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慧芳神情激动道，“小梦，你不能这样编排你奶奶。妈知道你委屈，你爸是个混蛋，你以为他害死了你姐姐，你不就是为了这事儿才发那么大脾气的么？但你姐姐是自杀的，真的不是你爹害的！虎毒还不食子呢，你爹看到她在窗台上，想拉住她，结果，她就跳楼了。她也不是你害的，你那时候昏迷不醒……我知道你爹不该把这件事怪在你头上，我知道他是个混蛋，我不许他再提了。全家人都不提了。可是，可是你还是想起来了……我叫他给你道歉，我叫他给你赔罪好么？……我让他给你跪下。”她想上前拉住女儿。
“妈，我告诉过你了，死的是小满……死的是我的妹妹，你怎么不明白呢？她把这个身体让给我了！”
毛慧芳忍不住捂着脸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哭嚎，女儿真的是病了……她这么好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都是她的错！都是她糊涂啊！！！
“我就想问你，你选他还是选我。”夏梦后退一步，直直地望着母亲，她的面容表情仿佛已经冷静了下来，但是她的眼泪，却一串串滚落下来，“我今天就要一个答案。”
毛慧芳害怕得浑身发抖，“小梦！妈妈肯定是选你啊！你就是我的命啊！你跟小穆走吧，去国外生活，好不好？妈妈绝对不强迫你回来……妈妈只希望你过得开心啊……”
“好，好，你选我。”她哭着笑了，“那你和他离婚，跟我走，好么？”
“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啊……”毛慧芳慢慢走上前试图抱住女儿，“妈妈补偿你，以后，以后你不用非要回来看你爸。”
“妈，所以，你并不爱我。”
“这个世界上妈妈最爱的人就是你啊，你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
夏梦后退一步，重复着，“那你跟他离婚，行么？为了我。”
“妈妈都这么大岁数了，离了婚多少人要笑话我啊，我怎么活下去啊……”
“他害死了你的两个孩子，你不恨他……”
毛慧芳绝望地打断她，“小梦，你别这样说，没有人害死任何人，你没有，你爸爸也没有……你姐姐已经不在了，我们一家人好好过不好么？妈妈答应你，妈妈以后不强迫你任何事，妈妈对你好，好不好？你别搭理你爸，让他领领教训……”
毛慧芳的语气，好像这一次的生死较量，不过是又一次可以被和解的一场口角。
夏梦似哭似笑地挤出一个表情来：“所以，你还是选择了他啊……”
“小梦啊……你这是要了妈妈的命啊……”毛慧芳哭得捂着胸口，“为什么一定要选什么……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为什么揪着不放啊。你说死就要去死……你要是死了，妈妈只好跟着你一起死了……”
夏梦望着毛慧芳脖子上的吊坠。
红色的心形宝石，那么坚固的宝石，如今中间却有长长的一道裂痕。
这条项链，从被送给毛慧芳的那天开始，就再也没有离开过母亲的身边。它被夏梦砸了，却又被母亲视若珍宝地捡了回来。
吊坠的背面写着：To the best mother in the world.
过了大约有半分钟，她握住母亲的手：“妈，你别伤心，你要好好注意身体。”
毛慧芳只是哭嚎道：“你们爷俩真的上辈子是仇人啊……你们这样，我可怎么活呀……这个家散了啊……”
“别伤心了。”夏梦抬手为她擦去眼泪，“以后，要是我爹再发脾气，你别刺激他，自己走远点，干点别的，或者去舅舅家走动一下。”
女儿变得柔和下来，毛慧芳察觉到了一丝转机，赶紧道：“他不敢发脾气了，他中间好几次都想要去看你，给你道歉，是我不让他去的，我知道你不想见他。小梦，你爹知道错了，他不知道你这么恨他，你是他最爱的女儿，唯一的女儿，你恨他，比真的杀了他还让他难过呢……”毛慧芳伸手去为女儿擦眼泪，“小梦，不管怎么样，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好么？”
“嗯。”她轻声道，“不会了。”
“好端端的手，多了这么一道疤，以后别人可怎么看你啊，妈妈早都给你找好了祛疤的医院了，准保还叫你漂漂亮亮的。”
不管这个娃娃的芯多么千疮百孔，好像只要表面还是那么美丽就可以。
夏梦坐在毛慧芳身边，安慰了她许久，最后她说道，“妈，我想去买点东西，你歇会儿。”
毛慧芳以为女儿终于冷静下来了，“你还是在家休息吧，要买什么我给你买。”
“在医院憋了好久，想出去转转。”
毛慧芳这才笑道：“好吧，那你去散散心，但是快点回来啊……”她不放心地说道，“不会又要做傻事吧……”
“不会，”夏梦轻笑。
“那就好……”毛慧芳喋喋说道，“回头我请假，咱娘俩一起去西藏去昆明，带你去散心……你不是一直想去看滇池么？”
“嗯，”她走到门口换好鞋，临出门前突然又回头看了毛慧芳一眼。
她泪眼模糊，看不清楚毛慧芳的样子。
她轻声道，“妈，那我就走了……”
“嗯，多买点东西，让自己开心一点，别和你爹计较。”
斑驳的泪光里，她感觉毛慧芳似乎是对自己笑了。
她闭上眼转身，两颗大滴的泪珠滚落在地板上
——这是她留给这个家最后的东西。
第90章 死神的梦
夏梦飞回了美国, 她一直呆呆的，甚至感觉自己只是在飞机上坐了一阵子，就到达了目的地。
走出来, 她看到阳光之下，穆云书站在那里冲她挥手。
穿着白色运动衣的男人，笑得灿烂，好像……
好像天使的羽翼随时会在他身后展开一样……
穆云书笑着快步迎了上来, 怀里是一大束玫瑰花。
“想死我了。”他热烈地抱住她，亲亲她的额头, “累了吧？诶？你的行李箱呢？”
夏梦红着眼眶望着他, 木然道：“没有行李箱。”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他忙问道：“怎么了？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
“没事……我好累……我也好想你……”
“我给你准备了大餐，我跟你说, 这次我的厨艺又登峰造极了, 幸好受伤的不是我的右手, 不然影响我发挥……”边说着, 他去牵她的手。
可谁知，他一拉之下，她却突然手一缩, 同时“嘶”了一声。
“怎么了？”他牵起她的手来，看到她细细的手腕上绑着厚厚的白布！
“这是怎么回事！”穆云书震惊地看着她的手腕。
他望着她苍白的脸, 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明明语气严厉，却已经哽咽了, “你这是怎么弄的！？”
“我……我自己弄得, 没什么, 不严重……”
“我看一下！”
“不, 你别看……”她执拗地把手背在身后。
“你……”穆云书又气又心疼，“发生了什么事！”
他隐隐猜到，夏梦一定和家里爆发了十分激烈的冲突，激烈到她弄伤了自己……
“穆云书，你可能做不了豪门赘婿了。”她含着泪，开玩笑般地说道，“因为我永远不会再回到我的家了。”
“好，永远不回去了，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我们一辈子都不回去！”
“你都不问原因么？”
“不管是什么原因，我都支持你……”他哀求，“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么？”
她这才慢慢伸出手来。
小心翼翼地揭开那层纱布，只看了一眼，穆云书就感觉自己的视线模糊了！
“小梦啊……”他简直难过得连一句为什么都问不出来。
夏梦低泣着说道：“我不懂，难道……难道是我不配被爱么？”
他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不，你配，你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最多的爱。”
“你爱我么？”
“我爱你！”他坚定地说道，“我爱你。”
她紧紧抱住穆云书的腰，“你每天都对我说，你爱我，好不好……”
“好。”他哽咽着。
“我不想要再原谅他们……我不想成为一个孝顺女儿了……”
为了小满，为了她自己，她再在父母身边多生活一刻都是罪过。
穆云书声音颤抖：“如果你觉得无法原谅，那就不原谅！如果你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去过你想过的生活，去快乐地活着！”
“我可以么……”
“你可以，我都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喂，我感觉自己好像一条没人要的流浪狗……”她含泪笑道。
“不，你是我的小仙女啊……”
“我不是巨婴、不是疯子……”
“没错，你不是，梦梦，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聪明、最善良、最美好的人。”
这一刻，夏梦似乎终于卸下了心里的铠甲。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大哭起来，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瘫软在了他的怀里。她揪着他的衣服，突然又开始向他道歉，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她知道这对于穆云书来说有多么不公平，他既要做她的恋人，又要承担她父母的角色帮助她精神上的成长与恢复，还要忍耐她无法控制的暴力倾向。她是个神经病，却拉着他一起受苦。
血缘缺失的一切，却要从恋人身上找回来。
然而穆云书只是紧紧抱着她，说道：“不要道歉，小梦，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需要道歉的人。”
“别离开我，行么……”她哭着威胁道，“不然我只好阉了你……”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他紧紧抱着她，含泪道，“你打也打不走……”
夏梦流着成串的泪，却笑了起来。
她感觉自己终于回到家了。
~
两年后。
伦敦哈罗德百货内熙熙攘攘的，各国的游客穿梭于各个店铺。临近元旦，人人都忙着采买各种新年礼物。
此时在手表店里，店员把一只金色的迪通拿递给穆云书，同时笑道：“生日祝福卡片在里面，感谢您的购买。”
“多谢。”他微微颔首表示了感谢。
他才走出哈罗德百货的大门——
“穆云书？”
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穆云书回头，看到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国男子，身量与他相似，英俊的样子有点眼熟，但是他想不起来对方叫什么名字了。
“你是？抱歉，我有点想不起来你的名字了……”他歉然。
“真的是你……”对方三步并做两步走上来，震惊地打量着他。
穆云书当年就是学校公认的校草加学霸，现如今他年纪更大了些，脸部的棱角就更分明了，再加上他穿着黑色的修身衬衣，越发显得舒朗俊逸，比旁边广告上的男模还出众。
穆云书倒也不恼，只是任由对方这样打量，半天，那人才回过神来，瞬间有点羞愧似的说道，“你不记得我了？我是夏梦的发小，我叫楚天奇。”
“哦，对，我记得你，夏梦的朋友，我的同班同学，只是一时没想起来名字。”穆云书笑了，伸出手来和他握手，“你也来伦敦了？玩儿还是住在这？”
“我只是出差，顺便帮我老板取个手表。”这时，楚天奇看到了穆云书手里的绿色袋子，“你是来买手表的？”
“嗯，今天结婚纪念日，我想送夏梦一个礼物。”他微笑。
“夏梦？”
穆云书笑道：“是啊……你和夏梦也好久没见了吧。这样吧，夏梦就在Mayfair喝下午茶，离这里很近，你和我一起去吃点点心吧！咱们可以慢慢聊。她如果见到老同学会很高兴的。”
楚天奇后退了两步。
“不了……我实在是太忙了，赶飞机……”他低声说道，“这次恐怕不行了。”
“好，那我不强留你。一路顺利。”穆云书颔首，转身便要走。
“诶，等一下，”楚天奇突然又脑子一热追了上去。
“怎么了？”穆云书似乎早就料到了他会追上来，转过身，笑得和善。
楚天奇顿了一下才说道：“夏梦她过得好么？”
“我想，应该还算挺好的，她比以前爱笑多了。”想到夏梦的笑脸，穆云书也忍不住笑意更浓了，“噩梦也少了很多。她加入了一个儿童救助组织，去年去非洲还收养了一只孤儿黑猩猩，那只黑猩猩现在真的以为自己是亲生的，我们在伦敦专门给它建了个小生态园，但它似乎更喜欢现代化的生活，还会喝咖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