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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皇城似一个坐定的老人,纵使再多风雨也不能撼动他分毫,待到晨光破晓时,他才懒懒地睁开眼,扫视这叛乱后的狼藉。
经过叛乱,皇城守卫损失惨重,地砖上是冲刷不掉的暗红色,禁内的防御比以往松懈许多,江沉阁大摇大摆走过御道,踏出宣正门。
宣政门外,一个白色人影的出现令她有些恍惚。
破晓时分,晨曦穿过云层照射在她高束的玉冠上,她侧过脸来,乌发如云光可鉴人,眼中暗藏一丝悲悯。
她身穿雪白绣暗纹的法衣,与江沉阁一袭黑衣黑裙相对,俨然是两种极端。
江沉阁率先开口问道:“你在等我?”
“只是来问姑娘一个问题,为我解惑。”
“我凭什么要为你解惑?”
古雪的眼中看不出恨意,素琴师尊临死前曾羡妒她抢走晏怀竹,她以为古雪当时沉溺于悲痛,再见自己定会寻仇,即使不是,也不该这般平静。
难道是她小人之心了?
江沉阁手指玩弄着胸前的一绺发稍,“要不,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如何?”
古雪一怔,随后颔首。
“你说,要怎样才能让一个打从心里讨厌我的人对我好一点。”她勾唇,仿佛早已知道答案般胸有成竹,提出来纯粹是为了考考她的答案是否与自己的相同。
古雪像是洞察一切,“我觉得……江姑娘需告知真相,解开他的心结,心结解开,他便不再厌恶你。”
“可若是真相便是我是个大恶人怎么办?他更会憎恶我。”
“世人最厌欺骗,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况且,依照江姑娘的为人不像是大恶之人。”
江沉阁却听笑了,她一个声名狼藉的瑶山妖物无论做什么都是恶人,洗不白的,“你缘何这般信我?”
“初见时,便有此感觉。”
“感觉是最不可靠的。”江沉阁反驳。风乍起,春日的风可以是温声细语,也可以是疾风骤雨,吹落一树梨花,雪白的花瓣打着旋儿落在她的肩上。
与此同时,江沉阁感受到灵识里五花缠枝手镯的变化。
只见代表赫连东狐的玉珠,涨至一半的灵髓液面猛涨,一直涨到十分之九,便与其他的玉珠一样停下涨势。
古雪正不知如何作答,江沉阁却话锋一转道:“古雪,你答得不错。只不过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给你解惑,下次有缘再说罢。”说罢,她身影化作青烟,随风消散。
身形化烟,整个沧云十三州能做到的也不过三五,她的境界已经如此厉害了么。
梨花如簌簌白雪落在她的肩头,像下了一场浓郁芳香的雪。
古雪心叹她心中的疑惑也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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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州府,落梅小筑。
一方小几,一簇灵火,一红泥小炉,无机宗主抿了口茶汤,“一夜过去,也不知那皇宫里的事如何了。”
白宗主坐于对面,捋着胡须,“消息传来,昶王身死,赫连正和那青阳郡主下了大狱。”顿了顿,“那青阳郡主说是上吊,可尸首运出宫时,从白布滑下的手臂上尽是刀痕,如同鱼鳞。”
无极宗主放下茶碗,挥了挥手,“宫里的那些事也不是我们能插手的。
倒是曛儿,自那日从宫里回来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整日待在房间里似乎在闭关,增进修为。”
说到这个儿子无极宗主太阳穴就突突地疼,白曛幼时寄养在药宗,与他这个做父亲本来就不亲厚,他笑了下,“早不知道修炼,现在秘境在即,哪里还来得及。”
白宗主却觉得只要他有上进的心,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宗主,快出来一看!”屋外守门的弟子激动地叫嚷。
两位宗主不急不慢地出门眺望,这一看他们都当场愣住。
头顶的天空漂浮着丝丝缕缕的云朵,一道又一道灵光闪过,穿过云层坠落大地。远处天地交际出现奇异的灵光宛若姚黄魏紫的牡丹次第开放,在这圣光之中,一匹虎首鹿角麒麟身的异兽踏云而来。
京州府中无论是平头百姓还是修道之人抬头便能看见它四足踏过天际,身体半透明,一只冰蓝色的兽眸睥睨人间,张口便是一阵喧嚣飓风。
白泽张口,口吐人言,古老的声音在天上回荡不休,“时机已到,吾住归矣——”
白曛在房中盘膝修炼,忽地睁开眼。
浮沉客栈中晏怀竹正擦拭着含光剑,屋外喧闹,他望向窗外,擦剑的手顿住。
州府外的密林中,苍霄枕着手臂,嘴边叼着一根野草,见到天边异象,啐掉嘴边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