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小姐了,小姐见了很是高兴呢。”佣人恭敬欠身。
一句话,轻易就能联想出某些情形,随即他放下翘着的腿,从椅子里站起身。
唇角勾起的弧度越发肆意了,高兴?只要不是哭鼻子就行。
就当是,给她的开学礼物。
可阮喃不知道裙子是他送的,她所写的感谢信起头的名字是将叙……
第09章 kiss09
入学的过程比阮喃想象的要平静。
校服一早被寄到了家宅里,随之而来的是厚厚的校册还有一张花纹精美的入学通知单。
因为幼年时一段灰暗的经历使得她恐惧人群。本以为面对开学她会逃避,会陷入深深的抗拒,但是当这一切即将发生的时候,她却又有了勇气,或许是那条白色的裙子,又或者是她实在不愿意让身边的人失望。
所以即便仍觉得内心恐惧,但还是装作坦然的面对。
出门前大哥将叙在她的额头落下一吻,在西方,这其实是很寻常的仪式。吻手代表礼节或崇敬,吻面颊代表着友情,而亲吻额头则代表着是保护和疼惜,这是传递温暖和安全感的含蓄的吻法。
大哥行事自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他觉得寻常,可阮喃却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下紧绷了身体,她呆呆看着靠过来的下巴,忘记了呼气。
这个带有安抚和祝福性质的吻结束后,将叙还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接着便告别坐进了车子打算去公司。
Maserati平稳离开,汽车流畅的黑色线条在日光下荡出一道明亮的皴影。
阮喃还呆呆站在原地,一个激灵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还留有刚才唇瓣的触感。
回头,她冷不丁看见回廊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道身影。
高高的,迎光而立,光线的问题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不过那身影很好分辨,那人是将厌,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阮喃胡乱的将手从额间移开,接着有些局促地并拢脚尖,双手也缠上书包带子,头垂下。
将厌结束站立朝她这边过来,在经过她时,他蓦然停步。
接着身体向她那一侧偏,一瞬间的冰冷感划过,但仅仅是一瞬间,他转而笑着低头,语带温和地对她说:“他从前经常在国外。”
“吓到你了吗?”
他指的是刚才那个吻。
气氛转换的令阮喃觉得刚才的冷感像是错觉。
阮喃后知后觉,接着立马摇头,没有吓到她。
她头摇成了拨浪鼓,可将厌还睨着她,唇角旁笑意不明,好半天他才越过她离开。
~
一路上车内没有半点杂音,只有好闻的车载香薰落在鼻息,里面似乎还带有安神的成分。
阮喃全程都在给自己打气。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这里不是那里,这里的同学都很好。
...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节以及心理和生理上的治疗,阮喃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静地融入人群,不过坐在车里看着慢慢靠近的校门,她的心还是不可抑制地悬了起来。
会变得奇怪吗?会不会觉得害怕,会不会被孤立?
还是不要交朋友了吧,不会有人喜欢自己...
她毕竟还小,即便平时充满信心,不停鼓励自己觉得自己一定没问题,可当令她害怕的事情真实来临,她依然会觉得心慌。
她正出神地盯着车窗外,脑海意识凌乱,手指也用力揪着校服裙摆。
突然,“小姐,小姐?”
有温和的叫声打断了她的分心。
阮喃一愣,接着立马坐直身体看向车前排:“在的。”
这一声‘在的’语气有些急促,刚才脑海中不停涌入的消极念头也一下子被冲散。
只见面前的司机师傅笑容和善,恭敬地对她说已经到了,点头间还不忘叫她注意安全。
“谢,谢谢您。”阮喃立马道谢。
说完,她的视线从司机那里渡到旁边的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的不是别人,俨然是将厌。
他也在这所学校上学,念高二,是风云校草,成绩么,常年和校内的一个女孩争第一。
不出意外,以后她会经常和他一起坐车上学,阮喃呆呆地想。
将厌双臂抱胸,一路上都在闭目养神。
学校已经到了,他睁开眼,车门咔哒开合,他手里拎着包下去。
他身材修长,校服套在身上横生几分不羁,阮喃甚至只看见了他一截衣袖的晃影。
他已经下去了,意识到这点,见状阮喃也匆匆背起书包,片刻不敢多耽搁也准备下去。
可就在阮喃打开车门刚准备下车时,抬头的一瞬间,她在校门口意外见到了一张,不对,是两张有些眼熟的面孔,丑陋的,刻骨铭心的。
他们在打闹,在推搡,在笑,那两张脸皮她这辈子都忘不掉。
记忆冷不丁回溯到幼年,冰冷潮湿的墙角,她觉得皮下的血液有些凝固。
阮喃的手攀在车门沿,力道有些大,五指褪色泛出青白,而她的情绪也不见得好,身体隐隐在颤抖。
...
将厌没有直接往校园内去,而是站在她面前想等她一块儿。
见她开了车门却呆呆不动,他微微皱眉,“下来。”他对她说。
听见声音,阮喃神魂归位,猛地将头埋下去。
只是在下车时过于紧张她差点摔跤,单手被将厌扶住。
察觉到她有些不太对劲,脸色发白,将厌的眉头又深皱了几分,眼底的情绪幽幽的。
恍惚间那是很多年以前,类似的体.位,她也是冒失到连走路都会摔跤,不过那会儿的她不是害怕,而是因为喜悦。
并且那时候阮喃还不像这样性格怯怯,那时候她父母尚在,她像是一头小鹿,哭笑都不打折,一蹦一跳跳进了他的心尖...
可是现在,她变得极其容易受惊,胆子也变得很小。
将厌也有些面露异样,这个突然的接触使得二人都有些分心。
庆阳的校服裙是杏色格纹的中长款,上衣是白色的制服,领口还有一个浅蓝色的蝴蝶结,这样一套工整的衣服穿在她身上,很衬她宁静的气质。
不过此刻她有些发白的脸色却硬生生破坏了这份美感。
‘战逃反应’,这种古老而高效应变反应随着时代变迁依旧牢牢刻在基因里,当一个人觉得受到威胁时体内会分泌肾上腺素,这种物质会让更多的血液流向肌肉和心脏,所以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人的脸会变得苍白。
不过此时此刻,她明明很安全,周遭是树木,是蓝天,是温暖的空气,除此之外就是他。
难道,她怕他?可是,为什么。
将厌的眼睛眯起来了。
僵持了片刻。
不止是将厌在分析她的心理,阮喃也在努力调整心态。
末了是将厌先笑:“看路啊,妹妹。”他说。
“青.天.白.日里还平地摔,要不要哥哥背你进去?”他虽然在笑,但是这笑只局限于皮肉,笑意并未达眼底。
阮喃闻言一整个更局促了,立马说:“不是的不是的。”说罢心虚地从他怀里剥离。
走之前将叙哥哥的鼓励,将爷爷的笑脸,还有爷爷奶奶的期许...这一切都让阮喃回不了头,她必须要正视这一切。
于是阮喃攥紧了书包带子头也不回地朝校门走去,头低着,步伐匆匆。
这一秒,仿佛刚才她害怕的情态像是幻觉。
可是在将厌看来,她刚才的模样明明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她怕他。
意识到这一点,将厌的下颚有些紧绷。
他收回弯曲停在半空的手,转而抱胸,微微昂起脖子,修长的脖颈,喉结上下滚落。
他远远盯着那道身影,跟个兔子似的。
刚才,他本想去拉住她,哄一哄,再不济真的打算背着她进去,毕竟小姑娘容易摔跤么不是,可没想到,阮喃直接走了,还一点儿机会都不给,她头也不回。
~
从进班级、落座,再到自我介绍,本来一切都很正常。可是就在阮喃坐下来时,上课铃响起,三个一脸坏样的少年踩着铃声尾巴进了教室,在老师的白眼中坐了下来。
阮喃几乎是在看见他们的一瞬间,再度白了脸。
...
世界好小,小到令阮喃觉得出门就是地狱。
从前,在她和爷爷奶奶生活的地方,青市旁边的城市,即便爷爷奶奶疼爱她,但是很多时候,还是有被忽视的、照顾不到的地方。
阮喃因为生理缺陷,在当地受到霸凌,这种霸凌是集体的,是躲不掉的。
而且那些人还威胁她,如果敢告诉家长,以后会更变本加厉。
不止是隔壁学校的混混,还有同校的人,有男有女,他们每次一不顺心,就拿阮喃出气。
[小聋子,小哑巴,哥几个叫你呢,你怎么不应啊,来啊小哑巴,你笑一个。]
[你有病啊,她都听不见,我们就算用喇叭对着她耳朵,她也听不见,她怎么笑啊?]
[啧,这样啊...]
[既然听不见,又不会说话,那就——]
混混们龇牙咧嘴相视一笑,接着便是迎面飞来的烂泥巴还有坚硬冰冷的石子。
听不见是她自己的问题,而不会说话就成了最好的掩盖暴行的契机,一个小哑巴又怎么会告发他们?
可阮喃不是哑巴,她只是害怕,她不敢开口发出声音。
那时候阮喃被他们关在黑漆漆的仓库里,拦在角落里扔臭鸡蛋还有烂泥,那段恐惧黑暗的经历使得她一瞬间意识又开始不能正常运转。
~
阮喃整个上午都缩在位置上,就连上厕所都憋着,终于熬到中午放学,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她才偷偷跑到厕所。
还好,这里没有人注意到她。
出来后,阮喃想偷偷去吃饭,可迎面正对的扶栏,那里倚着一个人。
他真的好耀眼啊,耀眼到令阮喃觉得自惭形秽的地步。
白色的校服穿在他身上,随着一阵风吹过,衣摆翩跹,露出少年一叠干净流畅的腰线。
深棕色的校裤包裹着他长长的腿,脚踏一双白色运动鞋。
察觉到身后的注视,他转过身来。
阮喃的头发有些凌乱,领口的蝴蝶结也有些歪。
有那么一瞬间,阮喃注意到他的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接着便朝她挨近过来。
“傻了?”额头被微凉的指腹点到。
阮喃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
可将厌的眼神却随着她后退的动作,冷了三分。
第10章 kiss10
阮喃不止是后退躲避他的触碰,就连脑袋也在往左侧偏,以至于将厌的手又一次徒劳地停在半空。
气氛有些僵。
这条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将厌将她堵在墙角,他的眼神深深浅浅的落在她头顶。
“躲我啊。”他闷笑一声。
这笑意染着几分冰冷,一如他眼底的情绪。
熟悉的话语,躲他,阮喃呼吸一滞。
不久前他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但那时的她矢口否认了说不是躲,可这一回却是沉默。
然,沉默意味什么?沉默意味着默认,她就是在躲他。
将厌的眼睛眯起来了。
短暂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形,因为听见他和佣人说话,许是他态度有些严厉,又许是他话说的有些重,那丫头也是像这样偏头躲避他的靠近。
后来他问她是不是怕他,她否认了,连连说不是。
那现在呢?现在又怎么说。
将厌不知道这丫头究竟怎么回事,他伸手去勾她的肩膀。
阮喃察觉到肩膀的外力,惊的看向他,刚才他眼底流露出的冷意已经消失无踪了,转而还是他那摸不透态度的笑脸。
这个二哥哥性格多变,有时温柔得脱不开身有时又令她觉得冷漠到难以靠近。
“躲我啊妹妹。”他刻意咬重了妹妹两个字。
“不,不是。”阮喃微微白了脸,她想解释。
但是下一秒,“撒谎。”他轻松就堵得她哑口无言。
阮喃唇半张,心虚的移开视线,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只能硬着头皮接受他的考量。
过了一会儿,就在阮喃以为自己快要被盯得喘不上气来的时候,突然,她感觉到自己脸颊两边凌乱的碎发正在被一只大掌给拢到耳后,胸口的蝴蝶结也在他的指尖下摆正。
她一动不敢动,因为那动作透着不容商量。
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更改,就算她躲,躲也不能更改他的意图。
将厌做完那些,双手随意搭在身侧,还是看她整整齐齐的模样才比较顺眼。
片刻后,“被人欺负了?”他问,身上还隐隐约约有着烟味。
这一刻,他似乎又不打算和她计较躲他的事了。
阮喃一愣,接着囫囵摇头。
她没有被欺负,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
“那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将厌凑近了她些,又问。
走之前她的头发还不乱,衣服也很整齐,不似现在,说完他注意到这丫头的鞋头也有些脏,想也没想直接就伸手帮她擦拭。
指腹在鞋面上皴擦,一下一下,认真又细致。
这不禁让阮喃回想起他曾经帮一个女孩子擦眼泪的画面,也是像这样细致得令人醴羡。
“我,我趴在桌子上的..”阮喃企图解释。
“犯困啊?”将厌擦完鞋子,从下往上看她。
“.....”阮喃一愣,接着没有吭声,不过她这副模样特别像是上课偷偷睡觉被抓了包似的无措。
将厌盯着她看一会儿,接着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来如此。
沉默片刻。
“嗯,是因为趴在桌子上睡觉才弄乱了头发,才这么晚从教室出来,是这样吗?”他又问。
阮喃身体缩着,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见状,将厌又是一声轻笑,算是给她弄的没脾气了,他从半蹲的状态起身,上下又看了她两眼。末了摇了摇头,那神情无奈且没辙。
原来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