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花雨落问了无数次:“我们去荒城干什么?”
踏千秋总是耐心的答道:“找孤灯耀世。”
花雨落的脑袋仿佛装满了十万个为什么,喜欢刨根问底:“找孤灯耀世干嘛?”
踏千秋道:“鬼界凶险异常,恐有去无回,多叫个人,多一份力,也就多了一分保障。”
听到是要带自己去鬼界,花雨落顿时一万个不愿意。一路上千方百计设法逃跑,或者拖延时间。
但每次都被踏千秋看穿,被逼迫强行赶路。
如此半推半就,一日时间很快过去。
第二日正午,四人就抵达了边境。
当回到这片荒凉却又熟悉的地方,踏千秋心中感慨万千。
血魇也似乎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嗡嗡地震动着,似一匹兴奋的野马,就要脱鞘而出。
玉明和血魇恰恰相反,安静的躺在花雨落背后的剑鞘里,没有任何动静。
边境灵气稀少,水源不足,少有植物能够存活。
放眼望去,千万里疆土之内,所见皆为茫茫大漠。随便一阵风,都能卷起十数丈高的沙尘。
天空中云气惨淡,一阵阴一阵晴,变化莫测。
冷时寒风刮骨,热起来时汗流浃背,似乎要被烤成人干。一天之中冷热交替十几次是常事。
花雨落的身体已经有点扛不住了,额头如烙铁般烫。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没找到荒城,人就已经出事了。
可是踏千秋明明记得荒城就在这一带的啊?怎么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放眼望去,一马平川,连个小土丘都看不到,更别说一座城了。
云层渐渐散开,天上的火球又开始无情的炙烤着大地,直要了人的命。
明明上一刻还寒风四起,冷得人瑟瑟发抖,下一刻温度就骤然回升,连空间都被高温熔化,逐渐扭曲起来。
踏千秋抬头擦汗,顿时身子愣住了。
这一抬头,便看见百步之外竖立着高高的城墙。
“荒城,找到了!”
闻言,花雨落,重名和惑心都是猛地抬头,随后振臂高呼:“有救了有救了!!”
踏千秋怎么也没想到,如今的荒城竟然隐匿在海市蜃楼之中。
方才因为高温,使得空间扭曲,荒城这才显露了出来。不然,恐怕他们找十天十夜也找不到。
眼前的城墙离他们仅仅百步之遥,这也说明踏千秋寻找的方向是对的,荒城的位置没有变,只是学会了隐藏,变得极难寻找了。
四人来到城门下,两个负责把手城门的士兵将□□横在他们身前,怒斥道:“干什么?不知道已经封城了吗?!”
荒城之行(2)
两个士兵皆是身披重甲,即使在这烈日炎炎下,被烤的满头大汗,也没有舍得脱掉。
城门封得这么死,看来最近边境有点不太平。
踏千秋道:“我是紫薇仙境仙主,来这儿寻一位旧人。荒漠天气炎热,我们有位朋友已经中暑发烧了,可否通融一下,让我们进去讨杯水喝?”
两个士兵互相望了一眼,随后道:“我们说的话你是没有听明白?封城了!谁都不许进!快滚!”
重名和惑心大为诧异,仙主已经自报名号了,他们竟然还敢大呼小叫的,是没有听说过紫薇仙境,还是没听说过踏千秋这个人?
踏千秋深吸一口气,把手放到了背后的剑柄上:“这城,我今天非进不可!你们让不让?”
两个士兵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的神色,枪尖之上,仙力暴动起来:“哼,不知死活!!”
踏千秋嘴角抽搐了几下,终于忍无可忍,猛地拔出血魇,朝其中一人的天灵盖落去。
嘭!
枪剑对碰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反震传来,踏千秋的手掌直发麻。同时,那个士兵也被震退了数步,面色越发难看。
踏千秋心中大惊,一个小小的守城士兵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
那士兵心中的震撼比他只高不低,他扫了旁边的士兵一眼:“一起上!”
下一刻,两杆□□朝踏千秋刺来,枪尖所过之处,空间都被撕裂。
在这儿打,战斗余波可能会伤到花雨落,重名和惑心。踏千秋心中做出权衡,脚尖一点,瞬间退到百步之外。
望着紧追不舍的两杆□□,踏千秋举起长剑猛地斩下!
剑锋落到枪尖之上,顿时恐怖的冲击波四散开来,方圆十里内的沙尘尽皆冲天而起。
砰砰砰!沙尘之内不断传来巨响,金属碰撞产生的火花犹如闪电般刺眼。
重名和惑心趁机推开城门,对花雨落喊道:“姐姐,你先进城,我们去帮仙主,随后就来找你。”
两人说完,提剑就朝沙尘中冲去。
花雨落也想去帮忙,可是她现在高烧未退,头晕目眩,浑身使不上劲儿,去了也是累赘。想了想,便抬脚跨进了城门。
她刚刚踏进城内,身后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是城门关闭的声音!
花雨落猛地回头望去,却并没有看见人,心中莫名瘆得慌。
她告诉自己,也许是风吹的吧?可是,又有点不自信,风能把城门给吹动?
她往前面走了一段路,一直十分警惕,但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便渐渐放下了心中的不安。
再往前走,便进入了闹市。街道上人潮川流不息,小商小贩在耳边吆喝:“姑娘,上好的胭脂,来一盒?”
“这位姑娘,来看看首饰?本店的珠宝都是真品……”
“冰糖葫芦嘞!三文钱一串!甜而不腻不黏牙!”
“包子。热乎乎的包子!”
大抵是太饿了,之后花雨落耳朵里听到的几乎都是吃食。
她走到那家包子铺前,还未开口,商贩已经注意到了她,热情地道:“姑娘是来买包子吧?本店百年老店了,我家的包子皮薄馅多,还便宜,在荒城中是最受欢迎的……”
商贩一旦吹捧起来就没完没了,花雨落连忙打断他:“我想要杯水。”
在荒漠中走了整整三天,她太渴了,喉咙里感觉要喷出火来。
商贩脸色顿时一沉:“没有。”
“给我拿十个包子,顺带加一杯水!”
花雨落把一颗闪闪发亮的银子拍在店铺上,那商贩的脸色瞬间变了。
“好嘞!这位客人请稍等,我这就给您倒水去。”
这颗银子大概有一两,比他一天挣的钱还多。再也不敢怠慢,忙转身取水。
花雨落喝了四杯水,总算降下了心里的燥热。
当他提着包子准备离开时,面前却有一个乞丐走了过来:“姐姐,你行行好,给我个包子吃吧……”
花雨落心中诧异:“姐姐?”
她低头仔细去瞧那乞丐,发现他的脸虽然脏兮兮的,却仍流露着些许少年的稚气,感觉和自己差不多大,叫声姐姐也没有错。
只不过他的眼睛和脸都被头发遮住了,花雨落第一眼没能看出来罢了。
“你这么年轻,有手有脚的,为什么要当乞丐呢?自力更生不好吗?”花雨落并不打算这么轻易把包子给他。
这些包子是她自己,还有师父,重名和惑心的吃食,原本就不太够,若是分一两个给眼前这个乞丐,那就更不够了。
乞丐道:“求求你了,姐姐,我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我真的好饿……”
卖包子的商贩见花雨落犹豫不决,好心劝道:“这位姑娘,你还是不要管这乞丐了,小心惹祸上身呐!”
花雨落问道:“这是何意?”
那商贩瞥了乞丐一眼,道:“他原是这坊间的富家子弟,因为不务正业,把家底都败光了。因为有点儿文学底子,城主出钱让他给自己的女儿赋诗一首,结果写砸了。不仅报酬没有了,城主一气之下,暗中买通所有人不给他活儿干,他能怎么办?只能当乞丐了呗。相比于其他乞丐,他能讨到的食物更少,因为要是被城主发现了,谁都不好过。”
这时,路过几个年轻女子,冷眼瞟他,笑道:“这不是那个乞丐吗?竟然还没死,小家伙挺顽强的嘛……”
“你怎么能叫他乞丐呢?应该叫大文学家才对!哈哈!”
“哟,看这架势,又傍上哪个大腿了?”
几人一边说着,一边捂嘴嬉笑起来。
在他们讥讽的目光下,乞丐转身,捧着他的空碗,一瘸一拐地走了。
他四肢健全,并没有瘸腿,之所以走起路来勾腰驼背像个瘸子,是因为太饿了,实在没有力气直起腰杆走路。
花雨落的目光扫向那乞丐,发现他的白袍有一半都被墨迹染黑了。虽然看起来有点不整洁,却别有一番韵味。
那身衣服上散发出来的浓浓墨香味,是任何香水都无法替代的。
花雨落朝他喊道:“喂,你站住,我给你包子吃。”
周围的人满脸诧异,那乞丐闻言,身子一震,缓缓转身。
两人的目光对接的那一刻,花雨落从他的眼中看见了一支笔……
来荒城的路上,踏千秋告诉过花雨落,鬼族人都有一个特殊技能,他们能从别人的眼睛里看见一样东西,而且这样东西必定是那个人内心深处最最重要的东西。
当这支通体漆黑的笔出现的那一刻,窥心术自动运转了起来,这个乞丐的记忆从花雨落眼前一幕幕飞快闪过。
……
“我们的儿子要出生了,取什么名字好?”
“嗯……叫弃文吧,叶弃文。”
女的皱了眉头:“弃文?这名字不好听,我们换一个吧?”
男的摇头道:“我之前找算命的先生给算了一卦,说我们儿子以后路途坎坷,归根结底,就是‘文’出了问题,叫弃文正好。”
女的有点不满:“你信这些算命的胡说?”
男的笑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能避开的灾祸就尽量避开。”
不久后,孩子出生了,依言取名叫叶弃文。
他母亲悄悄的给他取了个字,叫文华。
她就不信这个邪。上天要他弃文,她偏要逆天而行,看看上天能把他怎么样。
没过几年,这个所谓的怎么样就来了。
叶弃文四岁那年在父亲的书房第一次接触到了笔这个东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天天赖在他父亲的书房里,拿着笔写写画画。
最初他只能在纸上乱画,画小鸡小鸭,最多的是画圆圈。没几个月就开始描摹书法。
他父亲见了大惊失色,把他赶了出去,从此不让他进书房。
进不了书房,他就蹲在地面上,用石头树枝在地面上画。他记性极好,赖在书房里的那几个月,就已经把里面的书大半都背了下来,并且能在地面上写出完整的篇幅。
有一次,一个白发老先生路过此地,恰巧看见他在用树枝书写,写的是古人名篇,且一字不差,顿时大感诧异。
他已经七十有余,尚不能完整的默写出这个名篇,眼前的孩童不过五岁的模样,竟然能一字不差地写出来,并且连一个错别字都没有,简直是千年难遇的奇才!
这老先生询问了他的父亲,坚持要收他为弟子。
他父亲本来不愿,但听街坊都说这位老先生德高望重,多少人想拜他为师都没有机会,一时心动,就答应了。
多年后,叶弃文学成归来,开始创作自己的第一本书。
然而他的满腔热血换来的却是冷嘲热讽。
家里的钱都拿去印刷自己的书籍了,可是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卖出去几本。后来家里欠了债一直还不上,来要债的把他父亲打死了,他母亲被侮辱也上吊自杀了。
后来的那几个月,每个深夜的烛灯下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他奋笔疾书,以泪洗面,一朝悟通仙道,上了紫薇仙境,成为了紫薇仙境的护法。
眼前的画面消失,再次望着这个乞丐时,花雨落不禁失声道:“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