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薇甜甜一笑：“谢谢祖母，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啦！”
她神态娇憨，声音娇软，分明是叫人听了心里舒畅欣慰的话，却令沈老夫人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烦躁。
她似乎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那可不成。
当年老大外放回京，他那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七岁，早已懂事，养也养不熟，她也就放弃了。
好容易将这丫头从小带到大什么都听自己的，她绝对不能让她跟自己离心。
否则，她拿什么拿捏那不听话、主意大得很的老大两口子？
这丫头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子似的，着实令人生疑。没准，是容氏这贱人背后捣鬼。
她非得问清楚不可。
沈老夫人抬头看向沈大夫人：“老大家的，你去吧！我们祖孙俩好好说说话，你在这，我老婆子歪着都不自在。”
沈大夫人看到女儿方才跟婆婆亲亲热热的娇笑着说话，心里没来由的有点儿酸酸的，还有些惶恐。
她这个母亲再如何，也是比不上将她从小养大的祖母啊！
也不知......她还会不会继续跟自己亲近。
可不管她还会不会亲近自己，自己总归要为她做主。
第10章 挤兑
“娘，儿媳有件事跟娘说说，说了事儿儿媳便走，”沈大夫人看了沈良薇一眼，向沈老夫人说道：“薇儿身边那个叫香云的丫头，很是不规矩，不敬主子，那样的人不好再留在薇儿身边，儿媳便做主把她撵出去好了，今儿正好跟娘说一声。”
“你说什么？”沈老夫人变了脸，狭长的眼睛里掠过一道锐利光芒，喝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容太医在外头威名赫赫，这威风摆到婆婆跟前来了？香云素来规矩，自幼伺候薇丫头很是尽心，况且她两个处的也好，你就要把人打发走？你就这么见不得薇儿身边有个说得上话的伺候？你当母亲的，便这么见不得女儿好？”
虞嬷嬷也急了，忙道：“大夫人，想来您定是误会了。香云那丫头又老实又本分，怎么会不规矩呢？她可是跟二小姐一块长大的呀，对二小姐的事比谁都上心，您这样说、这样说，岂不是让二小姐难过......”
虞嬷嬷一边说，一边拿眼去看沈良薇。
沈老夫人重重冷哼，“薇丫头自打出生便跟着我，这么些年都是我操心抚养教导，如今人长大了，你便想起来有这么个女儿了、不乐意她同我亲近了是不是？连我给她的一个丫头也要使法子赶走！”
沈大夫人顿时有些百口莫辩：“娘，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祖母，”沈良薇不愿意看到自己的母亲在老夫人面前受气，出声道：“香云她背后笑话我蠢，说我这样的蠢货将来怎么蠢死都不知道。祖母，我不蠢，我讨厌香云这么说我，我不想要她了。”
沈老夫人、虞嬷嬷目瞪口呆。
沈大夫人的话做不得数，但沈良薇这么说——
“二小姐，想必是您听错了吧？香云怎么可能会这么说呢，她不会的呀！”
沈良薇不太高兴的撅了噘嘴，“奶娘，我的耳朵没问题！”
虞嬷嬷：“......”
“怎么会有这种事？”沈老夫人道：“去把香云叫来，我亲自问问她，好好教训教训她。薇丫头啊，香云从小伺候你，你们俩之间的主仆情分是旁人比不过的。说句不中听的，她陪你、照顾你的时间比你娘还长，就这么把人赶走，恐怕你也不习惯，说出去也不好听。祖母问问，若是误会，揭过不提，若是有什么缘故，祖母会教训她的。”
沈大夫人本想再说什么，老夫人一句她照顾陪伴的时间还不如一个丫头，沈大夫人只觉得心里苦涩，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沈良薇却不干：“没有误会，她就是那样说的。祖母，我不要她了！祖母，您向来疼我，可是、可是她那样骂我您怎么、怎么不心疼我呢？”
沈老夫人心中一凛，暗骂香云那小贱人轻狂得过了头，只得连忙笑道：“祖母自然心疼你，罢了，既如此，便不要她了吧！祖母再挑好的给你使。”
沈大夫人立刻道：“娘，儿媳从前也没能好好照顾薇儿，娘便给儿媳一个补偿的机会吧。儿媳给薇儿挑个好的丫头。”
第11章 慈祥祖母人设不能崩
那怎么行？
沈老夫人张嘴正要说话，沈良薇已经欢天喜地的娇声说道：“娘真的要补偿我吗？可不是哄我？”
沈大夫人心中一喜，忙柔声道：“只要娘弄得来，你想要什么娘都会给你，怎会哄你？”
沈良薇心中既暖且痛，上一世，她究竟错过了怎样的娘亲......
“好，那便这么说定了。祖母，”沈良薇轻轻扯了扯沈老夫人袖子撒娇：“娘要补偿薇儿呢！”
仿佛占了大便宜。
沈老夫人瞅着她，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上不来、下下不去。
今儿这是撞了什么邪了？这死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慈祥祖母人设不能崩。
沈老夫人满面宠溺慈爱，笑呵呵道：“好好好，既然你娘也知道这么多年忽视了你、这会儿想要弥补一二好叫良心上能过得去，那咱们便成全她吧。”
沈大夫人眼中一黯：“......”
百口莫辩。
沈良薇没有如同往常沈老夫人不动声色挑拨的时候露出气愤委屈的神情，仿佛根本没有听懂沈老夫人的言外之意，咯咯娇笑，欢然点头：“恩，好呀！”
沈大夫人眼神温和，紧绷的神色暗暗缓了缓。
沈老夫人再次郁闷得够呛。
她没好气瞪了大儿媳一眼，不耐道：“行了，你且退下吧，叫我们祖孙清清静静的说说话儿。”
真是一点也不想看见她！晦气......
沈大夫人尽管很担心婆婆背着自己又教唆自个的闺女什么、尽管很想将闺女带走，却也明白闺女素来亲近祖母，是断断不可能跟自己走的。
她只得强压下心中担忧，起身含笑告退。
沈大夫人刚走，沈老夫人便慈爱的关心起沈良薇来。
昨夜几时睡的？睡的可安稳？早饭用了多少？今日都做了什么等等。
虞嬷嬷、珊瑚、珍珠等纷纷凑趣，说说笑笑间尽是老夫人如何如何挂念二小姐、最疼二小姐之类的。
若是往日的沈良薇听了，必定十分受用。
自幼生长在这般环境中，被洗脑也并不奇怪。
可今日的沈良薇听了，小脸上尽管带着笑容，眼神孺慕亲昵的看着沈老夫人，心中却全是冷漠。
眼看着这氛围烘托得差不多了，沈老夫人轻轻拍了拍沈良薇的手，叹息道：“香云那丫头即便真有错，也是一时糊涂，你身边难得有个知根知底的自幼陪着你一块儿长大，这么赶出去你也不方便。好好敲打敲打，料想她往后断然不敢再犯，只会更加忠心，不如，便留下她吧。”
虞嬷嬷也连忙陪笑：“是啊二小姐，老奴定会好好管教她，二小姐放心！”
沈老夫人与虞嬷嬷自信满满，满面轻松，认为这事儿到此就算尘埃落定了。
不想，沈良薇捂脸“哇！”的大哭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面面相觑！
沈老夫人手忙脚乱，连忙拍着她的背安慰，“薇儿别哭，别哭了啊。哎呀这是怎么了......”
拼命的想着前世的悲惨、想着一次次误会伤害了娘亲，沈良薇悲从中来，越哭越大声，越哭越悲戚，竟是停都停不下来。
第12章 敢情是吃醋了
沈老夫人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疼爱她，做做样子还好，见她居然越哭反倒越来劲儿了，就有点烦躁。
一烦躁，就忍不住忍无可忍呵斥：“哭什么？别哭了！”
沈良薇哭声戛然而止，抬头惊恐的看向沈老夫人，粉嫩雪白的脸蛋上挂着晶莹泪珠，长而浓密的睫毛湿漉漉的，那模样儿看着别提多可怜。
事实上，沈老夫人那下意识带着几分阴森厌恶的呵斥是真的令沈良薇心中凛然。
祖母她......这时候便已经厌恶自己至此了吗？
对上沈良薇的神情，沈老夫人心下一阵懊恼烦躁，连忙拍了拍沈良薇慈爱微笑：“不哭、不哭了啊，哭的祖母啊，心都要碎了。”
又略带责备道：“养个小猫小狗儿还会挠人呢，那香云一个丫头，你便当她是小猫小狗挠一下罢了，同她计较，可不是小姐的气度了啊。”
沈良薇心里冷笑，那是小猫小狗吗？那是毒蛇！
仗着自己年纪小、仗着祖母“宠爱”，沈良薇委屈唧唧犯起倔来：“我不要她、不要！祖母刚还凶薇儿，祖母疼香云，都不疼薇儿了。”
沈老夫人一怔，不禁失笑。
暗道自己想多了。
就说呢，这么大点儿的小丫头，能懂什么呀？
敢情是吃醋了。
这么一想，沈老夫人心里便舒坦多了。
再一想，她既然说什么也不肯再要香云，强扭的瓜不甜，倒不如打发了。
沈老夫人嗔了沈良薇一眼：“口没遮拦！祖母自然疼你，那香云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贱丫头罢了。既然她不分尊卑、不会伺候，撵出去便是！”
虞嬷嬷大急，“老夫人......”
沈老夫人凉凉瞟了她一眼，虞嬷嬷顿时吓得不敢再出声。
沈良薇扑在沈老夫人身上，埋首欢然娇笑：“嗯，还是祖母疼我，嘻嘻！”
低垂的眸底掠过讥诮，看看，这就是她的祖母，多么势利。方才还要保全香云，转瞬香云在她口中也不过是个“贱丫头”罢了。
然而沈老夫人到底没肯就这么作罢，又把身边一个名唤翡翠的丫鬟给了沈良薇，说是不放心，生怕旁人照顾不周。
话里话外少不得又踩沈大夫人几脚，明示暗示她又不了解沈良薇，挑给沈良薇的人哪里能好用？
沈良薇没跟她再做什么口舌之争，乖巧应下。
心里却冷笑，既然她老人家定要把人给自己，自己收下便是。
给谁不好，偏给翡翠呢？
正好，趁着这一回，彻彻底底的绝了她再往自己身边塞人的念头。
沈良薇带着虞嬷嬷与翡翠回到凌霄院的时候，沈大夫人眼疾手快，也已经把人给送过来了，这会儿正与春樱在说话呢。
主子回来，并且还带回了翡翠，春樱、夏木与那新来的丫鬟脸色均微微变了变。
沈良薇只作没看见，在铺了厚厚的柔软垫子的榻上坐下，叫人挪了罩着熏笼的炭盆过来，接过夏木奉上的茶水，喝了两口，暖和暖和身体，这才扫了众人一眼，开口说话。
第13章 徐徐图之
院子里传来哭闹求饶声，是管事婆子将香云强行带走而她挣扎着哭闹不肯闹出的动静。
沈良薇只当没听见。
对虞嬷嬷期盼的看过来的目光更看也不看。
她心里冷笑，奶娘在期盼什么？难不成以为自己会心软？
“这往后，你们都是我屋里伺候的人了。春樱姐姐资历最长，往后便是一等大丫头，你们都听春樱姐姐的。春樱姐姐，我这屋里的事情，往后你都管起来，谁要是敢不听，你只管教导，再不听，便回了我。”
春樱心中一暖，还有点儿淡淡的欣慰，忙上前应是。
翡翠顿时大急，给虞嬷嬷使眼色。
虞嬷嬷便陪笑道：“二小姐，翡翠在老夫人身边便是个妥当的，也该为一等丫头，您说呢？”
沈良薇眨了眨眼：“这不好吧，她才刚来便是一等丫头，叫旁人怎么办呢？”
“可是——”
“奶娘，”沈良薇拉下脸，很不高兴：“你要替我做主吗？”
虞嬷嬷：“......”
“老奴不敢，老奴不敢......”
“那就这般，我娘送来的丫环改名夏和，翡翠便不用改名儿了，与夏木一起三人都为二等丫环。奶娘觉得如何？”
虞嬷嬷心说不如何！
但是她不敢说。
她只能陪笑违心的点头：“二小姐安排的极妥当，小小年纪行事便如此妥帖，可见老夫人教导您很是用心呢。”
沈良薇灿然一笑，颇为自得：“祖母一向来最疼我了。”
“那可不是呢，在老夫人跟前啊，谁也越不过二小姐去！”虞嬷嬷赶紧笑着加了一句，心中稍松。
看来二小姐心里仍是孝顺信任老夫人的，今日、今日多半是大夫人和春樱那死丫头挑唆了什么一时哄住了二小姐。
老夫人说的对，不可硬来，且先顺着二小姐，慢慢的将她哄回来之后一切都好说......
用了午饭，歇了小半个时辰，沈良薇便命夏木、夏和更衣，她要去春藤院陪母亲说说话，晚饭顺便在那边陪母亲一块儿用。
这样的天气，料着沈良薇不会再出门，虞嬷嬷早就偷懒回家去了。
香云好歹是她干女儿，这样被赶出去，她也脸上无光，正晦气着呢，更没精打采巴不得早点回家歇着。
因此翡翠一见如此便急了，眼珠子一转，自以为十分聪明体贴的笑着道：“这雪虽停了，可外头仍冷得很，二小姐还是别出去了吧？再者冬日天黑的早，您若在大夫人那里用了晚膳，这天可就黑了，路上怕是也不方便啊。”
沈良薇连眼角都没朝她瞟一下，她一边说，她一边让人伺候着穿厚衣裳系斗篷、戴上出风毛的昭君套，穿戴好了，方才瞧了她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道：“唔，你方才说什么？”
翡翠：“......”
沈良薇带着夏木、夏和来到春藤院，海棠、春兰十分高兴，一口一个“二小姐”的招呼她，忙着上茶水点心蜜饯零食。
海棠又连忙向沈良薇笑着解释：“大夫人每天这会儿都在药庐里忙着，恐怕要好一会儿才会出来，二小姐不如先坐坐、烤烤火吃点儿东西吧！要不，奴婢去瞧瞧大夫人何时忙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