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少年便伸手过去要。
“给,拿着。”小姑娘便从小篮子里取出一只小白玉瓶,递给言岩。
少年嘴角一勾,裂开一个无邪笑颜,黑眸内,闪过一丝狡黠。
“哎呀!”只听得少年,低吓出声。
小玉瓶子从指腹中滑落,撞在小兽的凸起犄角上,瓶塞崩开,果酒全数洒在黑翼龙硕大的鼻翼上。
酒香掺杂着红葡的甜味,小兽庞大身形猛的一怔,顿了片刻,抬起头,猛力的吸食,兽瞳中满是兴奋,如饥渴了半日的鱼儿得了水,抖擞的两根纤长小须,整一只兽身往寂了了身上拱去。
女孩儿盯着黑翼龙硕大的脑袋抵在她吃的圆滚□□的肚皮上,偌大的鼻翼,一面嗅着,一面拱进小竹篮。
她抬头看向黑翼兽背上的少年,焦急道,“言岩,快将它驱走。”
不过眨眼,篮子里的瓶子已被它咬的稀烂,红葡酒水随着篮子的缝隙滑落,沾了女孩儿满裙。
少年心中称意,便拉住小兽,赔笑道,“了了,它是母兽,尚年幼,你多担待一些,回头,我给你送一套我娘的衣服来。”
果酒已被小兽吃的精光,了了无法,只拍着身前硕大的兽头,想将它推得离远些。
黑翼龙将篮子里的酒香吸食了彻底,硕大的脑袋依旧抵在小丫头的肚子上,摇摆着两根细长龙须,不停地在寂了了身上来回触碰。
硕大的龙头,满口獠牙,足能将胖了了一口拆了,吞入腹中。
言岩本意让黑翼龙将果酒全数打翻,惹怒了黑心妇人,便就此罢手。
这小龙却全然不听他的指令,猛拽下,索性将爪子牢牢扣在了竹木小桥上,头上抵着女孩儿娇软的手,甚是享受的眯了眼睛。
寂了了腿肚不由的颤抖,瞧着身前硕大的兽头,杏眸含泪,哭道,“言岩,快些拉开才是,这竹桥那经得住它的重量,再晚些,可就得断了。”
少年心下亦十分焦急,怎奈,百般呵斥,黑翼龙依旧无动于衷。
忙道,“了了,了了,我驱不动它,小兽怕是看上你了,如今只能我拼劲了力拉住它,你快些跑了。”
寂泽从玄武族赶回时,便见到这般场景。
天际已蒙上一层黯灰,灯柱上的火苗缓缓燃高,廊坊内,此起披伏地尖叫声,掺杂着少年清冷的呵止声。
一个胖嘟嘟的小丫头,后背衣衫撕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一大片雪肤,破碎的衣片随着她的奔跑飘起,飞荡在半空中,像极了那连串的红灯晕染开的霓虹。
往日顺滑服帖的大卷发已然没了形状,如松枝般炸满开来,后背紧紧跟着一只黝黑幼翼龙。
小兽急急的跺着小碎步,偶尔又遽然停止,朝着半空中深深吸上一口,得了满足,小黑龙续有小跑着追上前头已跑的满身是汗,极其狼狈的女孩儿去。
此时,小翼龙的尾部,一个少年蛮力的拽着它的尾巴,又因着用力过猛,额头上满是汗水,唇角已泛青色。
言岩内心懊悔,他太过看的起这只小黑翼龙了,同属龙脉一族,虽说是妖,也不该蛮横成这般,贪婪成这样。
为了一点点香芳气息,任是将他这个主子,在身后拖拽了十万八千里,吃了一路的尘泥灰土。
他人生中第一次为自己的阴谋算计付出了惨痛代价!-----成了苍龙域千儿百年的笑话儿。
只听:
一妖道:“瞧,快瞧,就是他,那个言家的小家主。”
二妖忙问:“哪个,哪个,是不是那个追着妖尾巴跑还被摔了个狗啃屎的那个?”
甲妖说:“对,对,就是他,哈哈,我算是看见了,我要回去跟我家当家的炫耀炫耀儿去,我可是看见真人了!”
乙妖说:“哼,看到他算啥,我还看到小黑翼龙了呢,如今长得彪肥体壮的,甚是威风!”
……
寂泽忙闪飞过去,一把将小丫头抱入怀中。
小黑翼龙见猎物被夺,焦急的煽动巨翼,朝着寂泽箭飞的扑过去。
廊坊屋檐上,男子长身而立,屋顶上的扶桑花正是开的如火如荼的时节,一阵阵妖风刮来,花瓣随风而动,将男子围在中心。
只男子胸前抱着个小胖丫头,衣衫褴褛,委实破坏了这极美的景致。
男子冷眼盯着小兽,一道银光闪过,幼翼龙被定在了半空中,寂泽转身,一身黑衣肃杀。
小黑翼龙却全不顾忌男子身上散发出的层层杀意,只无奈庞大的龙身被定,瞧着倒像一只待斩的巨型秃鹫,被人捏了脖颈,一双兽瞳睁的顶大,忽而闪过几点晶莹,楚楚望着女孩儿,嘴上不住的‘嗷嗷’叫着。
幼龙被定住了兽身,那无端起的妖风亦跟歇止住,飘荡在半空中的扶桑花瓣,便纷纷落回根枝。
十万八千里的廊坊屋檐上,又一片姹紫嫣红,美轮美奂。
寂泽看了眼怀中女孩,他本不欲现身,让小丫头吃点教训亦未必不可。
只见到女孩儿后背露出的大片雪肤时,心口一顿郁堵,神色亦瞬间晦暗,身已不由己。
“了了,你还好吧?”
少年满身汗水,喘着粗气,跳上廊坊顶,只见女孩儿被被子护在身前,许是跑岔了气,竟比往日安静了不少,只轻轻的向他点了点头。
“这等蠢兽,言岩,你还是早日将它放回山林吧。”寂泽冷冷的看了眼言岩,冷声道。
“表哥,我回去定将他锁起来,严加管教。”言岩甚少在旁人面前露出畏色,亦极少听从他人安排,但对于这位表家哥哥,却是极听话的。
寂泽不语,只冷冷看了眼少年,抱着女孩儿,飞下廊坊而去。
“表哥,那我先拉了它回去了…”言岩朝着男子的后背喊道。
见男子依旧不语,少年便看向黑翼龙,只见它张着兽嘴,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黑瞳扑闪,盯着女孩儿不放,见其走远,口中呜咽声愈加凄楚。
少年瞧见,心中亦被染了些忧伤,想到,若将它丢回去,那种地方,只怕活不过一日。
言岩想了半日,又整整齐齐的观察了小兽一圈,见小兽懵懂无知,亦未察觉到一丝残暴血气,心中便下了决心。
第17章竹林泉池
黄昏后,龙域仲夏夜依旧闷热。
寂泽身上只着一身轻薄黑衣,如今赶了一天的路,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小姑娘不着片缕的背靠在他的身前,先时不查,如今走了半日,只道温软如玉,男子身形微僵,将小姑娘推离一些。
小姑娘见状,转身看向男子,见男子冷面抿唇,便恼道,“寂泽,你放我下去,我自己能走。”
“衣服破的不堪,还想自己走回去?”男子冷哼。
“嫌抱的累,我不稀罕你抱。”女孩怒目瞪他,便要挣扎的下去。
男子手臂却固如金汤,丝毫不放任小丫头任性妄为,面上愈冷,鼻息吐着粗气,喷在寂了了白皙的面上。
了了腰上被男子手臂拢的紧,吃了痛,抬手便要往男子面上拍去,只见忽出现人声,她忙低头,将脸埋入男子怀中。
此后,路上遇见的人比往日多了许多,不时便有人上前招呼,顺便问寂泽,怀中抱的可是小了了?今日见得怎有些与往日不太一样,甚是乖巧。
小姑娘一路缩在男子的怀里,每回有人问起,便屏住呼吸,闭紧眼眸,装睡过去,颇有藏了银子的地儿,竖着牌子写到此地无银的风度。
寂泽心中暗笑,虽未明说,但每回遇族人问起,便点头示意,如今躺在他怀中,蓬头垢面的女孩,就是那平日里跋扈的狠的丫头。
自此,本在大域里欺善欺恶,横向霸道的寂了了,在战绩上贴了这一本败笔。
即便是几百年后,小丫头已全然不是往日小姑娘时,每回路过龙族,依旧会被那几只聒噪的老龙拿起来说叨数遍。
而跟在她身后的女子,总会在这时颤着腿,寻着缘由,跑回寒潭躲上百年。
“哥哥,可是到了?”
寂了了憋闷的紧,微微抬头,躲了半日额头上已满是汗珠子。
“未到。”男子气定神闲,吐了二字。
寂了了抬起头,偷偷瞄了眼,只见月已初露犄角,四周一片宁静,只闻得几声鸟雀鸣啼。
她猛的抬起小胖身,看着四周的景物,女孩儿瞪着男子,质问,“寂泽,你走错了,你在外面逍遥自在惯了,如今竟连回家的路都寻不见了,是不是?”
“哼,我看是把你惯坏了,如今都能衣衫不整的出门疯玩,还有什么事你做不出?”寂泽冷笑,本就忍着火,被小姑娘一激,面上冷意逼人。
小姑娘何曾被这般训斥过,双眸瞬间蓄了泪,光裸的后背贴着男子的胸膛,往下滑去。
寂泽心知养她养的过于娇气了些,只冷着面,手臂猛地一提,将小姑娘牢牢的困在身前。
寂了了嘟嘴瞪着男子,双颊挂着水痕,被黑翼兽追了半日,早累乏的不愿动弹一下,如今不过是假意做个势。
男子盯着她面上的两条濡湿泪痕,心口早软了,指腹正欲将其抹去,不远处又响起话声,小姑娘将头一歪,忙埋进男子的颈窝。
只见,几位老人蹒跚走近。
龙域鲜有趣事,今日实打实的有了这么一出大戏,做为资深闲散老翁,自不会错过。
于是乎,纷纷拉住寂泽,问长问短,或嘘寒或问暖,只拉的男子不放,见寂泽不愿多说,便开始瞧向他怀中的女孩儿。
了了只当未闻,闭紧了眼忍耐着,半日不见男子行动,一口瓷牙咬上男子修长的脖颈,催男子快些离去。
等四周静了下来,了了才缓缓松了口,便见几丝鲜血从牙印处渗出,流淌出来。
寂泽摸了下脖颈,随意一瞟,训道,“跑去那荒郊野林之地我还未同你算账,又穿着一身破烂,满域乱晃荡,如今,越性咬起人来。”
了了理亏,声如蚊蝇,辩道,
“天都黑透了,还没到家,寂泽你定是故意而为,好让我在阿公阿婆面前丢脸难堪,咬你又怎么了,衣服破了能怪我吗,再说,我才不稀罕你抱着!”
“哼,真不稀的抱?”寂泽嘴上轻哼,作势欲将了了扔出去,“那便自己走回去。”
吓得小姑娘双手忙一把抱紧男子的脖颈,胡乱囔道,“我说什么了!我有说什么嘛?怕是你心里有鬼,这般想的吧!你若真不愿抱着我,自将我放下啊,…言岩…言岩等下自然会来接我的……言岩不来,羽哥哥也定会来的,才不稀罕你……不稀罕你!”
男子将耳撤远些,等了了吵囔完,冷笑道,“呵呵,几年不见,了了我竟不知你多了几个亲哥哥。”
心中沉郁,手臂却丝毫不见放松,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早晚要气死他。
“羽哥哥待我好,言岩待我亦很不错,只你,整理里瞧不见人,连件像样的衣服也不给我置办,不过是占了哥哥的称呼,实则啥也不是你。”
“我明明嘱咐了婆婆…”寂泽刚想解释,却被小丫头抢白。
“嘱咐了婆婆是吧,婆婆怎么样的人,几百年,难道你还没瞧明白,如今你还拿婆婆来托词,哼!羽哥哥都比你像个哥哥!”女孩儿声音发的尖厉。
男子抿唇不语,原本极淡的眸已染了一层冰霜。
“如今你还有理儿嫌弃我穿着破衣,丢人现了眼。”见已到了小院,寂了了挣扎着从男子身上离开。
“我便是太过宠着你了,才将你养的这般刁蛮任性!”男子手臂一松,小姑娘正巧落在铺满绒草的地面上。
寂泽转身,径直往书房走去,人影融入夜色中,房门亦跟着紧闭。
小姑娘跌坐在草上,瞪着眼瞧着摇门被寂泽甩的左右摆中,在一片嘎吱声中阖了上去。
一轮明月已当空挂起,被月光涂抹了满地银灰的院子里,小姑娘的圆胖影子缩成小小一团,银白色的月光淡淡的撒在葡萄藤上,勾勒出线条分明的几处阴影,晚风轻拂,嗦嗦作响。
寂了了怒目瞪着房门,眸中浸了水雾,男子从未如此重的将她丢在地上。
书房内静的出奇,她心中想着,那摇门平日里极难关阖,怎么今日是被糯米糕粘着了,如今是纹丝不动了。
旁边草上叠着数件衣服,顶上那件是她心心念念的珊瑚红色,小姑娘摸了摸红纱上绣的几株珊瑚,心中舒畅了些。
将衣服轻轻披挂在身上,她起身,脚步放的极轻,走到窗前,垫脚往里望去,书房内漆黑一片。
樱红的唇微微开合,终是未发出一声言语。
寂泽睁眼躺在竹榻上,黑暗中,小姑娘搁在隔扇上的脑袋瞧的一清二楚,不过片刻,便在隔扇上消失。
男子本勾起的唇角,又陡然落下。
时辰已近后半夜,四周静的出奇,葡藤架上从从兽懒懒的瘫着,睡的兽眼惺忪,此时正担忧的盯着院中女孩儿。
女孩儿心下伤感,一面抹泪,一面将足上的木屐重重的踩踏在萤石上,在满院子的咯噔声下,几次回眸,看向房下紧关的门。
若是哥哥将门打开,哪怕只是一条极小隙,她定飞奔过去,抱抱他,原谅他将她丢在屋外。
只可惜不管了了脚上的木屐在这黑夜里踏的有多响亮,回头张望了有多少回,寂泽书房的门依然没有动静,而屋内仍是黑压压的一片。
男子在房内听得小姑娘故意蹬腿的踢踏声,心中不舍,欲追上去,只小丫头委实任性了些,该给她些教训才是。
只踌躇了片刻,等寂泽开门,院子里已是空无一人,胸口郁火猛往上窜,长臂用力将门重重阖上,从躺回竹榻。
‘呵,做错了事,还这般理直气壮,如今是连个认错都还需得人去请了不成!这养了几百年还养不熟你!不过是比你大了几百岁,当不了你的青梅竹马,难不成当你的哥哥,就该是这般的分生?’
寂泽心中烦躁,拉扯了几下胸口衣襟,露出修长的脖颈以及一片坚硬的胸膛。
行了一路,束发亦有些散乱,如今模样看去,男子混像个情场上失了意的公子,全然没有往日里冷清淡然。
男子遽然起身,极快的翻着手中的书,又烦躁的将书摔在一旁,从隔扇中飞出了去,直朝后院竹林而去。
清凉的泉水随着流动的水纹妖娆摆舞间,缓缓的抚在男子浅麦色的胸背上。
男子以近成年,又长年累月的在外历练,裸露在泉水外的轮廓,强壮又结实。
在往上瞧,只见线条分明的下颚处几滴水珠慢慢的沿着他挺直纤长的脖颈滑落下去,浓墨晕染的剑眉下那略显疏离淡漠的双眸微微闭合,密睫上,拽着点点细小水珠,随着主人的神情,一颤一抖间缓缓掉落。
男子清隽的面庞上薄唇紧抿,不时有粗重的吐气声萦绕在泉池四周,隐显着他此时心中的几分不悦。
泉水冰凉,往日里只需片刻,便能去了那夏日里闷热的黏糊汗湿,今日男子却觉心中的憋闷,怎样都无法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