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眼中含泪，亦哽咽行礼：“求皇上恩典！”
天耀帝眼眸半眯打量着两人，一时无法判断这两人与这件事究竟有没有联系。
这个问题他想了许久，一会儿觉得有，一会儿又觉得不太像，毕竟，邕王府从前跟泰安伯府似乎也没有什么来往，泰安伯与萧景淮之间应当没有什么关系。
可是，如果当真如此，卢夫人和卢秀燕为什么要帮沈良蓉混入行宫？
天耀帝还是觉得，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如果不是生怕影响不好，他恨不得将这夫妻俩都抓起来投入大牢！
天耀帝沉默着，忽的一抬眼凌厉盯向卢夫人：“你捎带沈良蓉进行宫，究竟有何目的？”
泰安伯脑子里“嗡！”的一下一根弦断掉，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越不过去这道坎。
皇上到底还是问了......
卢夫人哪儿经历过这种事？被天耀帝这般眼神盯着，眼前一黑，心脏那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这般反应落在天耀帝眼中，天耀帝的眸色又深了深。
“回、皇上......臣妇、臣妇事先不、不知情，都是小女胡闹......那沈良蓉乔装改扮，一开始臣妇、臣妇没认出她来，待认出来的时候已经、进了行宫了臣妇才突然想起来她是谁，那会儿不便再、再......”
那会儿不便再让她离开了！
“荒唐！”天耀帝怒斥：“你好大的胆子！明知那是什么人，也敢带入行宫！”
卢夫人“扑通！”跪下，哭着连连叩首：“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那沈良蓉是要找战王妃的，她苦苦相求，臣妇、臣妇寻思着这、这与战王妃有关，料想也是无妨，因此也就、就......都是臣妇的错，请皇上恕罪啊！”
“皇上，”泰安伯亦颤巍巍求情：“妇道人家不懂事，是臣平日里管教不严，求皇上降罪，微臣领罪......”
天耀帝冷哼，讥讽道：“你这夫人，倒是心善。”
话虽如此，这话却是与卢秀燕的话十分一致，且也从侧面印证了沈良薇并没有撒谎，料想......这一家子的确是被沈良蓉给利用了。
可即便如此，事情仍旧是因为他们而起，连累自己受惊吓，绝对也不能轻易原谅。
况且，卢秀燕与萧景业之间私下里的确有联系，天耀帝即便看清楚了卢秀燕愚蠢，也仍然怀疑她是不是不但被沈良蓉利用了，同时也被萧景业给利用了。
沈良蓉和萧景业之间，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不管怎样，这一切，都与卢秀燕脱不了干系......
若是从前，天耀帝未必会这么胡思乱想。但现在不一样，他已经老了，又老身体又弱，根本不像从前那样强健而自信。
他这般老弱，却偏偏又掌握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自然便会疑神疑鬼，总觉得旁人认为他老了，虎视眈眈盯着他手中的权力，想要加害他。
但凡有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疑神疑鬼不得安宁，都会让他充满警惕和提防。
第979章 听天由命吧
换句话说，他已经老糊涂了！
因为老弱，思维早已混乱了！因为疑神疑鬼旁人企图夺权，更早已不能够冷静理智的思考问题、解决问题了。
这也是无数帝王年轻时英明，到得老了往往会做出许多与他年轻时候的英明大不相符、往往令人目瞪口呆的糊涂事儿的原因。
天耀帝同样不能免俗。
“你们且退下吧！”
他凉凉瞟了泰安伯夫妇一眼，施舍般冷冷道。
卢夫人还不死心，忍不住道：“皇上，那么小女......”
天耀帝冷冷一眼睨过去，卢夫人吓得一噎说不下去了。
泰安伯也连忙扯了扯她的袖子狠狠瞪了她一眼，拉着她硬是告退了。
“老爷，你、你怎么不让我把话说完呀！咱们还没燕儿的消息呀，燕儿、燕儿究竟去哪儿了！”乾清宫外，提起女儿卢夫人又想哭。
“你给我闭嘴吧！”泰安伯没好气低声呵斥，咬着牙沉声道：“皇上压根儿就不准再提这件事，你还没看明白吗？你再啰嗦，别说女儿了，便是咱们今儿只怕都出不了宫！”
卢夫人瞬间变色，“这——怎么会这样？这、这是什么道理......”
泰安伯冷哼：“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燕儿她闯祸了！而且还是大祸！皇上既然不许再提，咱们不提便是。且先等着吧。”
“可是燕儿——”
“听天由命吧！”
卢夫人顿觉晴天里一道霹雳打下来，眼前一黑，这、这怎么能行？
她的儿子已经残废了，结果现在女儿也没有了，她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呀！
泰安伯见她快要哭出来沉声呵斥：“这是在宫里，你给我闭上嘴！”
卢夫人捂着嘴，无声落泪。
出了宫，上了马车，她泪水簌簌而落。
泰安伯冷眼看着她哭，心思沉沉，心烦意乱。
他也憋屈啊，可是，能怎么样呢？女儿不见了就是不见了，既然是在行宫失踪的，那么人肯定在皇上手中。
但看皇上那态度，她究竟是死还是活，他也不敢肯定。
他说“听天由命”，不是随口敷衍，而是真的听天由命......
玉贵妃心中也有些心惊肉跳。
天耀帝接见泰安伯夫妻俩的时候，玉贵妃就在隔断之后。
如今她每天都会被天耀帝传召过来伴驾，当然，不是从前风光无限的那种伴驾，而是几乎等同于宫女似的战战兢兢、敛神屏息的伴驾。
可是天耀帝让她来，她不敢不来。
她也隐约听说了卢秀燕已经被天耀帝关入大牢的消息，没想到泰安伯夫妻俩上门要人，他竟一个字也不提。
那卢家小姐，只怕要糟糕......
这跟玉贵妃没有什么关系，她也并没有同情卢秀燕。她只是觉得，皇上真的变了，变得跟从前相比起来......太不一样了！
让人无端的觉得可怕，毛骨悚然的那种可怕。
泰安伯夫妻俩离开之后，玉贵妃便从隔断后出来，陪笑奉茶。
天耀帝接过茶水，倚靠在软榻上，忽然瞟了玉贵妃一眼，似笑非笑道：“朕听说，泰安伯夫人求你替她寻过女儿，那园子就那么大，你的人怎么竟找不着人呢？”
第980章 低眉顺眼的“伴驾”
玉贵妃微僵，勉强陪笑道：“臣妾、臣妾当时也没怎么上心，只当小姑娘是迷了路，没准儿一会儿便自个儿回来了，谁知道......”
至于卢秀燕到底去做什么了，又为什么会被天耀帝关入大牢，玉贵妃不敢想，她恨不得什么都不要知道。
天耀帝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倒也没有再问她。
他饮了两口茶，觉得有些精神不济、身体发虚，想来是方才叫泰安伯两口子给气到了，这会儿放松下来便感觉不舒服，于是躺靠着闭目养神。
玉贵妃也不敢离开，安安静静的坐在那伴驾，等候天耀帝差遣。
好半响，天耀帝睁开眼睛，玉贵妃连忙陪笑上前，柔声细语的问询伺候着，十分体贴。
天耀帝看起来精神也好了点，瘦削蜡黄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玉贵妃殷勤伺候他用了午膳，又陪着他在天井里散散步消食。
她并不敢搀扶天耀帝，之前她下意识的企图搀扶天耀帝，被他冷冷的盯了一眼，当时还有些糊涂不解，回过神想明白之后，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
皇上不服老、坚决不肯承认身体已经很衰弱了，自然不肯要她搀扶的，否则，岂不是表示他老了？
她只能顺着天耀帝的心意，低眉顺眼的“伴驾”。
这日天气不错，看着天耀帝精神似乎也不错的样子，玉贵妃犹豫纠结片刻，咬咬牙，到底问出了口。
“皇上，臣妾斗胆，业儿受伤之后，臣妾还不曾派人去齐王府看望过，也不知他伤势怎样了，臣妾身为母亲，心中实在牵挂不已，求皇上恩典，臣妾能否派人去探望探望？”
一听到提及萧景业，天耀帝心中便下意识的生出反感。
那个满肚子心眼诡计的儿子！
半响，天耀帝方淡淡道：“你是他的母妃，打发人去探望伤情，这也是人之常情。这等事，不必同朕说，派人去便是。”
“是，谢皇上恩典！”玉贵妃心中一喜，忍不住又道：“皇上，业儿那孩子，别的不说，对皇上却是忠心耿耿、敬仰有加，便是不要他自个儿的性命，也要护皇上周全不可。那孩子心里，皇上比什么都重要啊！”
“臣妾、臣妾想，皇上若是打发人去看望他一眼，说上一两句关心的话，那孩子必定感恩不尽，便是伤口也好得更快些呢！”
“放肆！”天耀帝却是勃然大怒，盯着玉贵妃冷声道：“贵妃这是替业儿讨赏？”
玉贵妃吓了一跳，慌忙跪下：“臣妾不敢！臣妾只是——”
“不敢？”天耀帝冷笑，意味深长道：“朕看你意气风发、精神百倍，没什么不敢的！”
“业儿是朕的儿子，也是朕的臣子，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他为朕尽忠尽孝，那是天经地义！便是为朕赔了性命，也是该当！贵妃觉得，他救了朕，是天大的功劳吗？嗯？”
“皇上、皇上......”玉贵妃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天耀帝冷冷睨了她一眼，冷哼着拂袖而去。
第981章 他这到底——什么意思
玉贵妃跪在地上不敢起来，脑门一阵眩晕。
她嘴里一阵一阵发苦。
她能有什么办法？这话，她不能不提啊！
距离北苑行宫业儿挺身而出替皇上挡刀子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皇上却没有提过封赏，连派人前去齐王府探望、赏赐药材补品都没有。
再这么下去，朝臣勋贵们指不定心里怎么想私下里怎么议论呢。
这么一来岂不是弄巧成拙？业儿的名声非但没有回转，反倒变得更加糟糕了？
开口之前，玉贵妃还想，或许、或许皇上那日吓坏了，因此想不到这事儿；或许，皇上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因此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么，她提一句，皇上自然便会想起来了、想起来了自然便会有所表示。
可谁知、谁知......皇上竟会动怒......
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玉贵妃除了惊恐，更觉委屈愤懑，业儿救了他，难道不该受赏吗？这本来就是应该的啊。
皇上怎么可以忘了呢？
他、他这将业儿置于何地？可有考虑过业儿的感受！
皇上，皇上真的老了、真的老糊涂了......
玉贵妃又哪里知晓？天耀帝如今满满的疑心都在萧景业身上，没有公开彻查他，便是已经看在他是自己唯一的继承人、不得不给他留点儿体面的份上了。
他铆足了劲儿要给萧景业一个大大的教训呢，又怎么可能还会给他奖赏？
他没有忘性大，而是故意的。
故意这么晾着萧景业，其实就是一种无声的警告和敲打：放老实点儿，你那什么小心思，朕早已知晓了！
玉贵妃却偏偏提及这一茬，怎么不令他恼火？
他们娘俩，一内一外、狼狈为奸，这是想干什么？看他年纪大了，想要谋朝篡位吗？
因为天耀帝这一动怒不悦，玉贵妃甚至连自己都不敢打发人去看望萧景业了。
她不是不识趣之人，这种时候，哪里敢火上浇油？
若是这种情况下她派人出宫探视，天耀帝即便嘴上不说什么，心中必定更加恼怒。
这对她和她的儿子绝非好事。
玉贵妃只能咬咬牙忍住了，心里生出一股怨愤来，恨不得天耀帝早早咽了这口气！
次日，玉贵妃依旧低眉顺眼的在天耀帝跟前伴驾伺候着。
天耀帝没给她好脸色。
玉贵妃心惊肉跳，愈加低眉顺眼。
天耀帝见状，心中这才稍稍有所回缓，但是，也是那副爱答不理的样。他就是要让她明白，如今谁才是皇帝，谁的手中才是掌握着实权的那一个！
想要跟他作对，还早着呢。
玉贵妃却是万万也没有想到，今日，就在她暗暗察言观色认为这一茬勉强算是过去了、今后只要自己小心翼翼不要再触霉头便可高枕无忧挨过这一段艰难时日的时候，却是遭受了灭顶之灾。
这日，张院判与沈大夫人照例前来为天耀帝诊断。
天耀帝要强，三日两人才过来一次，他是绝对不肯让两人每天都来的——那样显得他病了似的。
第982章 早有默契
三日一次，打着请平安脉的名头天经地义！
“张院判和沈太医今日好好的给朕把把脉，不知为何，朕近日觉得身体多有疲乏，不知是不是处置朝政过劳了。”
天耀帝歪靠在软榻上，淡淡开口。
张院判和沈大夫人心知肚明，皇上这身体，若是一直好好的，那才是见鬼了呢！若说疲乏，那才是正常的。
实际上，应当不止是疲乏，必定还有别的不舒服，只不过他们已经习惯了皇上这种说辞。
皇上一向来嘴里说的轻松，实际情况可要严重的多。
而让皇上愿意开口承认身体不舒服，那就更严重了。
当然，皇上不那么说，他们也不必那么说，只管好好的诊断、开药，然后面不改色的用轻松话安抚皇上，这就够了。
被皇上折腾了这么久，张院判和沈太医早有默契。
尽管，两人都不愿意有这种改变，可性命当头，没人会故意找死。
“皇上要保重龙体，切勿过劳啊。那么多大臣们，早该为皇上分忧解难。”张院判恭敬开口。
天耀帝叹息，淡淡道：“朕身系黎民社稷，不敢有所松懈。大臣们再好，也不如朕亲自来更放心呀！”
张院判：“大秦有皇上在，实乃万民之福！微臣定会尽心尽力，为皇上看诊，务必令皇上龙体康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