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完餐,她得了空才重新问起舟悠道:“你进入盛家以来,可曾见那盛家家主为难过你?”
他摇了摇头,不明白她话中的含义,可又触及到他的身世,当前也未显露半分,只当是盛家人还不清楚他的身份。
“不可能。”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否定了,“盛叶然既然知道,也说明了奉了她父亲的命令,就说明他们在怀疑你,只是不确定你的身份,或者又对你另有所图?”
只是她心中不免更加疑惑,半妖身份,能给盛家带来什么?又或者是他盛家的身份,能给盛家带来什么?
她心里一惊,隐隐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可还未等她们正式调查时家遗孤之事,盛家突然传来了一个消息。
有侍女匆匆赶来,可还未来得及说上只言片语,便口吐鲜血纷纷倒下而亡。
等了一会,又来了批侍卫,手中捧着一个巨大的木盒,盒上垂了一条红布,但看起来并不像是吉利的样子。
那人捧着盒子径直来到了沐禾霓身边,缓缓躬下了身子,低着声音沉沉道:“请仙长收下。”
沐禾霓微微一愣,友好一笑,却并未收下,只疑惑道:“谁?”
“盛寺,我盛家表亲,心悦沐姑娘已久,特此求亲。”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远远传来,倒是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盛家家主携礼再次拜临,却唯独不见那个送礼的盛寺。
众人表情都变得极其微妙起来。
梨昭偷偷打量起舟悠,见他神色不变,却堪堪凝视那方木盒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她不免心里也微微泛起一阵酸意。
下一秒,沐禾霓便直言婉拒道:“无功不受禄,小女也担不起盛家的厚爱,只是我也从未与这位盛寺公子见过,更谈不上成婚之事,盛家如此......是不是过于仓促了?而且我与阿爹承诺过,一心修仙,往后就算结为道侣也无需凡人这套成婚仪式。”
她猜的没错,这木盒里装的就是一套喜服。
在场所有人无不脸色愠怒,这盛家究竟什么意思,第一次见面就送喜服?难道还想逼婚不成?
就连盛叶然清冷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极不自然的表情,此番做法确实过于唐突,还有就是,她什么时候听说她盛家有个表亲叫盛寺了?
“盛前辈,沐姐姐是玄真观掌门的长女,至于你的盛寺,恕我孤陋寡闻了,不过我确实没在当今修真界听过他的名号,您不觉得沐姐姐这是下嫁吗?”梨昭立于一旁,静静地欣赏完了一场好戏才开口道。
盛家家主尴尬的对着空气笑了笑,打圆场道:“盛寺随盛家避世多年,在江湖上确实没什么名号,但他为人正直,盛某也是希望沐晚辈和他相处几日,也当给个机会。”
“您礼貌吗?”
梨昭简短一句噎得盛家家主哑口无言,一行人又黑着脸离开了。
盛家此次明显没安好心,闷葫芦里也不知卖了什么迷药,这次竟然直接打上了玄真观的注意,毕竟此前也从未有过盛家和玄真观联姻的传闻。
沐禾霓神色淡淡,显然是藏了心事的,但是她毕竟不方便过问。这里最该问的就是沐羡之和舟悠,但沐羡之心智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见自家阿姐被人欺负了竟一气之下冲到了盛家正厅内打伤了数余人,反而被沐禾霓训斥了一番。
所以她便示意舟悠去安慰一下沐姐姐。
“师姐。”舟悠在屋外敲响了屋门,木质门上回荡着两声极轻的“叩叩”声,里面有人应了声,他推门进来了。
“悠儿,今天的事,我没事。”可她明明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师姐,你和盛寺认识吧。”是肯定的语气。
沐禾霓无声地点点头。
气氛顿时冷了下去,而舟悠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见过这个人。
在他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师姐突然消失就消失了。直到整个玄真观全体出动,找了整整三天三夜,可当晚师姐便毫发无伤地被送了回来。
众人只当虚惊一场,可只有他清楚,他在师姐的身上,闻到了同类的味道。
“你说盛寺就是那个人吗?还是他是妖?”
“不一定。”舟悠蓦地抬起头,凝视远方眺望,似乎在专注的思考。
“师姐还是少和他接触吧。”他眸色凉凉,一丝暖意都无。
“好,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也不知为何他会出现在盛家,我只记得他以前不叫盛寺的啊。”
舟悠平静地望着她,言语淡淡,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窗外一片夜色朦胧,这里离了她住的隔间只有一墙之隔,但这里终究没有她,也少了她那抹令人心安的气味。
他和师姐告了辞,推门,屋外星光黯淡,月影周围起了一层淡淡的光圈,空气中弥漫着陌生的异乡尘土气味,盛家虽不及洛家,但盛府内里装饰一点也不朴素。
他乘着月色,心智都蒙上了一层纱般,鬼使神差地敲响了她的屋门。
她迎着屋内明亮的光线,打开门。明媚如少女般,就立于背后的那片光晕之中,而那束光,仿佛也照进了他的心里。
“怎么了?很晚了,有事吗?”暮春三月,夜间的气候还是偏凉一点,她无意放他进来,也不想顶着冷风和他多说。
她的拒绝之意他是看在眼里的:“你在干什么?我可以进来么?”
“嗯?”她不假思索,打开了屋门,转身便走回了床前。
迎着灯,再点亮了一盏烛火,似乎是嫌这屋不够亮,也怕外面的人看见了惹人非议,索性大大方方。
他轻轻扫了一眼,便跟着走进,顺手带上了屋门,也隔绝了跃跃欲试的凉意。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你是要来和我说沐姐姐的事吗?”她随手拿起桌案上的茶壶给他倒了一杯水,因为藏了心事发着呆的原因,一不小心,把小茶碗的水堪堪倒的满得快要溢出。
舟悠脸色不变地接过,表情甚至微妙,眉间不见皱意,但唇角微微向下压,已见三分恼意。
果然,下一秒他便阴阳怪气道:“水倒得这样满,只要赶我走的意思?”
“有这个意思吗?”
这人强词夺理,她本想和他斗上几句嘴,熟料他只是沉了沉嗓子,异常熟捻地接了那碗水,只是因为溢的太过的原因,仍是不可避免的洒了几滴在手背上,随后便一饮而尽。
他继续没话找话说道:“我听闻盛家近日在无妄山有一场法会,五大仙山都会派人来参加,你可有意愿......”
“没。”她几乎不假思索就婉拒道:“苍岭派派来的大多是清徵峰那边的弟子,我太微峰向来没有几人,而且我这几日打算回去了,我那小徒儿拜在我门下,一直便是大师兄教导,心甚愧疚。”
“你要回去了?”
舟悠看了她一眼,脸色立马沉了几分,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脸凝望起来,眼里隐隐有了那份让她心有余悸的杀意。
她手一抖,打翻了桌案上的茶水,径直扑翻也纷纷打湿了两人的衣衫。
可随即她就意识到,就算到要去哪儿,又关他舟悠什么事:“对啊,回我的家也不行吗?”
“行行行!怎么不行!”他的语气愈发薄凉道。
几次三番,他都想甩袖而去,但他还是咬着牙忍了下来,终于待心绪平复后,他从怀中摸索出一个透明的瓷器小瓶身,重重地掷在桌上。
“我走了。”
舟悠来的奇怪,走的更加奇怪,给她看的一愣一愣的,等人走了,才想起那个熟悉的被他砸下来的小瓶子。
这不就是她送他盛糖的小药瓶吗?糖都吃完了,瓶子还留着呢?
她无意接过,瓶塞抖落间,翻落出几粒沾着白霜似得糖丸……
梨昭毫不犹豫就捡起一颗塞入口中,酸甜的滋味便立即在唇舌间绽开。
是沙棘果?
可沙棘果分明是盛京特产,它口味酸甜适中,可也因为生长条件较为挑剔,且枝桠上长满了尖刺,甚难采摘,也极少有人愿意培养繁育。
难怪他在盛京经常神出鬼没,原来是去摘沙棘果了......
梨昭低头情不自禁勾起了嘴角,正要傻乎乎地笑出声,突然察觉到有一抹打量的目光,她猝不及防往门外看去,正对上少年一眨不眨凝视她的目光。
他怎么又回来了?
“很好吃。”她眼含笑意,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瓶身。
舟悠愣了愣,垂下眸子,掩饰眸中的无措,顿了顿,复又抬起来看她,低声说了句似是非是的话:“回苍岭派,结束我们再一起去,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无妄山那场法会有点奇怪,和我们进山的那辆马车似乎有关......我希望能留下来。”
“好啊。”她答应的极为轻快。
“......”
见她在没有拒绝,反倒把他准备的长篇大论的应付之词噎了半晌,少年的表情出现了罕见的憨憨傻傻,实在惹得她傻笑起来。
而此时圆圆胖胖的煎蛋黄似的明月已升至半空中,她走到窗边看了一眼,将窗户放了下来。
随手伸了个懒腰,哈欠连连道:“时间这么晚了,你该睡觉了,小孩子睡眠一定要足。”
舟悠:?
接收到他的表情,她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我的意思是今晚的月色真好。”
“什么意思?”他仍是不解,为什么好好地提及月亮?
但少女已不再理睬他,毫不留恋地将他推至门外,在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她又说了句:“我小时候听过这样一句话,今夜的月色真美。”
他仍是听的云里雾里,但屋门早已闭紧,而心中的失落感几乎要漫成潮水,涨上岸一边,无休无止。
所以,月色真美是什么意思?
在盛家的第二天,便迎来了无妄山的法会正式拉开帷幕。
也正如舟悠说的那般,这场法会似乎真的不太简单。
因为这次的法会不仅没有主讲人,连活动形式都不一样,至于地点为何选在无妄山,大概是......
这里够邪。
而前来参加的所有修士,或是各大家族的人都被分成了几个小队,分散在无妄山内的各个角落里,所谓法会的目的全然变了味。
梨昭怀疑,无妄山内是不是藏了什么东西?所以找了他们这一群人来寻宝?
更可怕的是,关于无妄山的这种邪一直是流传在外的,但是具体是什么传闻却鲜为人知。
他们刚迈入无妄山的法阵中,便感觉阵中阴风阵阵,格外凄厉,宛若女子夜半吟唱的歌声般,她的后背已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们走了一路,也曾试图御剑而起,可是越飞至半空中,越感觉这座山的诡异。
这山似乎会消耗他们的灵力......
所以为了谨慎起见,也为了保存灵力,他们接下来都不能御剑飞行,也要更少的使用灵力才是。
这座山为何会对修士有一种无形的克制?但是梨昭和舟悠又恰恰相反,她所修习的灵力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而舟悠的妖灵之力恰恰又克制这座山的灵力。
就像无形之中,给两人开了挂一般。
他们走了一路,冷冷的阴风在路上也吹了一路,小阴风呜呜地吹—
梨昭用一丝神识将这座山先简单扫了一遍,刚开始还好,它虽然不算高,但是地盘大,这样一来整座山便显得十分庞大。而山脚的中心处便是盛家大宅,几乎是傍山而建,互利共存。山的各个角落也都分散了不少门派和两大家族的人,她似乎还在这些人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洛家的人来了洛寒霜,此前他们的书信中便已提到近日她会拜访盛家,却没想到也是为了法会之事。
除了洛家,苍岭派这次的带队人是,云浅黛。
剩下几个门派的脸便很陌生了,她本就极少下山,自然与各派之间说不上话。但是因这次清真教来的女修们相貌过于出众,她忍不住多扫了几眼。
舟悠目光仍是一片凉薄,却不知怎的突然走到了她的身前,完完全全遮掩了她的视线。
她几欲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
罢了,一眨眼的功夫,清真教的几个女修便不见了。
她端详了许久,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也就是这些人的修为都不低。
所以,这次的法会估计只是一个借口,而真正的目的,便是来挖宝。
“挖宝?”
沐禾霓:“倒是听过一个传闻,真神和邪神大战之时,于陨落之际曾有一丝神力遗落在某座荒山之内,只不过是真神之力还是邪神之力便不从得知了,至于哪座山更是至今无人知晓。只听闻是神力,但是世人又有几个不想获得的?”
确实,哪怕是一丝,估计也能助此人晋升大乘,若是已得大乘,说不定更有可能直接一步飞升,谁不想啊?
“不过,以法会的名义召集众多修士前往,他盛家就不想要这份神力?”梨昭心中诸多猜忌,可也不得不往前探寻。
而且她更关心的是,时家那个遗孤是否就藏匿于无妄山中呢?
“舟悠,你有没有发现,这座山和盛家洛家的那座山有什么区别?”她问。
“似乎是人为的痕迹太多了?”
“对,正是因为人为的痕迹很多,就像是盛家为了消除什么东西的存在一般,不想让我们看见,又不得不大开山门让众人进山。”
她的声音突然低沉暗哑了下来,活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道:“你说,那些人上来的时候也会坐那辆诡异的马车吗?那他们之中是否也有人睁眼了呢?”
“沐姐姐,进入无妄山中,我们极有可能面对各种突发状况,如果我们四人走散,那就顺着一个方向走,一直不停走,大家总会见面。另外,一定要小心其他四派的人,若是真的为了神力来此山中,同门屠戮都是正常不过的事。”
沐禾霓郑重地点了点头,复又想了想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们注意的吗?”
她张了张嘴,刚要说话。
突然林中深处传来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嘶吼声,一个黑影远远地呼喊着从远处向着他们的方向奔了过来。
他们汗毛倒竖着,全都捏紧了剑柄,但回望四周,尤其是那女子的身后,并未有任何妖物,就连猛兽的影子也未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