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画栩栩如生,太过逼真,画像也如真人一般大小,千久只觉得这不是画像,仿佛就是一个真正的漂亮白衣男子站在眼前,不禁嘘声惊叹出声:“这么美的人儿怕是只藏画卷中了罢……”
夜风透过窗台,吹了进来,画卷轻轻摆动了一下,好似风也吹进了画里,撩动了画中仙的衣摆,轻轻翻飞着,千久就这么如痴如醉地站着看,却不敢靠的太近,生怕这画里的谪仙会沾染尘世间的俗气。
正当她看的入迷,外头响起了开门声,紧接着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那步伐沉稳,不疾不徐,若不是夜里安静得悄然无息,千久根本注意不到这阵微动。
这一慌神,手上那盘酱油鸡一抖,盘子里的一滴酱油竟是不偏不倚甩向了画像,稳稳落在了画中男子的衣摆处。
千久一惊,看了一眼画像上的污迹,简直哭笑不得,心中道了千百遍的对不住。
这么晚了院中来的肯定是主人,未经院主同意私自进了人家屋里,若此刻被他看见,那真是百口莫辩了,但此刻从大门走出去定会撞见院子的主人。
千久做贼心虚,四下张望,快速寻找其他出口。
正当她举着盘子束手无策时,眼角撇过右边的窗台,窗台不高,足以够她翻身出去,于是快步走去,单手撑在窗台,轻轻一跃,借着那点三角猫功夫,翻得倒也不算难看。
不一会,房门被推开,一名白衣男子走了进来,他绕到屏风后,在画像前驻足片刻,撩开衣袍,端庄地跪在面前的蒲团上,继而双手作揖,轻声道:“兄长。”
画卷似在回应,轻轻拂动了下。
大殿前方,一群人纷纷朝不同方向散开,溪离正左顾右盼,神色十分焦急,“我就说她不简单吧,你们都被她给骗了,她要真是个普通的凡人,短短半盏茶的时辰,怎么可能破得了金公子的结界!”
于含亦是心中存疑,那结界自己破解都要花上半天,倘若没有这层结界看护,他万不敢带着溪离离开,指挥将那群弟子分开寻找,回头道:“再找找,若她确实是凡人,定然跑不远,北氏四周设有结界,她出不去,若她不是……”
“她若不是,说不定早就逃出了北氏,这次金公子是真的要将我煎炸爆炒了!”溪离急得跳脚,忽然转头,“不如我飞上去看看?”
于含连忙拦住他,肃然道:“不可,宵禁已到,此刻你要是飞上去,定会被大长老的法器看作刺客乱剑伤着。”
溪离焦虑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指着前面的一片小树林道:“十二山头我跟你都找遍了,就剩前面那处禁地了,你说她会不会在那?”
于含沉吟片刻,“此处我们不能进去,走罢,先到别处找找看。”
“可是.....”
“金公子若是要罚,全由我担着。”
溪离前后看了两眼,连忙跑了过去,“不成,你万不能再惹金公子了,此事是我一人的错,与你..…诶于含你等等我。”
“这边,还有那边,四处搜仔细了,我就不信了她真能在这么短时辰翻出北氏!记住,动静小点,千万别惊动了金公子还有各院弟子们。”溪离指挥着面前的弟子,众人提着灯笼应声而散。
待弟子们都离去,溪离回头道:“于含,若咱们今晚要是还没找到她,我还是那句话,金公子怪罪下来你千万别吭声,事情都由我担着。”
“你我皆为看守,怎能让你一人承担,眼下只盼着能在天亮前找到那位姑娘,好少受些责罚。”于含没有回头,眼神巡视四周。
“你这木头脑袋,怎得就是不开窍,一个人受罚总比两个人受罚的好,再说,都是因为我看管疏忽,那只凤凰才跑了出来,说到底错的还是我。”溪离快步走到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于含知道溪离不答应便不折不挠纠缠到底的性子,现下找到那名姑娘更为要紧,只得应承道:“知道了。”
千久跑的急促,加上干了亏心事,胸膛的心脏砰砰的敲打着,久久不能平息。
那副画像一看就知道金贵无比,要是被它主人知道自己玷污了它,指不定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也得亏她逃的及时,才没被发现。
跑了一路,估摸着离那院子有些距离了,这才放慢了脚步。
可这七弯八拐,眼前又出现了那些熟悉的房舍殿宇,千久一拍脑袋,自己竟是光顾着跑没留意方向,又跑回了北氏的地盘,又或者说,她根本就没出过北氏。
“该死!这破地方究竟有多大啊。”自己躲了一晚上就像个无头苍蝇般乱窜,本想着找到围墙什么的翻出去估计就能走出这鬼地方了,可这走了半天墙角见不着也就算了,唯一那面墙翻进去了还是北氏。
千久喘了口气,边寻思着自己要怎么在天亮之前走出去,边拐出了条小巷,可这一出去,就吓得她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
一大群弟子提着灯笼正四处张望,站在最前面的溪离远远看见千久,脚步一顿,紧接着,边指着她边跑过来,大声喊道:“抓,抓住她!!”
第4章 第 4 章
竟然是于含跟溪离!
“我的妈呀,你们俩真是阴魂不散!”千久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追上来,还带这么一大群人,连方向都顾不上,撒腿就跑。
她迅速躲到一房舍后,将身子隐匿在黑暗中。
那群弟子正朝着此处奔来,手中灯笼随着他们步伐晃动,犹如一片燃红的火焰,眼见光亮袭近,千久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墙,往一处狭窄的石缝中挤去。
“明明看见她往这跑了,怎么不见了,人呢?分头找!”人群窸窸窣窣散了开来。
有几人寻到千久附近,瞧见缝隙中的模糊身影,立马高声呼喊道:“来人!来人啊!她在这!”
弟子们闻声,蜂拥而至,登时挤满了小巷。
这缝隙不过一尺宽,又窄又暗,以寻常男子的体型自是进不来,也亏得千久身材娇小,才勉强挤了进去。她费力的挪动着身躯,好不容易钻到了稍微宽敞点的地方,喘了口气正准备继续前行,入口处忽然照进来一束光。
溪离举着灯笼叫喊:“你们去那头堵着,她逃不掉的!”
紧接着,房梁上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顺着窄缝往出口处奔去。
已经走了大半,千久微微仰起头睨了眼仅露一条缝隙大小的夜空,上面飞闪而过几个身影。
千久哀嚎:“你们是有什么大病吗,非得追着我!”
她一咬牙连忙加快了脚步,想要在他们堵住出口之前钻出去,却不料被一条藤蔓绊住,脚下一滑,重重地摔了下来,地面上的污水溅了她一脸,手掌也被墙体上粗糙的碎石划出了血口。
可正是因为这一跤,她才发现,脚下这个位置竟是比上头更为宽敞,前方不远处有一簇光微微亮着,似乎能通向外面,洞口处杂草丛生,探不清虚实。
吵闹声再次响起,一部分弟子已经飞奔到了狭缝出口处,前后的路都被堵了,千久不假思索弯腰趴下,钻进了小洞。
原本以为自己钻到了一处树林,但她出来后才发现那些杂草仅是洞口前的一簇较为密集,她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泥土,抬眼望去。
这是一处后院,院里的郁金香覆了一地,修剪精致,夜里的花苞沾着水露,圆润饱满,精神抖擞得好似等待着阳光升起那刻便立马绽放。
一间竹楼位于西南角,侧边的楼梯蜿蜒向上,纱窗内燃着灯,小竹楼不似墙对面的房舍那般辉煌庄重,这里更像是世外桃源,一派祥和温馨。
花丛尽头,是一口小池塘,碧绿澄澈,水面上扶着几根莲蓬,蓬头碗大,纤细的莲梗似撑不起,清风一徐来,便含羞点颌,洒下表层沾着的水露,再汇入这潺潺流水。
池塘旁摆着一藤椅,背对着千久,藤椅上似乎有人在小憩,夜色阑珊,安静恬适,就连虫鸣都是细碎的。
“咔嚓”千久挪动的脚步踩在了干树枝上,发出不合时宜的声响,本该是微不足道的声响,但院子万籁俱寂,这一声在夜里尤显清脆。
藤椅上的人察觉到动静,缓缓起身,只见他一席淡青素衣,姿态娴雅,三千青丝与于一白玉簪随意束起,五官精秀,脸色却是苍白的很,像是久卧病榻,一幅弱不禁风的模样。
但那双清透的眸子如这池塘般波光粼粼,将千久盯得好不自然。
过了会儿,那人放下手中书卷,对着千久浅浅一笑道:“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贵干?”
千久被这一笑摄了魂魄,怔怔站在原地许久才反应过来:“你.....知道我是女子?”
男子微微一笑,牵动着那双透彻的长眸,道:“姑娘这副打扮若是男子便少了几分英气,多了几分柔美,小巧玲珑,更似个女子。”
“我.....”千久也不知道怎么交代自己,总不能说是从北氏逃出来的,万一他跟北氏一伙,岂不会把她又送回去?只得不知所措地低着头。
正当千久在犹豫是否要将实情告知他时,身后那群弟子的追喊声再次响起。
男子上前,做了个请的手势,下巴指了指墙后面亮起的灯火,徐徐道:“姑娘若不嫌弃,可先来在下寒舍避个风头。”
千久点头,随着男子上了竹楼,正要进屋,才发现自己逃了一晚上,此刻模样狼狈不堪,衣袖几处被划开了口,身上更是沾满了方才跌落时溅上的泥灰水,担心进门会弄脏人家的屋子,踟蹰不前。
男子见她有所顾虑,笑道:"姑娘,进来罢。”
"我命人给你寻身干净的衣裳,姑娘不必拘…..”男子说罢,便掩口剧烈地咳了起来。
屋里连忙跑出两个侍女,手忙脚乱的替他披上一件大衣,颇为心疼道:“公子,夜里凉,你万不可再出去了,等明日太阳大些,再去看看那些花罢。”
其实眼下夜里并不觉透凉,反而有些闷热,但这两位侍女却给他准备的却是寒冬里厚重的大衣。
男子抬手示意,侍女这才瞧见了千久,走到她面前微微屈膝行礼,乖巧道:“我家公子让我带您去换身衣裳,姑娘请随我来罢。”
千久跟着侍女到了另外一间房内,那名侍女拉起她就要扒她衣服,千久吓得连连摆手示意要自己来,侍女只好笑着双手奉上一件淡蓝色纱裙。
待千久出来,侍女便将她推到梳妆镜前,替她挽了个干净的发饰,千久盯着铜镜前的自己,只觉得十分陌生。
镜中的女子粉妆玉琢,点珠桃花簪挽于发中,一席淡蓝长裙飘飘袅袅,显得钟灵毓秀。
侍女赞许道:“姑娘可真好看呀。”
千久平日里鲜少穿女装,她那傻爷爷一直把她当男孩儿养了十几年,上至启恒山打野鸡,下至浅忆江摸游鱼,无不是男孩子的模样,家里男装居多,有那么一两套女装也是灰朴朴的,根本瞧不出是女装。
出了大厅,桌上已经摆满了可口的饭菜,男子坐在一旁,见着千久,眼神了闪过一丝诧异,但迅速被他收拢回去,往桌上摆了副碗筷,招招手,“饿了罢,来,坐这。”
千久颔首,寻了个地儿坐下,见那男子一直盯着自己,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奇怪道:“敢问公子,是我脸有什么东西吗?”
那男子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忙道:“不,只是让我想起一位故友,一时冒犯,还望姑娘见谅。”他示意千久动筷,“在下洛云,姑娘唤我洛大哥便可。”
“我叫千久,深夜叨扰,还请见谅。”
“哪里的话,洛大哥这里,一向冷清的很,今日能与千久有缘,我很是开心。”洛云拾起双筷子,用那柔若无骨的手,替她夹了道菜,“跑了一路,来,吃点东西。”
说来奇怪,两人本是第一次见面,这般举动理应让人觉得唐突才对,但千久却并无此感,反倒心里生出丝丝暖意,又或许是洛云骨子里透出的温润随和,让千久有了这种错觉。
见她不语,洛云以为她在顾虑什么,轻轻放下筷子,宽慰道:“放心,这里虽属于北氏,但没我的允许,他们是不敢贸然进来。”
“多谢洛公子。”千久安下心来,灌了几口热汤解渴。
洛云笑了笑,温声道:“不着急呢,慢慢吃。”
抬眼对上了洛云,见他笑如春风,温柔似水,是一种介于男女的美,但似乎十分羸弱,风一吹便能倒下,若是要用三个字形容,那无疑是“病美人”了。
千久并不饿,随便扒拉几筷子便停了下来,问道:“敢问洛公子,这里是哪里?滨云洲在何处?”她被抓来后一直听他们提起“北氏”二字,可自己在外漂泊十几年,从未听说过此处。
洛云弯起那双好看的长眸,“这里叫祁白山,是兮寒北氏的院校,你说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呢。”
自打凤凰逃出仙界,北氏便是闹哄哄的,洛云虽不闻不问,居了座偏远的小楼 ,但也并不完全与世隔绝,听闻弟子从人界带回一女子,而这姑娘刚巧被人追捕,十有八九就是那名“女子”了。
千久一心只想回去,也不关心什么北氏什么院校,追问道:“离滨云洲很远吗,那我该怎么回去?”
洛云垂眸静了片刻,似乎不忍告诉她真相,“回不去了,这里是仙界。”
千久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犹如当头一棒,不可置信的看着洛云,皮笑肉不笑,“仙界?洛公子可真会开玩笑。”
洛云掏出一面绣花手帕,递给千久,道:“洛大哥没骗你。”说罢他手一挥,关上了旁边的雕花木窗,见她一脸疑惑,将信不信,又在手心燃起一团火焰。
千久连忙甩出帕子扑火,惊乎:“这是什么杂耍把戏。”
“这可不是什么小把戏。”洛云拍了拍千久手背,正色道:“难道你觉得你所经历的这些,会在人界发生吗?”
千久心中犯怵,回想到晕倒那日匪夷所思的经历……
这个回答出乎意料,让她难以接受,毕竟于她生活的地方,只有普普通通的人族,神仙妖魔不过戏曲说文里面的东西。
半晌,千久沉声道:“所以他们要抓我,是因为那只凤凰跑到了我身上?”
“不错,北氏的这只金凤凰已有五百年之久,那日它逃到人界,不巧撞进了你的身体里,因此不得不将你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