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万步来说,假若有朝一日他真如书中所述,最终成为魔尊,血洗三界,现在和他培养一下感情,成为挚友,或者他的恩人,他日他便不一定会那样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把敌人留在身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而不是逃跑,是现下苏月颜能想到的最能掌握主动权的办法。
一路上苏月颜都在思考如何实施自己降服林霜逸的计划,只心不在焉地策马跟在林霜逸后面。
天色渐暗,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林霜逸道:“天色不早了,这里过去还有些路程,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白日到达,先弄清情况再除祟。”
四人在河边找了个宽阔的地方,燃起了篝火,决定在此处过夜,。
林霜逸把之前从镇上带来的两只烧鸡架火上烤。
林芳菲给苏月颜和明风大概讲了讲海岽村的故事:据说海岽村只是海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渔村,那里的人世世代代以捕鱼为生,民风淳朴,生活悠然。
但是,几个月前开始,村里却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每到夜里,就能听到小孩的哭声,还有人挨家挨户地敲门。曾有几个胆大的壮汉开门看了,却什么都看不到,唯有一滩水在门口。可是第二日天明的时候再看,地上根本就没有水,晚上也没有下过雨。
苏月颜问道:“是厉鬼?可曾索命?”
林芳菲摇了摇头:“未曾听说。”
林芳菲又道:“九师兄也猜测是怨气所致,所以我们带了可以看到鬼魂的法器,和镇魂消戾的法宝。”
听闻此言,明风突然一个哆嗦,悄悄往苏月颜身后靠,说道:“师姐,咱们去装些水来喝吧?”
苏月颜心知肚明,林芳菲所说之法器对于明风来说可是致命,他们若是知道明风的身份,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便与明风一同起身,往河边走去。
待走远了些,明风回头看了看篝火旁的两人,确保他们不会听到自己说话,才小声道:“这可怎么办?我肯定会被发现的,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把我这祟给除了啊?”
苏月颜沉声道:“明日我找个由头,你就不要跟着我们进村了,你就在这里待一天。”
明风:“那也不行啊,谁知道这里有没有野兽出没啊?”
“我给你设个结界?像那两匹马那样给你保护起来?”
看这个往日在魔界耀武扬威的贵少,如今却是离了自己就前怕狼后怕虎的怂样,苏月颜颇有些无奈。
明风愁道:“这里过去还很远,万一你的结界因为距离太远感应不到,失效了怎么办?”
苏月颜正要说话,却忽然见林芳菲正在捣鼓她的东西,拿着一个小筒似的物件放在眼睛前四处张望。
“糟了!”苏月颜一把将明风拉到自己身后,道,“别动,林芳菲正在用她的法器。”
明风立即纹丝不敢动。
林霜逸往河边看了一眼,嘴角浮出一抹笑,将烤鸡转了一面。
不多时,苏月颜见林芳菲收了那法宝,才拍了拍明风的肩,道:“好了,她收起来了,咱们赶紧装了水回去,免得他们生疑。”
明风小心翼翼从苏月颜身后探出脑袋看了看,见林芳菲似乎正和林霜逸请教她手头其他法宝的用法,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装了水,往回走。
苏月颜道:“这样吧,明日我和他们去海岽村,你走另一条路去旁边的那个螺海镇,我们除完祟再绕过去找你。我先给你一些银两,咱们再去找林霜逸要一些护身的法宝,你大白天走官道一般没什么事的。”
见明风还是不太满意,苏月颜低声喝道:“这样总比被林霜逸他们给杀了强吧!”
明风也想不出更好的点子,只得点头应允。
两人回到篝火旁坐下,此时林芳菲已经将她的一堆法宝收起来了。
苏月颜从怀中掏出几个丹药瓶递给林霜逸,道:“之前在街上,刚好碰到一个碧雪阁的弟子在卖丹药,据说他们派练的药疗效不错,上面都贴了标签,你看看哪个能治你的内伤?”
林芳菲一听碧雪阁,激动地从苏月颜手中一把将丹药抢了过去,赞道:“碧雪阁的丹药可贵了,师尊他老人家都用不上这个,九师兄,以后咱们受伤就可以恢复得快一点,不用那么痛苦了。”
林霜逸轻声嗤笑道:“你还想一直受伤啊?”
林芳菲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窘迫:“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谢谢苏姐姐。”
苏月颜笑答道:“不用谢。”
“热好了。”林霜逸取出匕首将烤鸡削成几半分与众人。
小河流水潺潺,月光下林霜逸的白衣似乎泛着柔光,他那张俊美的脸淡漠清冷,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苏月颜想多了解这一世的他一些,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可供利用,便开口问道:“芳菲说你们俩都是你们掌门捡回去的孤儿?”
林霜逸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问自己这些问题,便答道:“是。”
林芳菲接道:“是呀,掌门师尊在外历练的时候常会将遇到的有灵根的孤儿带回门派抚养,若是没有灵根的孩子则会交给膝下无子嗣的好人家收养。师尊说,我两岁的时候,有一伙匪徒打劫了我家,他赶到的时候,全家人都死了,只有我,藏在后院的柴火堆里,被喂了点酒睡着了,才免遭一难。”
林芳菲本是乐呵呵地接过了话茬,聊到此处却不禁伤感起来,哽咽了半天。
“那你呢?”苏月颜问林霜逸。
林霜逸似乎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只随意答道:“无父无母。”
明风却不识趣地道:“哪有人无父无母的啊,难道你是地底下蹦……”
话到嘴边,他才反应过来,难道他真是魔尊本尊?
明风盯着林霜逸看了半天,只是无论怎么看,他只是有他的相貌,其他的气质、修为都截然不同,究竟他是不是,到底要如何知晓?又该如何试探?
苏月颜没问出什么来,却见林霜逸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多了一丝怅然,生怕一旦惹他不快便会促成他堕魔,便不敢多问。
林霜逸吃完了烤鸡,将剩下的鸡骨丢进火里,便独自去河边洗手。
苏月颜望着他的背影,想他堂堂一代魔尊,如果知道自己现在却干着斩妖除魔的行当,会不会被自己给气死。
今夜月色很美,明月高悬天空,没有风声,只有小河流水声声,反显夜的静谧。
大家收拾妥当之后便准备休息。
苏月颜睡最外面,林芳菲紧挨着苏月颜,明风本也想挨着苏月颜睡,却被她一脚踢走,只能在篝火前拾了个位子躺下。
林霜逸独自在她们三个对面,中间隔着跳跃的篝火。
地上的石子硌得慌,苏月颜睡得不踏实,但她怕吵醒其他人便忍着没动,倒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还可以听到“哗啦啦”的河水声。
忽然间,苏月颜只觉得胸口隐隐传来一阵疼痛,仿佛自己的心脏被什么揪着在往外拔,连着自己的三魂七魄也跟着动荡不安。
苏月颜猛地睁眼,不想却正对上了一双乌沉沉的眼睛。
只见林霜逸正半跪在自己身前,低头看着她,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眼神冷漠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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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小渔村
苏月颜猛地坐了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已执了飞刀,刀尖直抵林霜逸咽喉。
飞刀的寒光在林霜逸眸中一闪,苏月颜紧紧盯着他,不知他是何意图。
谁知林霜逸却轻轻一笑,沉声道:“天凉了,我看你毯子没盖好,过来帮你盖上,不想却吵醒了你。”
苏月颜这才见他的一只手正覆在自己的毯子上,往上拉了拉。
“你睡不着吗?”苏月颜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是如何隔着两个人看到自己没有盖毯子的。
林霜逸食中二指覆在苏月颜手腕上,将抵在他颈间的飞刀轻轻移开,淡淡道:“我觉浅,看到芳菲踢了被子,过来帮她盖,就顺手……多有得罪。”
这……苏月颜依旧有些震惊。
只是,方才周身的异样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初他在自己体内埋下的这惩罚之物感应到了他?
若是这样,他是不是有办法帮自己把它取出来?也免了自己平白受这灼心焚骨之痛。
见苏月颜无话,林霜逸便绕过篝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躺了下来,拉上被子,闭眼睡去。
*
月潜日升,在河滩边太阳似乎升的更早一些。苏月颜翻了个身,避开了刺目的朝阳,把头裹在毯子里不愿相信天已经亮了。
昨夜半睡半醒间发生的一切恍若梦中,此时已经记得不太真切。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起床了,不远处传来林霜逸和林芳菲练剑的声音。
明风去河边洗了几个果子拿来给苏月颜吃,苏月颜才不情不愿地起床,吃了果子,又把两人的毯子收好装进乾坤袋中。
待林霜逸和林芳菲练完了剑,四人便继续上路。
分岔路口,明风依依不舍,自从和苏月颜逃离了梁家之后,两人在路上遇到了许多妖兽恶灵,而他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这几个月便养成了躲在苏月颜庇护之下的习惯。这一时要他分开,着实是令人难过的想哭。
明风眼泪汪汪地看着林芳菲从乾坤袋中掏出了许多法宝都不甚满意,直到她拿出了一把小伞,撑起来刚够遮住脑袋,不是用来避雨的,却可以隐身半炷香的时间,不管遇到何方妖孽,这半炷香足够他逃跑的了。
明风这才擦干了泪,点了点头,接过小伞,策马往北而去。
同明风分别后,苏月颜三人驾马往东边的小渔村而去。
三人刚行至村子口,就有个小孩兴冲冲向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光着脚丫转身跑进村,大喊道:“爷爷,他们来了!”
不久,一个约莫六十岁的男人便出来迎接了。
男人见到三个修仙之人,很是高兴,热情地招呼他们进村。
“多谢仙长及时赶来,我是咱们村的里正,免贵姓杨。”
附近的村民们陆陆续续都围了上来,多是些妇孺小孩,想来那些男子壮丁此时都在海里捕鱼吧。
杨里正领着三人往村里走,村民们也围在边上,交头接耳品头论足,时不时传来几声妇女们小声的笑谈。
苏月颜耳力好,将她们的七言八语听了个大概:“这小公子长得可真是俊啊,你说配我们家大囡怎么样?”
“得了吧,你家大囡都定了老李头家的了,人家的聘礼都收了,还想得美呢?”
“依我看啊,这小公子八成跟他旁边那个姑娘是一起的。”
“哪个啊?”
“还有哪个啊,另外一个不过才十几岁的丫头。”
“我看人家姑娘跟公子挺生疏的,不像啊。”
“这仙门世家的规矩咱们乡下人怎么知道,我看啊,这越是别扭的越有鬼。”
“啧啧,瞧瞧这相貌,这气质,还是跟我们家大囡配,越看越配,到时候要是生个小囝囝也送去修个仙,回来光宗耀祖。”
苏月颜觉得好笑,偷偷瞥了一眼林霜逸,只见他身姿笔挺,一手压在剑上,冷峻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
她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杨里正生怕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惹怒了这几个年轻人,便板着脸将妇人们轰走了。
来到杨里正的家里,四人刚坐下,就有个腼腆妇人过来给每人都斟了一杯热茶,她是杨里正的儿媳,有点怕生,回了里屋便不再出来了。
杨里正道:“咱们村穷,付不起除祟的钱,也就你们乾明山还愿意来。我老杨真是万分感激。”
林霜逸道:“不用谢,斩妖除邪本就是我们修仙之人的本分。杨老伯,你再跟我们细说说整件事情?”
杨里正叹了声气,从头道来:“大概三个月前开始,村子里的人一到夜里就能听到小孩的哭声,刚开始声音听着挺远的,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大家伙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鸟兽,只是声音像小孩哭声罢了,夜里家家户户都把门窗关的死死的,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不过后来,不仅能听到小孩的哭声,而且这哭声却越来越近,仿佛就在窗外,听着怪瘆人的。再后来,入夜就有人来敲门了,一开始敲的声音很轻,村里有两个胆大的开了门,门外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滩水在门口,第二日再看早就干了。”
“月前,我往镇上报告这件事是因为后来这敲门的声音变了,啪、啪、啪敲得很大声,像是很愤怒的样子,我实在是怕这不干净的东西会做出什么,如果不尽早请仙人来解决,怕是哪天会闹出大事。”
林霜逸放下茶杯,神情严肃,问道:“是每一家都敲门,还是只敲某几户人家?”
杨里正答道:“一开始是只敲了村尾的那几家,后来就挨家挨户都敲了个遍。”
林霜逸:“村尾?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好好。”杨里正应道,叮嘱了几句他的小孙子,让他待在家里不准跟来,然后领着苏月颜三人出门。
海岽村总共就一条道路,长长的一条路两边都是房子,背靠着矮山,杨里正家在村口,沿路一直往村尾走,便是大海,也是渔民出海捕鱼的地方。
海风吹来,夹着一股咸腥味,空气十分湿润。
林霜逸问道:“村里最近有出过什么人命案吗?”
杨里正思考了一会儿,道:“咱们村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人命案,只是前阵子从海上漂来了一具尸体,都腐烂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漂来的,因为村里都是靠海为生,忌讳这个,我们当天就抬到镇上去了。”
“死者是小孩?”
“不是,五大三粗的,是个男人。”
说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村尾,正巧有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晒太阳。
林霜逸正要走上前去,杨里正却拦住了他,道:“这人老了,耳背,脑子不好使,话也说不清楚。”
说着他朝老人家一字一顿喊道:“罗老杠,吃了没?”
“罗老杠”一睁开眼看见对面的人,颤巍巍起身,也没理人,便回屋去了,脾气着实有些古怪。
苏月颜正纳闷,林芳菲便问道:“杨老伯,请问这老人家为何不高兴啊?”
杨里正哈哈笑道:“罗老杠啊,脾气不好,又喜欢同人争辩,只是前些年得了场大病,舌头有点捋不直说不清楚话,大家伙就拿他打趣,所以他现在见人就不高兴了。”
苏月颜见林霜逸皱着眉观察四周,便小声凑过去问道:“看出来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