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能支配身体,赫连东狐想必会咬碎后槽牙,这就是当时她的经历么……
他为她心痛,可江沉阁却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一旦停下露出破绽等待她的将是受辱至死的结局。
江沉阁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那两名私兵解决掉。
她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快得像要跳出喉咙的心跳渐渐平息,眼皮沉重,一阵又一阵的疲倦袭来。
可她不能睡,睡了,便再也醒不来了。
捡起长刀支撑行走,她踉踉跄跄地回到地宫的八根方柱,彼时,这里还没有被改造成虿盆。
她来到坤位的方柱,方柱后躲藏着一名女子,赫连东狐看见她的样貌时,震惊得无以复加。
柔妃高高盘起的发髻散开,宫裙上都芙蓉刺绣被刮破,像朵饱经摧残的花印在裙袂上,她的脸颊沾染灰土,可即便如此仍旧不掩她的婉柔的姿容。
她看到江沉阁背后的伤口禁不住叫出声,“姑娘!”
江沉阁一张脸惨白得不成人样,她从灵识空间里掏出一团丝线和一根针,有气无声道:“柔妃娘娘,能否请你帮个忙,将我背后的伤口缝合起来。”
柔妃犹疑着,倒不是她在怀疑江沉阁,而是担忧自己的技术并不好,缝合伤口就算是太医院的御医都要练习多年。
江沉阁却无所谓地笑了笑,“如果不赶紧缝合我也会流血而亡,死马当活马医吧,柔妃娘娘不要紧的。”
柔妃终究是接过针线,让江沉阁趴在她的膝头,根据江沉阁所说的缝合针法一针一线地缝合起来。她久居深宫,女红绣花自不在话下,加上缝合伤口的针法与女红刺绣的技法有异曲同工之处,柔妃上手极快,不过片刻便缝好。
可纵使再快,针线穿过皮肉对江沉阁也是一种折磨,赫连东狐与她一同承受苦痛,咬破了舌尖。
柔妃将满手的鲜血随意揩在裙上,她问道:“十二护卫呢?”
“他们都……牺牲了。”
像是早有预料,柔妃并未多么惊愕,只是花容月貌的面容暗淡了几分。
江沉阁看在眼里,苍白地安慰道:“柔妃娘娘莫怕,就算是拼尽性命我也会带你出去的,我答应了赫连东狐决不会食言。”
柔妃婉约地笑了笑,她的唇色淡了血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江姑娘,反正我也活不长了,以我们现在的处境根本没有时间等来援军,为了狐儿你已仁至义尽,你且自己逃命罢。”
“娘娘……”
“只不过我有一个请求,待我死后一定要毁去我的尸身,决不能落入三皇子的手中,哪怕是尸身狐儿也不会放弃的,我不能害他。”
她松开捂住腹部伤口的手,从左手臂上取下一串小叶紫檀佛珠,“届时你将它拿给狐儿,他一定会明白,不会怪罪于你的。”
“柔妃娘娘……”
“快走,追兵要来了。”柔妃受伤即使用尽全力也只是推开她几步。
江沉阁却像下定决心,将受伤的柔妃背起,伤口被压到带来的疼痛令她呼吸一滞,“柔妃娘娘,我答应过他的,一定会救你离开。”
柔妃无奈又心疼地看着这个不肯放弃的姑娘,她的腿在进入地宫时摔断了,无法行走。
柔妃嗟叹道:“江姑娘,初见你时觉得你姿容过甚会给狐儿招惹是非,之后又嫌你地位低微与狐儿门不当户不对,如今想来倒是我目光短浅。”
此时,柔妃对她推心置腹,江沉阁却觉得隐隐有一种不安宁的感觉。可她只咬紧了牙齿,一步一步地走着。
“江姑娘,狐儿能有你是他一生之幸,我也能瞑目了。”她将一只粉晶镯子塞进江沉阁的衣襟中,推开她,只身跳入一旁的虿盆。
母妃!!!赫连东狐亲眼目睹柔妃自杀,眼泪夺眶而出。
江沉阁本就手脚发软,根本抵抗不住柔妃的奋力一推,跌落在地,眼睁睁看着那温婉柔丽的女子被黑暗吞噬。
江沉阁呆呆地趴在原地,好半晌她才起身,跌跌撞撞地在地宫里打转,她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可待在原地就会被追兵捉住,难逃一死。
双腿无力跌倒在地,怀里的东西掉落在地,她将小叶紫檀佛珠捡起攥在手里,可粉晶手镯不耐摔,已经粉碎。
那一只手镯赫连东狐是认得的,柔妃有一对粉晶手镯,乃家族传家之宝,往日时常在他耳边念叨“狐儿什么时候给本宫找个儿媳,好让本宫把这镯子送出去”。
泪水无声流淌,与脸上的血与灰混合在一起,整张脸都显得斑驳,而那双向来清澈明亮的眼睛死灰一片,像是看见了自己死亡的结局。
他感受到她的懊悔、害怕、委屈、绝望……那个时候的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活下来,也许生命的终点就是下一刻。
渐渐地,不知走了多久,面前白光乍现……
赫连东狐醒了,枕下的床褥已经濡湿,眼角还有未干的泪,他终于看到当年地宫里的隐秘往事,终于知晓真相,知晓自己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
他猛然惊醒,却发现床榻上空无一人,那床褥早已冰冷。
春日晨曦照在飞霜殿屋檐的琉璃瓦片,折射出耀眼的光晕,风乍起,吹落一树梨花,似雪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