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离道:“你怎么知道一点儿进展都没有?我给了你一张纪聪喜欢的脸,这还不叫有进展?那还想让我怎么做,像偶像剧一样,月黑风高夜把你们两个人锁在教室里,聊着聊着就有感情了?
还是给你们制造一个小意外,让你平地上崴脚一百八十度大转身扑进他的怀里亲上他的嘴?
男生都是视觉动物,他要是不喜欢你,你们就是被绑在一张床上他也只会厌烦。要是喜欢你,你什么都不用做,他颠颠地就得跑过来。”
沈言菲不说话了,捏着拳头转身下楼,回了教室继续埋头在漫无边际的习题里。
一旁的纪聪仍是安静,并不朝她这里多看一眼。
窗户开着,外头起了风,吹得沈言菲桌上的试卷噗啦一声要飞出去。纪聪见状忙伸出手,按了一把。
沈言菲头都不抬,仿佛根本不知道还有他这么个人在身边,眼里只有习题集上的数字。
纪聪看着她愈发恬静温柔的侧脸,一时有些怀疑起自己。
明明是这样美好的一个女生,心地善良,性子温暖,给他讲题时总是耐心细致。有些胆小,可众目睽睽之下,却敢帮他作弊背古文。
为什么他以前从没发现呢?
往后纪聪的眼睛里倒是看见了这个跟韩萱珂相比性子软糯的女生,她似是有无尽愁绪,可从不跟旁人说。
知道她秘密的,只有操场上那棵两人合抱粗的大槐树的树洞。不像韩萱珂,受了一点儿委屈总要跟人倾诉,看似娇弱,实则最不缺安慰。
纪聪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看见两个女孩的情景,那是高二暑假里的一天,他骑着车穿梭在柳树温凉的阴影下,然后就看见前头聚集着一小撮人,领头的是个染着一头红发的女生,不知道怎么就被靠墙站着的个子修长的女生惹怒,上前拽住她头发对着她的脸狠狠扇起了巴掌。
被打的女生很漂亮,一张脸长得精致小巧,是颇惊艳的模样。
他本要过去说点什么,可突然间,斜刺里冲出一个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女孩,女孩手里拿着砖头,过去一下砸在那红发女生背上,救出漂亮女生,牵着漂亮女生的手跑远了。
后来他只是不停回忆着漂亮女生脸上的泪,却怎么也记不起那个手拿板砖,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咬牙冲出去的女孩的脸了。
如今,那脸却具象起来,在课堂上,在厚厚的习题册下,在遇上和煦微风的体育课上,在她有心想多看自己几眼,却又匆匆移开的惊慌失措里。
——
这几日约会时,韩萱珂看出纪聪明显的心不在焉。无论对他说什么话,都像是石沉大海,得不到什么回应。后面干脆借口有事,并不出来见她。
韩萱珂开始生气,闹过,吵过,对着他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口。
纪聪终于不耐烦起来,在一次争吵过后提出了分手。
听见分手两个字,韩萱珂整个人呆滞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良久,终于问出那句:“是因为沈言菲?”
没想到一向不善言辞的纪聪如今却是凌厉了目光,对她说道:“言菲做过什么?是给我抛过媚眼,发过暧昧不明的信息,还是投怀送抱过?这些,不都是你对我做过的吗?
你也知道我跟其他所有男生一样,会跟她走得近些,无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所以你有恃无恐,明知道她喜欢我,还是故意对我暧昧不明,非要从她身边离间我,跟我说过不少她嫉妒你的小心思。”
韩萱珂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出这些话,苦笑一声道:“在你心里我竟然是这个样子?”
纪聪只是自顾自道:“她再怎么嫉妒你,却从来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可是你呢,你扪心自问,你没有伤害过她吗?
那个经常校暴你的女生,后来为什么跟你握手言和,转而频频去找言菲麻烦,你自己不知道吗?
你在外头是怎么议论她的,她整天傻乎乎的不知道,我可是都听在耳里。
你说我跟你分手是不是因为言菲,我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会跟你分手,只因为你。
我承认一开始会对你动心是因为你长得漂亮。那个时候我忽略了你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我知道了,我腻烦了,我受不了你整天在我耳边说三道四疑神疑鬼,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你可以说我渣,我不在乎。就是渣,我也要离开你!”
纪聪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她的身边。韩萱珂哭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她疯子一样地把沈言菲堵在停车棚里,骂她是狐狸精,臭小三,抢走了她的纪聪。
沈言菲不知道两人状况,闻言倒是呆了一呆。很快又回过神来,说:“我没有做过任何事。”
韩萱珂睁大了一双桃子般红肿的眼睛,说道:“你以为我会信!你看上去一副清纯无害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比谁都有心机!现在你如愿以偿了,抢走了我的纪聪,你是不是做梦都会笑醒?”
她激动地扑上去,拽住沈言菲袖子,换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哀求道:“言菲,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纪聪是我的命,你不可以把他抢走!我求求你,把他还给我吧,只要你答应,我什么都愿意做!我求你,求你了!”
她哭得伤心,说得又情真意切。
沈言菲想起小时候爸妈都出门上班去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家里枯燥地做着习题。
正是烦闷间,萱珂在外头敲起了门,笑意盈盈地进来,跟她在房子里追逐打闹,看动画片,陪着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不再漫长的周末。
沈言菲的心就软了下来。
等流离从过路客栈过来时,沈言菲告诉她:“我不想跟纪聪在一起了。”
话音刚落,她心脏那里就飞出怨念石来。
流离伸手接住,想师父说的果然不错,时移世易,人的心意是能变的。可事情已到如今这一步,纪聪的心意却是也已经变了。
流离便说:“你跟不跟他在一起,他都不喜欢韩萱珂了。倒也不是因为你,你只是一个导/火/索,让他发现了自己一直都在忽略你。
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是被你吸引了,只是他不知道,以为自己喜欢的是那个模样好看的女孩。
跟韩萱珂在一起后,他发现自己的想象错了,那个好看的女孩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他这才开始一天天地厌烦起来。
你的面貌是变得好看了,可跟韩萱珂相比,还是不足。他若真是见色忘义,心猿意马,那也不是因为你。”
流离收了怨念石在口袋里,说道:“你已无死意,这里的事就此完结了。无论你怎么选,都是你的事,我不会干涉。”
说完旋身离开了这里。
——
一颗怨念石可买一套古代绝版珍品,流离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会儿,想着去了鬼市要淘腾什么东西才好。
正走着,听见芒遥传音入密,对她道:“小助理,往后看。”
流离扭过头去。
一辆白色保姆车停在她身边,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芒遥那张愈发妩媚风流的脸。
“流离,又跑哪儿疯玩去了,现在才回来!”芒遥假装嗔怪地看她一眼,让经纪人打开车门把她迎了进去,带着她去了郊外一处影视基地。
鲁灏已在那里等着,看见芒遥,笑容满面地过来说了不少奉承话。又见流离也在,笑道:“小助理,一段日子没见,又水灵了!看看看看,这纯天然的就是不一样,顺眼得很,大眼睛高鼻梁,皮肤好得像剥了皮的煮鸡蛋,怎么看怎么舒服。不像那一位,”指了指不远处换好了服装正在补妆的吴伊伊,对芒遥道:“假的就是假的,再怎么缝缝补补,咱们底下人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医生做的。”
吴伊伊是剧里的女二号,本是不足挂齿,却因近来得了些人气,公司老总挺直了腰杆子命令编剧给她加了不少戏,惹得芒遥十分不快。
鲁灏顺着芒遥心意说了不少话,好不容易抚平了芒遥心里的倒刺,又说观众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吴伊伊长相虽然凑合,可演技却是不堪,不管加了多少戏,到时候都会变成反噬她的恶评。
芒遥又跟鲁灏说笑了一会儿,在经纪人陪同下进屋换衣裳去了。
不多时,一身唐时富家子弟装束的裴绪从化妆间里出来。
看见流离,他倒是愣了一愣,最后什么也没说,扭头走了。
今天拍的是一场狗血三角戏,男一女一在那里为了件几句话能说清楚的事生了嫌隙,男一愤然出走,遇上了天真爱笑的女二。
流离正是看得乏味,那边几个剧组工作人员众星拱月般护卫着她的高中同学许泽走了过来,一个个脸上全都露着谄媚的笑。
流离十分惊奇,问一边的鲁灏:“那人是谁?架子这么大。”
鲁灏一看,惊得跳了一下,说道:“哎呦,许大制片!”一阵风般朝那里跑了过去,跟其他人一样谄媚地笑了起来。
区长家的贵公子不从政,倒是来娱乐圈里捞钱来了。流离嗤笑一声,回过头继续看着拍摄场上三个人无聊的纠葛。
不知过去多久,天上的云彩渐渐聚拢起来,遮蔽住了阳光。
后背蓦然刮来一记凉森森的阴风,冷冽得刺骨。
流离立即转身抵抗,阻挡那人攻势。
却不想来人正是腹怀死胎的陈桐儿,短短数日不见,陈桐儿功力大有长进,又借着死胎怨气,掌力更是精进,打得她往后趔趄了一下。
拍摄场上所有人都看见了这边争斗,被两个人击出的凛凛掌气吓得尖叫起来,抱着头四散逃窜。
第25章
芒遥看流离打得艰难,本欲过来帮忙,可经纪人跟保镖死命拉着她跑,她不好吓着他们,也只好随着一道坐上保姆车逃远了。
陈桐儿越打越厉害,拼尽了要魂飞魄散也要取她性命。她体内阴气也是奇怪,竟像是取之不竭的样子,攻势又淳厚霸道,招招凌厉,打得流离只能勉强招架。
偏巧周边混乱之时有两三个五六岁的小演员跑得跌倒在地,父母又不在身边,一时害怕地哭了起来。
陈桐儿听见声音,腹中又是一阵涌动,是死胎在怨恨流离没让它见了天日。
陈桐儿略想了想,转身朝那几个孩童发出一记掌刃。
流离慌乱之下前去营救,刚到中途,陈桐儿又是一记掌来,竭尽毕身之力打向流离。
流离救下了几个孩子,却是没救得了自己。
正是认命,身后却传来一身闷哼。
流离回过头去,就看见许泽挡在自己身前,双臂大张,替她挨下那一掌,朝后缓缓倒了下去。
天上云卷云舒,厚厚的云雾散开,阳光重新洒满了大地。
许泽看着惊慌失措扑到自己面前的流离,她还是如自己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一双眼睛清澈而又纯净,看向他时,惹起他心里一片涟漪。
——
门口那个罚站的女孩,一头黝黑的厚厚的长发被头绳扎得微微卷曲起来,柔柔铺在她背上,遮挡住她瘦削的肩膀。
过了两节课,班主任才让她进教室里来,大声说着她再敢惹事就站到操场里去。
她的位置在最后一排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张课桌被人画得乱七八糟,扔了不少木屑,又挤了几瓶子胶水,坑坑洼洼,根本就用不了。可她只是若无其事地坐下来,把历史书搁在上头。
前排的男生朝她回过头,带着目的问她:“听说你妈又进戒毒所了?这次进去还出得来吗。”
她连眼皮都不抬,并不去理那男生。
等放学后,她拦住毁坏她课桌的几个女生,凉凉地说:“我说过你们不要再惹我了吧。”
那几个女生又想去找老师恶人先告状,被她一脚踢翻下去。女生们的肚子磕在课桌上,疼得了不得。
而她始终只是冷着脸色,对着站起身来想打她的女生举手喷了几下什么。
那女生惨叫一声,捂着眼睛大喊个不停。
许泽忘了拿东西,返回来时刚好看见这一幕,本是要过去,他的好友过来把他拦住,说道:“离那丫头远点儿,她妈不是个省事的,局子都进过好几回了。你爸是敏感人物,不能跟她搭上关系。”
许泽只好眼睁睁在外头看着。
他想不到流离看上去瘦小,人却是毫不畏缩,一个人对着三四个女生又踹了几脚,恶狠狠地警告她们:“离我远点儿,不然我见你们一次打一次,有种你们就永远过群居生活。不然落单的时候,你们知道不是我对手。”
她从课桌里扯出书包,扬长而去。
后来她果然被那些女生纠集了众人暴打过一顿,只是众人让她跪下磕头时,她只是凉凉地盯着她们看,死也不肯听她们的。
女生们心有不忿,次日竟是带了两个形容丑陋的男生在她回家的路上堵住她,她看出他们眼里的龌龊,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不离身的刀子来,抵住了自己脖子。
“你们再朝前走一步,就等着进监狱吧。”
她这样说。
一群人被她吓住了,很快其中一个女生说:“别听她的,她不敢死!”
众人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流离果然把刀往脖子里摁进去一分,有血液从刀下薄薄地渗出来。
众人这才知道她说到做到,互相对视一眼,最后忙一溜烟地跑远了。
那天他刚好骑车撞见这一幕,他看着巷子里那个倔强的女孩,心里一时涌起苦涩。
他骑着车过去,看着她收起刀,说:“我带你去医院。”
女孩似是有些诧异,细细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我自己会去。”
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天生一股防范。
他只能硬拽着她坐上自己的后车座,载着她走过一条又一条街,路过一盏又一盏路灯,最后去了市里那所最难排号的医院。
当看到医生果然听他的话过来给她敷药时,她才知道,传闻中那个区长的儿子,原来竟是他。
那天之后,许泽就总是伴在她身边,陪她一道上学放学,中午带她去吃可口的饭菜。
他的出现给流离带来更大的噩梦,一时之间成了全校女生的公敌,可总有许泽在她身边,她们找不到机会下手。
就有人写了举报信丢进区长信箱里,区长看后大发雷霆,把儿子叫回家痛斥了一顿,让他别再接近那个吸毒犯的女儿,不然一定剥了他的皮。
当天下午又动用关系把流离调离了重点班,让她去了高三年级里实力最差的基础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