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它很可爱。”
Raven感激着女人助自己一臂之力,在直视她的脸后怔住,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的脸好像在照镜子。
她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恰好与自己一样高,又像是一个Violet的复刻一样。除了她看起来年纪比自己大一些,化得妆比自己更浓一些,眼睛不是绿色。
还有一些差别Raven不知该从何讲起,她很确信自己的脑子现在转不过弯来。
女人冲她笑笑,涂着口红饱满的红唇向上扬起,深蓝的眼睛弯起来,黑色的睫毛又密又长,显得她的眼睛更加深邃。
她抱着那只橘猫,转身优雅地离开了。
“等一下……”
Raven感到恍惚,想要叫住女人。她回头,向女人伸出手,女人红色的短发在风中飘起,穿过她的指尖。
女人没有应Raven的声音转头,她只是走入人群,与人群融为一体,Raven不再精密的机械眼再无法从涌动的人潮中分辨出哪个是属于她的影子。
“你在干什么呢?”
L轻轻把Raven停在半空的胳膊放下,手里拿着一份红丝绒蛋糕,含糊不清地问道。Raven闻到他嘴里奶油的香甜。
“我刚才看到一个女的,很漂亮,跟我长得很像,不过她更老。”
“那她在哪呢,好想见见,更老说不定更有气质……啊,你是不是想借机顺便夸夸自己现在很漂亮?”
L用叉子叉下来一大块蛋糕,塞进嘴里,胡乱开开玩笑。又弄了一块蛋糕递到Raven嘴边。
“见什么见,不知道她跑到哪去了,无所谓,不在意。”
Raven烦躁地把L端着叉子的手拍到一边,意欲离开,那块和着奶油的蛋糕噗叽一声掉到地上。
“啊——你怎么又发脾气,你是说‘下雨’之前要先来逛逛吃吃东西散散心的。”
L撒着娇责怪Raven,声音听起来十分苦恼。他小步跑着跟上Raven的步伐。
“下雨?你还给这次任务起了名字叫‘下雨’?……”
二人走远,那只橘猫走到掉到地上的蛋糕块跟前嗅了嗅,舔了一口蛋糕边沿的奶油,发出呼噜呼噜的喉音,抬头看向短发女人。女人俯身用手指摸了摸它的头顶,远眺着目送二人淡出视线。
“啊,还真的下雨了。”
L抬手接住飘落的雨丝,刮来一阵风,随后雨丝变成更加急促的雨点,噼里啪啦地坠落。
“就像你说的,共和国要下雨了。”
L按动伞柄上的开关,黑伞“嘭”一声展开,停在了二人头顶,雨水顺着伞的边沿滚落。疾风从他们身后刮过,将L的大衣和围巾吹得鼓起来,在风中晃动作响。他消瘦的身躯在风的吹动下前倾,他赶忙拉住Raven的胳膊站定,打了个寒颤。
他低头看着脚下辉煌的灯火,它们蔓延至地平线他目光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各种颜色的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斑斓的网。
或许这就是共和国鲜有的美丽的一面的吧。
L这样认为着,同时抓紧身边的Raven,生怕一不留神摔落跌成肉泥。他们正站在共和国地势的制高点之一,站在高架基地背靠的荒芜岩石上,这里没有耀目的光,头顶连一架经过的飞机都没有。
Raven替换了Violet的外貌,开始恢复使用自己原本的样子,原因是她不想让其他任何人的任何身份顶替她闯入高架基地,今晚在高架基地作恶的只能是她R770601.
她将自己的黑色短发整个后梳露出额头,转头看向L。
“GUN他们那边准备好了吗?”
“骇客那边还在倒计时。”
L看了看自己手上那块有液晶屏幕的手表。
“好了!基地南侧的天窗!”
倒计时归零,基地南侧的天窗因骇客的操作脱离系统运作自动弹开。
“你抓的够紧吗?”
Raven问L,看了看他将自己死死圈住的双臂。可能因为双臂过于用力,握着伞柄颤抖的手就显得有些无力。
“只要你不把我扔下去……”
一阵机械运转的声音,二人腾空离地,随后垂直俯冲。比自由落体要快得多,风把二人的黑发全部都灌到耳后。
那把黑伞从L手中滑脱,被高高抛起,在凌乱的风中飘远。L扣紧双手,十指紧紧交叉,雨水流淌过他的指缝。如果此刻Raven是要投河自尽的人类,那他就是绑在她身上将与她一起沉入河底的石块。他们在斑斓的光线网之外下落着,像画幅之外的两枚陨石。
雨点击打在脸上,L闭紧眼睛,不让雨水渗进眼睛。雨让他的睫毛粘在一起,他不适地挤着眼睛,想要伸手揉眼却害怕只要自己揽着Raven的胳膊稍有松懈自己就会掉下去摔死。
他感到有各色的光斑在自己眼前跳动,那些强烈的光被包裹在自己的眼皮下,被包裹在一层浅浅温暖的血色之下。
雨水似乎终究渗入了眼睛,眼内干涩疼痛,闪耀的光斑此刻成了一块块方形的像素,在眼前不断滚动着。
可能这就是一种作为机器人的感觉。
这句话在L的思绪里闪过,那些缓缓瓦解成像素的光斑就仿佛在昭示着作为一个机器人他读到了自己的程序。
好新奇的感觉。
他猛然睁眼,那些像素开始在他眼前微缩直至消失,眼前只剩下被笼罩在巨大阴影中的高架基地南侧建筑。
雨水像细细的银针一样掉落进他的眼睛,突然一片透明的薄膜从他的右眼里飞了出去,他像不要命了似的要从Raven身上脱离一样,伸直手臂要去够那片薄膜。
雨浇湿他的睫毛,在他伸出手臂的一瞬间他就该料到他连那薄片的踪迹都不会再看到。他手臂无力地垂下,空空如也的手掌上手指蜷曲着,感到自己突然滑落,有被风卷走的趋势。
“Task fails。”
他小声说道,闭起眼睛,嘲讽地笑笑,撒手人寰了一般。出乎所料的是他没有继续下坠,只是听到一阵机械摩擦的声音,Raven的身侧弹出一条绳索捆住了他,他像一件货品被紧紧固定在运输机上一样。
“Raven!那边!!”
他想起在拍卖场的时候自己也是这样被Raven在高中保护着才不会掉落,但自己总要摇摇欲坠地伸出一只手臂伸向远方。
不是这次。
他这样想着,痛苦地深吸一口气,凉气直逼体内,刺激他的气管,他像哮喘一样开始在垂直俯冲的半空中发出剧烈的咳嗽。
他的躯体颤抖着,不知是眼泪还是雨水的液体顺着眼角流淌得满脸都是。他咳嗽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着,他大哭的声音断断续续着。
风刮得脸生疼,由于迎风大哭他感到自己的嗓子几乎要裂开。视线模糊到早已分辨不出哪里是漆黑的地面,哪里是高架基地南侧的天窗。
他祈祷要么就让自己在此摔死要么就让这次下坠在此结束,突然他迎面一头扎进了一阵暖烘烘的气流,感到固定着自己的那条绳索从身上抽走,啪一下弹入了Raven体内。
这气流向上吹着,托举着他,片刻间他在气流中上下沉浮。他思考着Raven对眼前的光景,还有对刚才自己的反应是什么想法呢?
他并不清楚,他只清楚现在自己唯一的想法是让时间静止在此刻,没有过去,没有将来,只有现在。
他感到Raven拽住了他的手,带他从气流内部穿过。气流像是一缎向上漂浮的缎带,他们像是划破缎带的刀剑,水珠在向上腾跃,他们依旧在下沉。
good bye,love
天花板上掉下来一块铁皮,出现一个缺口,Raven和L从缺口处跳了出来,头顶天花板内的传输轨道在嗡嗡作响,恰好遮盖了铁皮掉在地上和他们跳下来的声响。
他们都套在一个白色真空防护服里,从头到脚被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有遮挡眼睛处的材料被豁开。
L一改方才狼狈落汤鸡的模样,他的头发已被那针暖流烘干,脸上的雨水和眼泪也蒸发不见,因为防护服的遮盖也没人能看出来他现在的皮肤有些干燥。
“忘记说了,南侧的天窗一直是用来给高架基地传输货物用的,所有货品都会被烘干染后进行真空包装,如果还有肺的话经过真空那一下我可能就要窒息而死了。”
Raven向L讲述着基地的情况,为了帮助L呼吸她在L的下半张脸上装上了氧气面罩,因此他的吐息声变得比往常明显,声音也显的更加空旷而有磁性。
“窒息?窒息难道不爽吗。”
一开口说话他就听到自己声音中莫名多出来的磁性,像机器的混响,这让他想到冰山门前几个看门的劣等机械改装人,不得不说自己现在的声音像极了它们。他感到强烈的不适。
“Raven,别往前走了。”
他突然上前拽住Raven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她。他们的前后都是白色的闸门。
“你在说什么啊?”
Raven甩开他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真空防护服的布料摩擦在一起发出独特的声响。
“我说,别往前走了,Raven……”
Raven困惑地看着L,真空紧紧包裹着他,她看着除了轮廓线条只有一双眼睛还是灵动的L。即使她关闭了自己的扫描功能,她还是觉得L有些许与平日不同,——单单从他灰色的眼睛里就能看出。
她的向自己提问,这好像是从他在冰山给Giant Squid跳舞之后开始的,也好像是从他的腹部受伤那次就开始了,她在他身边都没有及时体察到,但或许就是她根本也不了解他呢。
“原料的事我们再想办法……”
他试探一样向前挪了一步,指尖意欲再次触碰Raven,就连他那提议的话语中都带着妥协。
“你害怕了,L。刚才我们降落的时候你就哭哭啼啼的。”
Raven昂起头。
“你说你跟来没问题的。”
她走到那扇白色的闸门前,在门缝处贴上一枚粘弹,整个头凑上门的一侧,听着粘弹内部发出的微小运作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闷响,粘弹壳脱落掉到地上,闸门笨重地开启。
“哈哈哈哈哈……我没问题,我只是觉得——”
L听着Raven的语气,看着闸门缓缓开启,门缝后的灯光若隐若现,他突然捂住自己的右眼大笑起来,甚至笑弯了腰。Raven没有精准地扫描分析出他的情绪,但她单纯直接地感知到他好像格外伤心。
“没关系,我就是想说,我们一直在这些走廊里穿梭是不是也不太安全,毕竟这里也是重建后的高架基地。”
他停止了大笑,说话的语速突然变得很快,像是方才诡异的笑就像是一场无足轻重的作秀。
Raven看了他两眼,转向那扇白色闸门。或许L对她来说从始至终都是陌生的。
高架基地让L想起自己某次在黑市拍卖会上摸过的一副画。
与其他的,就像上次他与Raven参加的的拍卖会不同,黑市的拍卖会大多由帮派承办,性质更加地下,竞拍品更为禁忌。
参加拍卖的人中不乏希望人类复兴的理想主义贵族,他们穿晚礼服,喝樱桃酒,带来要参与竞拍的货品。那些货品往往与人类历史有关,是在共和国被视为犯罪而具有腔调的文艺复兴。
L摸过的那幅画是作为那天竞拍品的《死之岛》,环海的黑色岛屿与世隔绝,就像他现在身处的高架基地,像是一座被孤立的监狱,在里面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即使外面的黑夜正风雨交加,各种噪音大张旗鼓,但高架基地里面依然是一片干净的惨白,惨白的灯光,惨白的地面,惨白的Raven和自己。
那次拍卖会上他带着一箱Giant Squid给他的流通币——为了与拍卖会“文艺复兴”的氛围相符合,所以选择了拎起来还有些分量的纸币。自己跑到展台上握着拍卖师的手敲响桌上的木锤,高喊:“这幅画属于L先生!”后来他愤怒的将这幅精致装裱的画砸碎,原因是他看到画里岛屿的边缘上透出一根细细的电线,赝品罢了。
画作破碎后细细的电线掉落一地,就像现在他通讯器的画面一样,白色的坐标散落在地图各处,每个坐标上面还注明了该类机械兵的型号。
像是在以他和Raven的红色坐标为圆心,向四周发散扩散的圆形,如果圆形的边沿收紧,那他们就将是深困其中的猎物。但机械兵的白色坐标并没有立即向内收紧,像是还没有检测到二人的存在一样,依旧只是在周围闲逛。
“只要定位到跟我的流体匹配的原料就可以了。”
Raven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因为此刻她眼前的成像是倾斜的,她希望通过这样粗暴的敲击把画面敲正。
“但我定位系统上的定点总在移动。”
Raven向L转头,L看到她真空防护服上耳朵和鼻孔的位置渗出了白色的流体。这时他感到自己手中的通讯器一阵震动,绿色的屏幕底色变成红色,开始不断报错。Raven的通讯器也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那像是一颗正在倒计时的定时炸弹,不断在L手中震动着。他一下没有拿稳,通讯器掉到地上,在地面上震动发出更大的声音。
Raven看着通讯器上的画面,意识到有外界的信号正不断向他们传输着。屏幕上显示“ERROR”的同时冰山的图标在360度旋转着,每转180度冰山就会变成一把枪和鬼脸的图标。
她感到自己浑身上下的每个部件都在快速运转,以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出一套对策,随着她运转速度的提高,她鼻孔、嘴巴里溢出的白色流体也越来越多。
她听到L在一旁嚷嚷GUN在向他们这边传输信号,他们的位置被暴露这些激烈但无用的抱怨。她能听到走廊上机械兵的轮子在地上滚过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响,它们离自己越来越近,她也计算出了他们二人现在所处空间内受力后最容易破损的点,她想拉上L朝那一点撞去,但她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现在的配置以及各个部件运转的状况无法带动自己完成这个动作,她好像要被淹没在自己故障后流出的白色流体中了。
机械军警轮子滑过地面的声响此刻不亚于一架飞机在她头顶轰鸣经过,闸门打开,一个守卫进来,用自己粗壮结实的机械臂箍住了L把他带走。
她向L那边跑去,L整张脸上唯独露出的那双灰色眼睛在守卫方形的铁脑袋下被蒙上一层阴翳。
一条高压电缆朝她挥过来,她眼前顿时变黑所有成像消失。
今早Raven和L经过的那片鎏金区商区上空的广告投影从最中央的那个开始翻转了一下,紧接着就像蝴蝶效应一般带动着所有的广告牌进行了一圈翻转。所有广告投影上所有的内容消失,只剩下空荡荡的绿光作为底色。
人们注意到这现象,纷纷抬头指向空中。
扬声器不再播放R770601的通缉令,转而开始播放一阵舒缓的音乐,紧接着是播报军方官方新闻的提示音,三声短暂的“嘀”声后,一个盘黑色盘黑色高髻发型的女人出现在投影上,开始进行新闻播报,并在右上角打出了“直播”的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