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米和小米熬成的二米粥,玉米面大饼子,还有大白菜拌了红辣椒腌成的泡菜。虽然很普通,但份量很足。
看着一桌子吃的,林向美越发觉得胃抽着疼。
“你个死丫头,喊你看对象你不起来,这会儿人都走了,你死过来干啥?”
林老大媳妇愣了一会儿,仗着在自己地盘,老太太儿媳妇什么的都在,底气又来了,一边骂一边从炕上抄起个扫炕笤帚,就朝林向美扔了过来。
不长记性。林向美手里的烧火棍随意一抬,就把扫炕笤帚给挡到了地上。
炕上众人被林向美齐齐惊了一下。
这是平时那个总低着头,连大声说个话都不敢的窝囊废?
林老大媳妇指着林向美冲林老太太告状:“妈,你瞅瞅,刚才我说她打我,你还不信。”
林向美看向炕上的小脚老太太,开了口:“奶奶,我是过来拿饭的。”
说完,也不等林老太太说话,径直走到炕边,伸手就去拿桌上装玉米面大饼子的盆。
可还不等她碰到盆,桌上的人齐刷刷伸手,把盆里剩下的几个饼给抢了个精光。
林向美冷笑一声,又伸手去端桌上还剩下小半盆的粥盆。
林老大媳妇伸手就挡住林向美的手,随即她大儿媳妇伸手把盆端起来,拿起勺子三两下就把粥给分掉了。
“睡到这时候,连饭都不做,哪来的脸吃饭。”
“是啊,妈好心好意给她找了个好人家,在屋里装死,看都不来看一眼。”
“妈,你可得管管,这么大个姑娘,都懒成什么样了。”
桌上的人七嘴八舌,没一句人话。
林向美收回手,转头看向已经点着了烟袋锅的林老太太,一字一顿:“奶奶,平时家里的一日三顿饭都是我做,就今天一天,我不舒服晚起了一会儿,家里就没留我们姐弟几个的饭,这事儿,您怎么说?”
林老太太以前也是个厉害的,刚做婆婆那阵,把林老大媳妇磋磨得不像样,彻底收拾怕了。
虽然现在人老了,腿脚也不怎么好使了,可余威还在。
已经管了家的林老大媳妇对林老太太还是毕恭毕敬,大事小事都要问问她的意见。
可她林向美不怕她。
对于一个不公不正的老太婆,她问她一声,算是给她面子,毕竟现在还没分家,面子功夫还是要做做。
林老太太吧嗒了两口旱烟袋,在炕沿上磕了磕烟灰,这才抬起满是沟壑的老脸看林向美:“起来晚了就别吃了,一顿饿不死。”
林向美在心底冷笑一声。
书里就是这样,因为“她”不想跟林老大媳妇那个好吃懒做的二流子侄子相看,加上身体真的不舒服就没起来,前所未有地消极反抗了一回。
林老太太就带着一家子极品,饿了他们姐弟三个一整天。
后来林向美看不得弟弟妹妹挨饿,妥协了,和那个二流子定了亲。
这件事,也是她后来凄凄惨惨一生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林老太太发了话,一屋子人得意地吃吃吃,呵呵呵,故意把动静弄得很响。
“行。”看着一屋子没人性的极品,林向美点了点头,二话不说,转身往外走。
伟大领袖说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林向美在外间拿了个搪瓷盆,直接进了林老大媳妇住的西屋,找到米缸,舀了满满一搪瓷盆的大米,又在屋子角落菜堆上抱了一颗大白菜,又顺手捡了几个大土豆,一起放在盆里,端着就走。
还没走出门,就遇到林老大媳妇带着她大儿媳妇堵在了门口。
“林向美,你想干啥,你想偷东西?”
“赶紧给我把盆撂下!”
两个人说着话就上来抢林向美手里的盆。
“偷?没分家,我就是这家里的一份子,你们有饭吃,那我林向美自然也该有饭吃。”林向美单手把盆往腰上一靠稳稳端好,手里的烧火棍就抡了出去。
速度极快地抽在两人腿弯处。两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齐齐跪在了林向美面前。
林向美看了一脸懵逼的两人,拎着烧火棍,端着满满登登的盆走了。
“……妈,刚才是林向美给咱们抽跪下的吧?”
“是吧,你现在信我刚才说的话了吧,这林向美这是要翻天了呀!”
“妈,那么一大盆大米,就让她这么端走了?”
“这死丫头中了邪了,一下子变这么厉害,等你爸他们都回来再说。”
没理会婆媳两个的对话,林向美拿着战利品出了正屋的门。
---
“姐,你回来了,你吃亏了没?”
林向美一出门,林望星就从仓房门口跑着迎了上来,耳朵冻得通红,显然已经站了好一会儿了。
“没吃亏,快进屋,外头死冷的。”林向美招呼林望星赶紧进了屋。
小甜甜躲在里屋,扒着门帘子,偷偷往外看。
见姐姐哥哥进屋来,小脑袋迅速缩了回去,噔噔噔跑到炕边上,踢了棉鞋爬上了炕。
林向美走进已经烧热乎的里屋,就见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乖乖巧巧坐在炕头,对着手指头,眨着一双大眼睛眼巴巴看着她:“姐姐,甜甜听话嗷。”
林向美没有拆穿小姑娘,笑着夸了夸她:“甜甜真乖。”
看着炕上那一搪瓷盆的大米和土豆白菜,林望星看林向美的目光中都是崇拜的星星:“姐,大娘,肯让你拿?”
“怎么样,你姐厉害吧?”林向美把手伸在炉子上方烤着,得意的一挑眉毛。
“姐,你真厉害!”林望星猛点头,心服口服。
小甜甜坐在炕上也拍着巴掌捧场:“姐姐厉害!厉害!”
“行,那咱们就来做饭,你们是想吃粥,还是吃干饭?”林向美问。
“早饭,咱们吃粥吧。”林望星挠了挠脑袋,小声说道。
大米干饭,他还从来没吃过呢,有大米粥喝,就已经很好了。
林向美饿得胃疼,也想喝点热乎的粥:“行,那咱们就煮粥。”
姐弟两个忙忙活活,把东仓房唯一一口掉了一个耳朵的小铁锅洗干净放在炉子上,又把米淘干净连水带米一起放进了锅里。
林望星往炉子里填了苞米瓤子,就拿着锅铲时不时地在锅里搅和一下,怕米粘在锅上。
林向美剥了几片大白菜叶,洗干净,用手撕成一小片一小片,放在干净的盆里备用。
“甜甜也帮忙。”小姑娘见姐姐和哥哥兴致勃勃地做饭,站在炕上看了一会儿,实在按耐不住,爬下了炕,穿好鞋子围到了炉子边上。
姐弟三人围坐在烧得热烘烘的炉子旁边,眼巴巴看着锅里。
时间过了好久好久,仿佛过了一年那么久,才见一粒一粒的大米和水渐渐变成了浓稠的粥。
一口破锅也没有盖,随着锅里的米不停翻滚,蒸腾而上的热气带出来浓浓的米香味。
这对饥肠辘辘的三人来说,既充满诱惑,又实在是煎熬。
“姐姐,能吃了吗。”小甜甜不停地吧嗒小嘴,有些焦急。
林望星没说话,可也在不停地吞口水。
林向美拿木头锅铲舀了几粒米出来,吹了吹,仰头倒进自己嘴里,嚼了嚼。
小甜甜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林望星也跟着涨了张嘴,两个孩子都眼巴巴看着姐姐。
林向美笑了,大声宣布:“能吃了。”
两个孩子齐齐从木头凳子上蹦了起来,欢呼出声:“能吃了!”“能吃了!”
“等一下,我把菜叶放进去烫一下,咱们吃菜粥,更有营养。”林向美把白菜叶倒进锅里,拿铲子搅了搅。
等菜叶都烫熟,林向美拿了屋里仅有的两个碗往出盛粥,盛好了放在炕沿上:“望星,甜甜,快来吃。慢点儿啊,小心烫。”
小甜甜迫不及待跑过去,拿了筷子先夹了一粒煮得开了花的大米粒放进嘴里慢慢嚼着,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姐姐,大米好甜。”
林向美看得心酸,伸手在她小脑袋瓜上揉了揉:“乖,吃吧。”
林望星把自己那碗往林向美这边推了推:“姐你先吃吧,我还没那么饿。”
林向美笑着把粥推回去:“你吃,我去正屋再拿个碗来。”
怕粥糊在锅里,林向美找了两块布垫着,把锅从炉子上端下来,放在地上。
随后出门,去正屋,忽视林老大媳妇一家子的冷嘲热讽,拿了一个碗两个盘子过来。
当时她爸妈死的时候留下了不少家伙事,可她们姐弟几个被挪到东仓房的时候,林老大媳妇却以还没分家为借口,什么东西也没让她们带过来。
急着吃饭,林向美就只拿了现在要用的,别的暂时先没动。
回了东仓房,林向美也盛了一碗粥,跟小甜甜和林望星一起,抱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米菜粥,吃得香甜。
见两个孩子吃着一碗大米粥,就欢天喜地,幸福得眯起了眼,林向美心里打定了主意。
要尽快分家才行。
而且,一定要在腊月二十三,小年之前,就把家给分了。
因为那天,她失踪许久的大哥林向晨终于有了消息——成了烈士,而他以命相救的战友会从省城过来,慰问她们老林家。
最最重要的,那个战友会带着八百块钱抚恤金。
八百块!
在这个,一个成年男壮劳力,一天只能赚十个工分,一个工分才几分钱的年代,八百块那是笔巨款!
既然她林向美来了,那么她大哥拿命换来的八百块钱,就绝对不会像书里那样,再落入那群没人性的极品手里。
第3章
距离榆树村八十公里远,省城,省委大院。
沈老爷子的警卫员小吴正在二楼敲一间卧室的门:“首长?”
卧室的门打开,一个身着军装,高高大大,挺拔健硕的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鼻梁高挺,剑眉星目,五官立体,线条硬朗,说不出的俊美。
只是冷若冰霜,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疏离感。
“什么事?”男子开口。
小吴敬礼:“首长,老爷子喊您下去陪客人。”
“什么人?”沈卫山正了正衣领,抬脚准备下楼。
小吴压低声音:“是郑老爷子带着他孙女。”
“又来了?”沈卫山脚步一顿,俊眉微蹙:“你跟老爷子说,我身体不舒服。”
可还不等沈卫山转身往回走,楼下就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震天吼:“卫山,还不下来!”
沈卫山轻轻叹了口气,下了楼。
“爷爷,郑爷爷。”沈卫山跟沙发上坐着的两位老人家打招呼,却完全忽视了坐在郑老爷子身边的郑红夏。
郑红夏却丝毫不介意,微红着脸走到沈卫山面前:“卫山哥。”
沈卫山面无表情,淡淡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看着二人郎才女貌,沈老爷子和郑老爷子忍不住相视一笑。
“卫山哪,你郑爷爷明天要回京,你陪夏夏去百货大楼转转,买点儿咱们安吉的特产。”沈老爷子笑着说。
“好。”沈卫山冲两位老人家微颔首,起身迈着大步往外走。
“郑爷爷,爷爷,那我出去了。”郑红夏打了声招呼,连忙追了出去。
沈老爷子哼了一声:“卫山这孩子,越长越回去了,整天臭着张脸。”
郑老爷子哈哈大笑:“老沈啊,你指望一个战场上杀敌无数的战士整天跟你嬉皮笑脸,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夏夏活泼,卫山稳重,我看哪,正好。”
这话说到沈老爷子心坎里,忍不住神采焕发,大笑出声。
门外早有吉普车等在院中,沈卫山坐上了副驾驶。
郑红夏咬了咬唇,默默坐到了后排。
沈卫山驾着胳膊闭目养神,一路沉默。等车停在百货大楼门前,才睁开眼,跳下车,迈着大步往里走。
“卫山哥,你等等我。”郑红夏下了车,跺了下脚,急匆匆去追。
等郑红夏追上来,沈卫山面无表情问:“买什么?”
沈老爷子让他们出来买东西,无非是想给二人创造独处的机会,两人皆心知肚明。
可既然沈卫山问了,郑红夏只好走向卖副食品的柜台,随便挑了两包安吉特有的点心。
沈卫山掏出副食品票和钱结了账,随后问:“还要买什么?”
“卫山哥,不用了。”郑红夏答。
“行,回去吧。”沈卫山收好钱包,转身往外走,连虚假的客套都没有。
沈卫山明面上客气,可实际毫无耐心的态度,让郑红夏又气又恼,跺了下脚拎上点心,又去追。
回去的路上,沈卫山照旧坐在副驾驶上闭眼休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
郑红夏坐在后排座默默看着他的俊美侧颜,心中懊恼,又羞愤。
她就这么不招人待喜欢?连跟他说句话都不配?
车子在沉默中开回了省委大院,沈卫山跟司机交代:“你到院外等我,待会儿送我去个地方。”
“是,首长。”司机恭敬答。
沈卫山下了车,走向郑红夏:“我有话跟你说。”
这还是她来了这么多天,沈卫山第一次主动跟她交流。
郑红夏目露欣喜,脸颊微红,声音温柔如水:“卫山哥,你说吧,我听着。”
沈卫山从口袋掏出烟盒,拿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视线落在远处:“红夏,你是个好姑娘,但我们不适合。”
郑红夏脸上的笑意渐渐没了,眼眶瞬间通红:“卫山哥,我哪里不好,你告诉我,我改。”
她喜欢他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他从战场上下来,绝不可能轻易放弃。
“和你无关,是我的问题。”沈卫山声音平静如水:“我在战场上伤了身体,不适合做一个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