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阴气,此处似乎有怨气聚集。”
“对,你看那。”
苏月颜手一指老罗方才坐着的那张石凳,上面有个印记,散发着森森戾气,怕是阴灵在此留下的记号,待日后好找上门来,只是凡人看不见。
林芳菲好奇地顺着苏月颜指的方向看过去,回头问道:“看什么呀?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苏月颜忙阻止她:“别靠近,你往后退点,这里到处都是。”
闻言,林芳菲一个激灵,吓得忙躲到林霜逸身后去。
第9章 小男孩
林霜逸扫视了一圈,又看了苏月颜一眼,才对杨里正道:“烦请里正通知村里所有人,今晚日落之后务必将门窗锁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可出来,切不可偷听、偷看。”
杨里正闻言,心里紧张的要死,见方才三人神色凝重,想必事情不妙,忙道:“是、是。”
林霜逸颔首道:“可否借里正的一间屋子先休息一下,待入夜之后便来除祟。”
杨里正早就在自己家里辟出了一间房间等着仙人来,只是没想到一下来了三个,还有男有女,可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奈何其他村民怕除祟把晦气招到自己家里,都不愿借房间,杨里正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林芳菲好说歹说杨里正才稍稍宽心,让他们待在家里别客气,又吩咐他儿媳做好饭,他先去挨家挨户通知。
待他走后,林霜逸便反手将房门关了,房间很小,三个人有点转不开身来。
苏月颜和林芳菲便坐在床沿上,林霜逸坐在唯一的一张木凳上。
林霜逸沉声问道:“苏姑娘有什么想法?”
苏月颜倒是没什么想法,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遇到了就收拾了就行。
她双手撑在床上,往后仰靠着,看着天花板,漫不经心答道:“还没有什么想法,见机行事呗。林公子有何高见?”
其实她现在就想先躺一躺,只是屋子里还有两人,不知道他们想不想休息一下,自己若是就这样霸占了唯一的一张床,着实是有些不太好。
林霜逸道:“此灵邪念已生,需镇压之,我派有个阵法可将恶灵缚于阵中,我与师妹可协同布阵,只是,不知对方实力如何,若是我出手降之,怕师妹一人护不了阵,到时还请苏姑娘相助。”
苏月颜摆摆手道:“没事,我既与你们一同来了,大家就要团结协作,林公子切莫如此见外。”
“师妹需借助法器才能看到恶灵,布阵之时,怕是顾不上,还请苏姑娘照顾一二。” 林霜逸又道。
他倒是对他这个小师妹很是体贴啊,苏月颜不禁有些怅然,想当初,墨潇对自己也是这般。
不过,苏月颜想了想他刚才说的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意思是他知道自己可以直接看到恶灵?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也可以?
那他是不是已经看到了明风?
虽然明风不是凡人死后的鬼魂,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走动,但他毕竟是死了的神魂,与邪灵的性质是类似的。
见苏月颜沉默了半晌,林芳菲还以为是她嫌弃自己修行不到位,忙道:“我不用小月姐姐照顾的,我可以照顾我自己的,我……”
她从怀里掏出那只乾坤袋,掏了半天,摸出来一个小丹瓶,道:“到时我把这个全灵丹含在嘴里,就不怕恶灵侵体了。我还有视灵镜,就是一手得举着,怕是不太方便。”
苏月颜哭笑不得,只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别担心,到时候一定会护着你的,你九师兄也肯定不会让你受伤的。”
苏月颜想起初见林霜逸时,他被狼妖伤成那样不过是为了保护林芳菲,足可见他二人之间情谊匪浅。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门。
一个小脑袋探进门来,奶声奶气道:“阿娘叫哥哥姐姐过去吃饭了,爷爷和阿爹正在后面装鱼,一会儿就来。”
*
晚饭后,太阳还未下山,长街上就已经没有人了,接到杨里正的通知,村里人一个个都早早躲回家里,锁好了门窗。
苏月颜三人从杨里正家里出来,在长街上逛了逛,发现阴气聚集之地从村尾的海滩而来,到了村口就越来越淡,所以决定在海滩和村尾第四栋房子门前设下阵法捕捉恶灵。
在海滩上设下的阵法是用于防止它察觉有异之后溜走,而从海滩到第四栋房子之间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观察它,三人可商议对付它的方法。
入夜,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三人登上最靠近海滩的那座房子的屋顶,趴在屋脊后面观察。
三个人一动不动,四下十分安静,只听得到海浪轻轻拍在沙滩、岩石上的声音,村里没有一盏灯亮着,只能借助被云丝遮挡的惨淡月光来辨认有没有什么东西从海上而来。
林霜逸就在苏月颜身边,近的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清香,苏月颜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看他,只见他正全神贯注盯着下面,漆黑的眼眸神色凌厉,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恍惚间,苏月颜觉得他就是墨潇,二十六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夜突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在苏月颜沉浸在往事的时候,忽然身边的林霜逸动了一下,将她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只见林霜逸拧眉看着下方,而林芳菲正握着视灵镜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惊恐模样。
苏月颜顺着他们的视线向下看去,只见村子路口站着一个小男孩,他的身体几乎是透明的,浑身湿淋淋,身后的地上拖了长长的一条水渍一直延伸到海里。
小男孩大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脑袋僵硬地左右转了转,茫然地看了看眼前的几栋房子,然后往第一户走去。
咚咚咚……
小男孩轻轻敲了敲门,等了许久屋内没有人回应,便走到下一户。
咚咚咚……
这次他的敲门声已经更大声了些,等了许久还是没有人回应。
已经走到第四户门口了,林霜逸正要施法收阵,却被苏月颜阻止了。
苏月颜悄声道:“不急,我们下去看看,芳菲你先在这里待着。”
说着她便拉着林霜逸飞身落在街道中央,小男孩的身后。
“呜呜呜……开、门啊!”
小男孩正在敲第四户的门,敲得很用力,叫得声嘶力竭。
苏月颜出声道:“喂,你在找谁?”
闻言,小男孩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这回,苏月颜才看清,眼前的这只小鬼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几近透明的身子在阴影中似乎和身后的木门合为一体,他的脚上没有鞋子,踩在从他身上哗啦啦流下来的一滩水上。
小男孩一见有人同他说话,十分高兴,空洞的眼睛瞬间亮了:“阿……爹,我……在找……我……阿爹。”
他一说话,就有很多水从他口中涌出,导致他说话不得不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
普通凡人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之所以能听到小孩的哭声,估计也只是他身上的阴风和着海浪的声音吹出的哭嚎之声罢了。
见林霜逸的手已经压在剑柄上了,苏月颜向前一步站在他和小男孩之间,蹲下身至小孩的高度,柔声问道:“你阿爹是谁啊?”
“他们……”男孩一说话口中就流出水来,被自己口中的水呛到,很是艰难地继续说道:“叫他……罗老三。”
苏月颜:“他住在这个村子里吗?”
“嗯。”小男孩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每一家都要敲门呢?你阿爹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找不到了……我想敲门……问问,可是……没有人……告诉我。”
小男孩说着说着泣不成声,可是他只要一张嘴,就有水不住地喷涌而出,哭的像是要被活活呛死了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林霜逸终于开口了。
“阿杰。”
林霜逸道:“阿杰,好了,我知道了,你……”
就在此时,小男孩身后的那间屋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接着是一阵慌乱的声音。
看来是有人不听话,躲在门后偷听。
本来没在意的苏月颜却被小男孩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只见小男孩在听到这些声响之后忽然面露狰狞,一转身,猛烈地拍门,如狂风暴雨一般,同时不停地叫喊:“开门!开门!”
林霜逸取出符箓准备施法,对苏月颜道:“此灵怨气甚重,若是不铲除,后患无穷。”
苏月颜忙拦住他:“你先别杀了他。”
“为何?”
苏月颜小声道:“你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吗?不然你问他名字干嘛。你有没有可以装死魂的法器?”
林霜逸:“只能装三日,三日之后若是无法度化,待他逃出变成恶灵,到时候就难以铲除了。”
唉,你们什么剑派,怎么法器、丹药都这么低级啊。
苏月颜叹了一口气,道:“你先把他装进去吧,若是三日内找不到办法度化,我一定亲手送他,好吧。”
林霜逸取出一个青色魂瓶,将还在死命敲门的小男孩收入了瓶中。
苏月颜看着晃动的魂瓶道:“明日,或许真相就大白了。”
“希望如此。”
林霜逸朝林芳菲招了招手,林芳菲会意便下来了。
林霜逸解除了阵法,三人便沿原路往杨里正家走回去。
夜色还浓,苏月颜打了个呵欠,等不及回去睡个好觉。
苏月颜和林芳菲一起挤在了那张小床上,林霜逸找了个蒲团靠墙坐了下来。
林芳菲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他是鬼,为什么不能直接进到别人家里,非得要敲门哪?”
“它现在还太弱,有属地的地方进不去,但若是等它怨气加重,修成恶灵,这些普通百姓的房子就挡不住了。”
说完,林霜逸看了一眼苏月颜,满含深意。
苏月颜知道他在等自己的解决办法,但她现在只想睡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便一声不吭抬手灭了灯。
第10章 后山
翌日,村里的鸡鸣声起苏月颜就醒了,实在是因为床太小,整个晚上僵着一个姿势睡得不舒服,她才决定既然醒了那就起床吧。
可看了看地上,林霜逸已经不在了。
苏月颜轻轻关上房门,从后门出,在屋舍后的山坡上看到了林霜逸。
林霜逸正在练剑,晨光熹微,白衣翩翩,剑舞如龙。
苏月颜驻足,一时竟看呆了。
林霜逸看到不远处树下站着的苏月颜,便收剑,走了过去。
“你的剑叫什么名字?”苏月颜随意问道。
林霜逸:“流空。”
苏月颜失笑:“芳菲的剑叫流水,你们清云剑派给剑取名都这么随意的?”
林霜逸肃然道:“剑名乃师尊所赐。”
“哦,”苏月颜忍不住又笑了一声,随即转移话题道,“要不咱们先去吃个早饭吧,顺便问问杨里正一些问题。”
林霜逸略微颔首,便同她一道下了山坡回杨里正家里。
里正的媳妇早已准备好了早饭,有咸鱼干、咸菜干、稀粥、馒头。
一张桌子坐不下这许多人,杨里正的小孙子只能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喜滋滋地啃着馒头,就着咸菜。
杨里正眼里含笑,满脸期盼问道:“各位仙长,昨日进展如何了?昨夜只听到了一点点哭声,后来就没有了,那祟是不是已经清除了?”
“还没呢。”林芳菲一边鼓着腮帮子吹着热粥,一边道。
“呃……这……”杨里正望向一脸淡定的林霜逸,和正在精心挑鱼刺的苏月颜,不明所以。
林霜逸正襟危坐,尚未动筷,问道:“请问里正,村里是否曾有一位叫做阿杰的小男孩,死时大约5、6岁,他父亲叫罗老三。”
杨里正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神情有些复杂,道:“……有,不过,仙长的意思是,这作祟的是阿杰?”
林霜逸点了一下头。
杨里正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啊,阿杰已经死了五十多年了。”
五十多年?
苏月颜觉得奇怪,问道:“里正怎么对一个小孩子记得这么清楚呢?五十多年前,你也还只是个孩子吧?”
“是啊,”杨里正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阿杰死的时候,我跟他在一起。”
“那年,我也才7岁,比阿杰大一点,村里的男人都喜欢一起出海捕鱼,小孩子就留在岸上玩耍。那时突然来了一个大海浪,阿杰离得近,被卷进了海里。等我们喊来大人去救他的时候,他早已经不知道被海浪卷到哪里去了。”
“罗老三是他爹,他媳妇在生阿杰的时候就死了,就他父子两人相依为命。他大哥,就是昨天咱们碰到的那个罗老杠,他家里还会帮衬他们,帮他一起把阿杰拉扯到那么大。”
“唉……”杨里正说着,眼圈已经泛红,“各位见笑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心里的惊慌,现在还是历历在目啊。”
林霜逸面无表情问道:“那他的父亲呢?”
“他十年前就病死了。唉,自那件事后,他就再没出海了,整日喝酒,醉的不省人事。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穷得叮当响,还是靠他大哥和村里人救济才勉强度日。”
苏月颜似乎明白过来了,问道:“他以前住在他大哥家吗?”
小阿杰想要进的就是罗老杠家,在他家门口留下了一连串的记号。
杨里正回道:“不,他一直住在他自己家,就在后山上。”
林霜逸道:“后山?后山还有房子?”
杨里正:“是这样的,咱们村的这条路修好了,村民们就沿着路盖起了房子,罗老三没钱也不愿意挪,就一直住在山上的老房子里,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房子已经残破不堪。”
苏月颜一拍大腿,道:“这就说得通了,阿杰想要回家找他爹,可是村里新修了路,路边又盖了房子,所以他找不到五十年前的老路回家,于是他就挨家挨户的敲门,不过只是为了要问路啊。”
杨里正道:“可是罗老三早就死了,他怎么找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