工还得他们自家来, 要知道,从前他们不想去的时候,都是陈默顶替他们上的。
而方美娟这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董思思在这儿,那臭婆娘会摸到这边来吗?
梁晓敏恨恨地说:“难怪方美娟那臭傻比当初又改口了,我就说呢,最开始死活不愿意松口把人嫁过来,后来又让了,还催我赶紧给陈默娶回去!”
这分明就是为了把董思思这祸水泼到她家里来。
最近这夫妻可算是为陈默吃尽了苦头,每天都被大队里批评,以致于哪怕进了屋子关上门,骂陈默也骂得少了,就怕像以前一样骂顺口了,出了门嘴一张,嘴瓢了被人听到。
骂陈默骂少了,自然也就转到董思思头上。
两人越骂越起劲,忽然听到外面一声惨叫,大晚上的怪瘆人的,两人的声音一下子就停住了。
梁晓敏:“这声音怎么……”
好像有点儿耳熟?
陈继东四周看了看,没看到陈国豪:“阿豪上哪儿去了?”
两人这才发现,自己太生气太恨了,只顾着骂人发泄,居然没发现自家儿子从吃完饭起,人就不见了!
夫妻俩心里都涌起不祥的预感,跑到屋外一看,院子里躺了个人影,他们跑过去一看,可不就是自家儿子陈国豪!
“儿子啊,你怎么躺地上了啊?!”
“阿豪,伤着哪里了没有?”
两人就这么一个儿子,都把他当心肝宝贝宠,他要啥给啥的,现在看到这情形,又紧张又心痛,两人伸手就要去扶他起来。
“啊——疼疼疼——”陈国豪跟杀猪似的嚎了起来,腿脚钻心的疼,根本站不起来,“娘,我腿是不是断了?”
腿断了?陈继东和梁晓敏见他这样,有点慌又有点不相信:他们这儿子平时擦破点皮也叫唤得厉害,在院子里能干啥把腿弄断了?
于是梁晓敏说:“别叫唤了,娘给你抹点跌打油。”
腿断了抹跌打油有个屁用!陈国豪怕爹娘就这么放着他不管了,他不想读书了,以后还要去当兵了,要是腿瘸了还怎么去当兵?
他疼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娘,我从陈默屋子摔下来了,骨头肯定断了!抹跌打油不顶用!”
“什么?!”梁晓敏失声叫道,“从屋子哪里掉下来?怎么会从屋子摔下来?”
陈继东也跟自家婆娘一样想不明白,陈默这屋子又不是两层三层,就是个一层的小平屋,除非他们儿子爬到屋顶了,可是,他爬屋顶干啥?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屋子的门打开了,陈默和董思思走了出来,隔着几步远看着陈继东一家。
梁晓敏抬头一看,她那没良心的儿子正黑着脸看她呢,而他旁边的董思思,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梁晓敏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朝董思思骂道:“董思思,你还有良心吗?这是你堂弟!现在你堂弟受伤了,你不关心关心也就算了,反倒还得意起来了?!”
董思思先是朝陈默说:“去把门打开,让大家看一下这小流氓的笑话。”
陈默点点头,过去把门打开了。
“流氓”这两个字,在这年代是一个严重的指控,跟二十一世纪随口骂人的词含义完全不一样,一旦被坐实了,被放到农场改造个十几年都是有的。
因此,一听到董思思这么说,陈继东和梁晓敏反应非常大,两人一起叫骂了起来:“什么流氓不流氓的,董思思,东西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
董思思朝仍躺在地上的陈国豪扬了扬下巴,轻飘飘地说:“那你问问你们的好儿子就是了,问他刚才是不是想爬屋顶,想偷看我家洗澡房。”
她故意把陈国豪偷看她和陈默亲热,往陈国豪想偷看她洗澡的方向引,但又没有直接说出来,只说是看澡房,这样别人一看她还是白天的衣服,就知道她还没洗澡,也就没被这小流氓偷看到。
在这年代,哪怕一个女人没有错,被看了身子就是原罪。流氓当然要被治,但被看了的女人也会被传得不堪,董思思自然也就留了一手。
陈国豪果然马上理直气壮地否认了:“我没有!”
他本来是想看她和陈默那啥的,可不是看她洗澡的,他这可不算撒谎!
梁晓敏现在可管不了这些,只想赶紧带儿子去看大夫,正要跟自家男人一起抱起儿子,陈默就拦住了他们。
梁晓敏气得肺都要炸了:“陈默!你什么意思,你弟现在腿断了,你还要拦着他看大夫治腿吗?”
陈默丝毫不为所动,一脸冷漠:“把事情说清楚了再走。”
董思思也凉凉地说:“就是,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你那流氓儿子别想出这屋。流氓治什么腿儿?今天是我运气好发现得早,要是改天他腿治好了,去偷看其他姑娘洗澡,那可怎么办哪?还是瘸着的好。”
刚才陈继东一家三口一通乱嚎,声响大得很,陈默把门打开了,附近果然就有听到声音过来的,大晚上的也没什么娱乐活动,还要等到晚上十二点过后,还不如过来看热闹呢!
梁晓敏眼见着人越来越多,计上心来——
董思思那臭丫头,说阿豪爬屋顶,有什么证据?不就是一个嘴巴张口就来?
既然是这样,正好,她干脆一口咬死是这臭丫头发骚,想勾引她儿子,她儿子清清白白的啥也没干,摔断腿那也是爬树摔的!
于是梁晓敏心下一横,冲董思思骂道:“好你个董思思,老娘我平时给你脸了,你还不要脸!我是在屋里听到猫叫了,嫌吵,让我儿子上树看看,要是有猫就把它赶跑!”
“你倒好,污蔑我儿子偷看你洗澡,我还没说你刚才见我儿子一个人,就来勾引我儿子呢!你这不要脸的狐——”
梁晓敏还没骂完,陈默脸色一沉,直接上前,高大的身形直接往前一怼,把梁晓敏显得跟侏儒似的:“伯娘!思思刚才在房里。”
四周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有不少甚至都走到院子里来了,从头听到了尾,也弄明白了两边在吵啥,这会儿一听到梁晓敏的话,有人就嘲笑了起来。
“梁晓敏,也就你拿自家儿子当个宝,也不看看他什么歪瓜裂枣,人董思思长得多漂亮啊,当初追她的小伙子都能绕大队几圈,你儿子算个屁!”
“就是,以前不是有个女知青也说陈国豪耍流氓?当时没人信,看来是真的嘛!”
“年纪轻轻就这么色,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哟!”
“嘿,什么爹养什么儿子咯,陈继东从前……啧啧啧!”
……
大家越说越多,有的连陈年老瓜都挖出来了,陈继东和梁晓敏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梁晓敏叉起腰,朝人群一顿乱骂:“你们别血口喷人!我儿子——”
“你儿子就是流氓。”董思思打断了她的话,“今天我看你儿子眼神不对劲,想起我们屋上头有个洞,以防万一,我就让陈默在上面抹了点生油,还有白树汁。”
她看到陈国豪脸上闪过一阵慌乱,又朝梁晓敏微微笑了笑:“你儿子鞋底要是有生油和白树汁,那就是爬过我们屋顶。”
四周一阵哗然,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趁大家还在震惊的时候,已经飞快地冲过去,一把脱掉陈国豪的鞋子,翻过鞋底一看,果然沾了半个鞋子的白树汁!
这热心群众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举着鞋子,绕场跑了一圈,朝所有人展示了陈国豪的鞋底:“看哪,大家快看!陈国豪他娘才是撒谎的那个!陈国豪真的爬屋顶了!”
“我草,真的!这陈国豪就是畜生吧,自家嫂子都不放过!”
“幸好董思思提前防了一手,不然就要吃亏咯!”
“唉,那以前的邹知青,真是太冤了,白白投河了!”
“就是,不能放过这臭小子!”
这个季节白树汁难得,也没几个人能在这个时候弄得到,也就只有陈默那超乎常人的身手,才能从茫茫树林里找到能出树汁的。
因此,这鞋底一亮出来,先不管陈国豪爬屋顶是想干嘛,但爬屋顶已经是铁一般的事实了。
而且,要是他心里没鬼,刚才为什么要撒谎,说自己没爬屋顶?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义愤填膺,陈国豪没想到自己鞋底居然沾了这么个东西,这回是真的害怕了,朝梁晓敏哭喊:“妈,我不要去改造农场!”
白树汁这一出,直接把梁晓敏夫妇打得措手不及,梁晓敏再一看董思思那表情,难怪这臭丫头从刚才起就在那儿笑,敢情是从一开始就料到了会是这样的!
这时候,她又想起董思思那叔婶一家,虽然当时她不在场,可当初董思思跟他们闹翻、不要嫁女宴直接嫁过来的那天,当时的场面被公社的人津津乐道——毕竟谁也没见过这么荒谬的事情。
据说,当初方美娟就是大喊着,说是董思思故意设局坑钱!现在看来,她跟方美娟当时的情形,不就是一模一样?
可那会儿董思思是为了嫁妆,现在这臭丫头人都嫁进来了,彩礼也拿到手了,还图什么呢?
梁晓敏脑子一片混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理不清楚,加上四周闹哄哄,都在看他们家笑话,她本身就不是什么聪明人,这会儿又没什么理智了,也就没法再细想什么。
她只知道,如果没有陈默的配合,董思思是不可能成功的!
比如当初从她手里骗走彩礼,比如这次特意去采白树汁,还爬到屋上抹在外面等等,这些事情,董思思根本做不来!
也就是说,她这好侄子陈默,明知道董思思是做局坑她儿子,坑他这个亲堂哥的弟弟,他也照做不误!
四周的指指点点,儿子的哭喊,以及想要带儿子去看大夫的焦急,梁晓敏一下子也忍不住了,又气又急,指着陈默,恨不得生吃了他:“你这、你这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陈默早就被骂习惯了,现在也无非再多听一次,脸上毫无变化,心里毫无波动。
董思思可就不一样了,她护短。
眼见着梁晓敏还要继续骂陈默,她懒洋洋地说:“骂,你再骂,建国后动物可都不能成精了,新社会讲科学,说我狐狸精是不,陈默是狼妖对吗?搞封建迷信,待会儿顺便就让警察教育教育你。”
她又指了指一脸土色的陈国豪:“这树汁一时半会儿是洗不掉的,现在我要是去派出所一趟,你这白斩鸡儿子别说想当兵过不了审查,明天就能被发配边疆农场,懂?”
梁晓敏被气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儿子是她的死穴:“你……你……”
陈继东一看这场面快收拾不住了,连忙跑去拉陈默的手:“陈默,你还不快去劝一下你媳妇!从前伯父伯娘有哪里不对,咱们关起门好好说不成吗?非要弄得这么难看,咱们就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也不能送堂弟去吃牢饭啊!”
真是造孽呐!
他们家这是倒了多大的霉!本来想着家里人手不够,让这侄子娶个女人回来,多个人多双手好干活,结果招来了这么一个大煞星!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陈默看了一眼陈继东,又看了看董思思,往她的方向走去。
陈继东和梁晓敏一看,心里重新燃起希望:陈默这大块头,要是他不配合董思思了,董思思啥也干不了!
然而,他们还没高兴两秒,就看到陈默站到了董思思的身边,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山,沉稳又坚定地做着她的后盾。
董思思朝他们扬了扬下巴,一脸挑衅,在他们恨恨的眼神下,挽着陈默的手,靠在他身上。
梁晓敏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了:“好啊,陈默,真有你的,吃我家的穿我家的……”
董思思再次打断她,说:“是闭嘴还是到派出所继续掰扯,你选一个。”
梁晓敏马上闭嘴了,那当然还是儿子重要的,打死也不去派出所!
董思思一字一句地说:“陈继东、梁晓敏,今天我把话放在这儿了,你们给我听清楚每个字。”
“陈默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从前你们对他有什么恩,都已经还过了。”
“从我救他的那天起,他的命就是我的了,他是我的人,只有我才能支使他,你们往后有什么活,自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