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死灵法师蜂拥而出，说明宫殿内部几乎已无人把守，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一条身上血迹斑斑的龙闯了出来。
也许是亲缘感应，在他出来的瞬间，“戴斯”就若有所思地往下看了一眼。
浑身被血染得看不出来本来颜色的龙用尽最大力气，用嘶哑的声音喊道：“维西特！打开盒子！”
“戴斯”眉头一跳，眼底深处有湛蓝的光芒一闪而过。
维西特瞬息之间就领悟了他的意思，立刻从储物空间拿出了一个玉白的盒子。
这个盒子是他个人单独和戴德最后一次见面时，戴德给他的东西。当时戴德认真而郑重地把盒子递给他，嘱托他:“一定要随身携带，千万要保存好，在我说打开之前，一定不要动它。”
不论维西特怎么问，戴德都不肯说出原因，现在想来，这个盒子可能是清醒的戴斯给他的，是后手准备。
在盒子出现的一瞬间，“戴斯”心头的不安达到了巅峰，拼着受伤也要夺取盒子，然而维西特的动作比他更快，已经打开了盒子！
一道纯白的光芒从盒子中射.出，以一种肉眼难见的速度冲进了“戴斯”的身躯里。
“戴斯”的身躯肉眼可见地僵住了。
他身上缭绕的雾气开始变得紊乱起来，眼眸的颜色也开始变化，一会儿还是红黑，一会儿却有一只眼眸变成了湛蓝。
他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
“原来你躲在这里！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找不到。”
“我说过，等我再出现，就是你的死期！”
“都死！都去死！啊啊啊好痛啊！”
……
“戴斯”就像一个发癫的病人，龙尾胡乱摆动，眼神狰狞，面目扭曲。
维西特注意到了奄奄一息的血龙，给他套了数个保护魔法阵，护住他在死灵法师狂轰滥炸的攻击中活下来。他还帮助戴德浮在空中，和戴斯正面对峙。
戴斯的眼眸颜色在经过剧烈变幻之后，最终暂时定格，一边红黑，一边湛蓝，他的情绪看上去也稳定了很多。
这一刻，他终于恢复成了曾经的模样，语气温和而歉疚:“抱歉，还是没能完全阻止他们。”
他看着浑身浴血，悲怆地看着他的戴德，叹了口气:“我说了，不要再来找我，为什么就是不听呢。”他的语气里并无太多责怪之意，更多的还是无奈。
戴德湛蓝的龙瞳里落下清泪，哽咽道:“我，我想救你出来。”
戴斯无奈地看着他，语气宽和而包容:“你看不出来吗？我已经被侵蚀透了，救不回来了。”他突然扬起脖子，手掌握的死紧，像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剧烈地喘着气，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他诚恳地看着维西特和斯蒂娜，请求道:“请尽快杀了我，连同灵魂一起，湮灭在这世间。”
戴德哀鸣一声，悲伤道:“不要！”
戴斯看着戴德，语气有些严厉:“戴德，不要闹，你看不出来吗，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已经被邪.神和怨灵污染侵蚀透了，它们死了，我也会跟着消失。”
维西特突兀开口:“你后悔吗？”
戴斯平静地说:“不后悔。”
如果没有他这些年来的苦心谋划，死灵国度早已快速扩张，在年轻有天赋的一辈成长起来之前，决战就会提前到来，这不是他想看见的局面。
能以一己之力拖了这么久，他已经很满足了。
殉道者，以己身献万民。
他做到了，等他在天地间消散，和他捆绑在一起的庞大的怨灵集体和邪.神残魂，都会一起消失。没有了领头的，死灵国度也会溃不成军，届时，大陆将重归安宁，万民将重获新生。
戴德泪流满面，但是他没有力气了，他只能看着自己的亲哥哥一步一步走向毁灭。
百年前，他没能阻止戴斯；百年后，他依旧阻止不了。
戴斯轻声道:“快动手吧，我压不了多久了。”
斯蒂娜有些不忍，侧头轻声问道:“净化也不行吗？”她记得精灵王是可以净化邪气和怨气的。
戴斯温和地替维西特回答了她:“一样的效果，我现在的躯体和灵魂都被邪气和怨气浸染透了，净化它们，就等于净化我。不要为我感到惋惜，我已经活得足够久了。”
他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还愿意记得我，希望在四月时，在我的坟前放一束橄榄枝。”他像是有些懊恼，垂首笑了笑，“我忘记了我是大陆的罪人，死后会消散在世间，是我多嘴了，就当我刚刚在胡言乱语吧。”
戴德跌跌撞撞地扑向他，却被维西特拦住。
“放我过去！哥哥只剩我一个亲人了！”戴德吼道，此时的他再也没有身为赏金同盟盟主的稳重。
维西特把虚弱的他束缚在原地，低声道:“你不能过去，不然你也会被污染侵蚀的。”
说完，他没有再管戴德，而是面向戴斯，掌心亮起了柔和的白光，白光笼罩在戴斯的身体上，蒸腾出了丝丝缕缕的雾气。
雾气里的叫声更加凄厉，他面容上的痛苦也更加明显，但是他闭上了眼睛，平静地接受死亡的到来。
分出去的四分之一灵魂和体内留存的四分之一善良灵魂合二为一，短暂地压制住了被伤到的、被侵蚀透的另一半灵魂，让它们只能被动接受净化。
随着雾气的消散，戴斯的身躯也渐渐变得透明。
他在即将消失的前一刻，睁开了眼，温柔地看着嚎哭得撕心裂肺的弟弟，无声地道:“保重。”
又看向斯蒂娜和维西特，无声道别:“多谢。保重。”
在这句话说完后，他的身体化为白色光点，散逸在了空中。
死灵之主，陨。
第48章 立誓
戴斯死亡的那一刻, 天地间的风仿佛都静止了。
戴德维持着大张着嘴的滑稽模样，愣愣地看着他消失的地方，泪水如瀑布一般流淌而下, 他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任何话，似乎丧失了语言能力。
那双湛蓝的眼瞳里面毫无神采，下一秒, 他毫无预兆地昏了过去。
维西特及时接住了他。
斯蒂娜没有问原因, 她大概能猜到。他们血脉相连，一方离去得如此决绝，另一方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影响。
在戴斯死后, 地底和海面下突然传来了闷沉的轰鸣声, 像是在广阔土地和海面下藏了惊天巨雷, 马上就会爆发。
维西特面色剧变，把戴德往斯蒂娜手上一丢，立刻咬破指尖在原地画出一个巨大的传送魔法阵，大声道：“快进去！！不能飞的先进！！”
这是士兵们第一次见到仪态端方的精灵王用这种音量说话，心头一震，下意识地就跑了过去，没再管那群和他们缠斗的死灵法师。
还好各种族之王也意识到了问题，各种大招频出, 抵消了那些死灵法师的攻击。
在大半士兵都进去之后，地面突然开始塌陷, 仿佛被抽干了骨肉的皮囊，干瘪、皲裂, 布满了横七竖八、大大小小的裂纹, 像是吃人猛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
会飞的士兵，例如龙族士兵，立刻展开骨翼飞了起来，震惊茫然地看着轰鸣的大地和翻滚的海面。
“戴斯……”聪慧如斯蒂娜，自然明白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这也是戴斯送给他们的礼物，他把大阵和他的生命捆绑在一起，所以他死了，大阵就崩了。崩了还不算，因为他用自己的生命力喂养大阵，贪婪的大阵崩溃时还想要汲取更多的生命力，就把主意打到了和戴斯同有暗黑魔力的死灵法师身上，卷走了他们的生命，减少了无谓的伤亡。
他真的考虑得很周全。
斯蒂娜心中五味杂陈，心情无比复杂。由于维西特及时让不会飞的普通士兵撤离，防止被大阵误伤，他们在大阵崩溃时几乎没有什么伤亡，最大程度地减少了牺牲人数。
海面和地面的死灵魔法阵把剩下的死灵法师都解决了，“躺赢”的众人面面相觑。
这就……结束了？这么轻松、这么迅速的吗？众人心中都有种不真实感。
“我们……赢了吗？”一个龙族士兵喃喃道。
困扰大陆数百年的难题，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吗？
同伴坚定地点了点头，显然已经回过神来，语气铿锵有力：“是的！我们赢了！正义必胜！！”
不消片刻，“正义必胜”这句口号已经响彻整个弯月海峡。
但斯蒂娜和维西特的脸上却并没有笑容，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戴斯消失的方向。
这是前辈给他们铺好的路，为他们扫平拦路石，让他们得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奔赴向美好未来。
“清理残局吧。”良久，斯蒂娜才轻声开口。
维西特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他的身体才恢复没多久，刚刚瞬息之间画出足以容纳百万人撤离的魔法阵对他来说消耗有些多，因此斯蒂娜拦住了他，自己动手给地面施加了填补的土系魔法。
地面变得好看了些，虽然还是坑坑洼洼的，但起码没有深坑了。
比特佛接过了戴德，听见前方的陛下目光复杂地看着他，轻声道：“尽快带他去精灵族，给他治疗。”
比特佛点了点头，没忍住问道：“那您呢？”
维西特微微弯了弯唇角，没说话。
比特佛没再问了，他隐隐约约猜到了陛下要去做什么。
“你们龙族的葬骨之地是不是不能进了？”维西特没头没脑地说了这样一句话。
斯蒂娜点了点头：“嗯。”她发出这个音的时候，觉得声音艰涩无比。
“那就葬绿松林吧，有姑姑和他作伴，你觉得怎么样？”维西特轻声说。
“好。”
两人没头没脑地说了好几句话，才结束这段对话，从天空飞下，帮助其他人收拾残局，焚毁死灵国度的总部，让这段血腥的历史被彻底掩盖、烧毁。
在出发之前，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战争会以这样戏剧性的结尾收尾。
人王面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和在场众王道别后率先离开。在他走后，其余种族也陆陆续续离开。
最后就只剩下了斯蒂娜和维西特。
“走吧，先把军队安置好，再处理这儿。”斯蒂娜呼出一口气，心情还是有些沉重。
“嗯。”维西特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温和地道，“我处理完事情就来找你。”
“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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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灵国度终于彻底被解决，但是有的人却不太能高兴起来，沉甸甸的情绪压在他们心头，简直让人喘不过气。
维西特和斯蒂娜去人族拜访的时候，意外在别的地方遇见了人王。
他面前立着一块无字碑，碑前放了一束新鲜的橄榄枝。
人王若有所觉，回过头看到他们，笑了笑，倒也没有遮掩，大大方方地道：“真巧。”
维西特的目光从他身上越过，落在了那块朴素的墓碑上。
人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轻描淡写地道：“祭拜一下故人。”
斯蒂娜毫不留情地拆了他的台：“什么故人会让你给他立无字碑？又用橄榄枝祭拜？”
人王见敷衍不过去，苦笑一声，低声道：“圆他一个梦而已。”
维西特和斯蒂娜齐齐陷入沉默。
“不说这些伤感的了。”人王主动岔开了话题，努力让气氛变得轻松起来，“听说你们正式在一起了？”
这事儿可把龙族的长老们和精灵族的精灵使们气得够呛，万万没想到千防万防，兜兜转转，这两人还是在一起了。
维西特温和一笑：“是的，到时候会给阁下发请柬的，还望人王陛下可以赏光前来。”
人王爽朗一笑，道：“那是当然。”
既然都到了人族的地界上，人王就没有不招待他们的道理，遂招呼他们一起前往王宫。
临行前，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眼那块孤零零的无字碑。
他们都知道他已魂飞魄散，但都保持了一致的缄默。
……
处理完后续的事情后，斯蒂娜和维西特迎来了一段久违的平和时光。
维西特再次和斯蒂娜去见了她唯一的亲人——昂寇叔叔。
昂寇叔叔正当壮年，风流无比，经常更换女伴，什么种族的都有，他们到时，他正搂着一个妖精族女郎在卿卿我我。
“嗯？斯蒂娜来了啊，好久不见。”昂寇笑着打招呼，手还搂在女郎的腰间。
斯蒂娜:“嗯，这次来是想请您做我们的证婚人的。”
维西特的唯一亲人维多利亚女王没有实体，最多只能旁观，无法作为证婚人，只有昂寇可以。
“小斯蒂娜要结婚了？”昂寇神色认真起来，看了维西特一眼，微微一怔，“又是你？”
他回看向斯蒂娜，半开玩笑般道:“你百年前和他一起来见过我，后面还和我说要和他结契，永远在一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初心不改啊。”
维西特诧异地看了斯蒂娜一眼，他不知道还有这段往事。
斯蒂娜猝不及防被翻老账，有点恼羞成怒，打断了他:“别说了！”
昂寇笑着连连道:“好好好，不说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
斯蒂娜毫不犹豫地道:“一月初一。”
她第一次和维西特正式见面的日子。
昂寇算了算时间:“那快了，就三个月时间了。”
他松开女郎，站起身，看着想伸手摸摸斯蒂娜的头，最后却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头，掏出一个盒子，郑重地递给了斯蒂娜，:“这是我们家族的世传之宝，收好了，一定要长长久久、开开心心地幸福生活下去。”
他看向维西特，龙瞳竖起:“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如果你敢对她不好，我一定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