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禾这一歇甚至打了个盹儿,直到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她猝然睁眼,条件反射般回头,身侧的唐起被树根绞住了脖颈,勒得他发不出半点儿声息。唐起整张脸已经涨成猪肝色,瞠大的双目冲血一样红,眼珠子几乎瞪出来,他喘不上气,双腿无意识在地上踢蹭,双手也毫无章法地去扣脖颈上的树根。
秦禾抽出插在靴筒里的匕首,猛地削断绞住唐起的那根树根。与此同时,缠住秦禾小腿的树根骤然将她腿拽出两米开外,额头狠狠撞在一块岩石上,秦禾头晕眼花间握紧匕首,腾地翻身而起,削断腿上的树根,才不至于被拽下悬崖。
唐起跪倒在地,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息。
秦禾晃了晃撞得发昏的脑袋,使自己保持清醒,几步跨到唐起身边:“没事吧?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在秦禾的搀扶下,唐起勉强站起身,脖子一圈儿发紫发青的勒痕,看得秦禾触目惊心:“快走。”
草木飒飒作响,地底生出异动,两个人慌不择路往前跑,秦禾说:“应该是向盈他们在附近触动了阵法。”
“咳咳……”唐起张口,又是一阵窒息般的咳嗽,隐约间,他听见类似于曾在梦境中听过的低泣。
“谁?”秦禾也听见了,但是那声音嗡嗡地,像闷在一个遥远的地方。
四周漫开薄薄的迷雾,显出丝丝缕缕的升腾的青烟,唐起的视线穿透这层弥散的烟雾时,一把抓住秦禾,指着侧前方的峭壁说,“……看……”
崖壁的山石突兀,像一张哭泣的鬼脸。
秦禾的目光扫过去,山石奇形怪状,竟全是密密麻麻的鬼脸,她头皮一麻,迎面卷来一阵寒风,周围的青烟随风旋转,遮星蔽月的乌云罩住整个夜空……
秦禾修习香道,这一刻才惊觉过来,祖师爷坟山上的迷阵是什么:“香局。”
而这个困住他们的香局,是一个没有活路的死局。
贞观老祖几个意思?从舆图找到禹山,以阴阳尺开山开道,仪式搞这么隆重,却是把外侵者骗进来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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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最后那点月色被黑云遮盖,秦禾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面前的一切就换了副光景。
她在雾霭之中看见金戈铁马,□□利刃,排成长龙蜂涌入城,刽子手般杀出一条血路。
铁蹄踏着尸体,在他们脸上踩踏出血肉模糊的深坑,长矛将无数人刺穿,钉死在墙上。
秦禾看见狼烟四起,火光冲天,嘶喊和哭叫震耳欲聋,还伴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嚎:“天亡我大端!天亡我大端啊!”
半边城池被火光吞没,照亮暗夜,犹如白昼。
鲜血染红了唐起的眼睛,当听见这句悲嚎时,他心尖猛颤:“大端。”
结合前前后后一系列的事件,唐起猛地想起大端王朝的几笔史料:
【贞隆年间,有严家余党欲倾大端基业,潜心廿年,布邪阵以斩大端龙脉。
贞隆二十七年秋,有祸世妖魔自长平阵内出,是年天下震荡,南方大雪,群夷寇边。
次年春,天下道门于长平共伐妖魔、破邪阵,天师流云子身殒此役,幸天命在端,降雷罚三十有三,邪阵妖魔具灭于天威。
是役史称天下荡魔。
又十三年,端失其鹿,天下共逐。】
香局里回溯的,正是大端王朝城破国灭之日,整个长安城被鲜血洗地。
一名白衣女子手持阴沉木剑,剑身一圈蛇纹,疾步穿过腥风血雨。
“贞白——”
她的身后跟着不知观的老老少少,顾不上眼前的惨状,紧跟着奔向朱雀大街。
黑云压城,响起一声闷雷,白芒电光闪在宫楼红墙下的人身上,刺眼灼目。
李怀信的银冠白袍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那是他自刎而亡的母妃的血,国破家亡,连深宫中的妇人都清楚知道,覆巢之下无完卵。
大端王朝苟延残喘撑到如今,气数耗尽,早该沦落这样一场结局。
只是代价太大,李怀信浑浑噩噩地迈出朱雀门,代价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