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久爬到半路,被这道水锋刮倒,脚下一滑,猝不及防栽进了水里,呛了好几口冰水,骤然浮出水面,对上了北顾那双比这水还冷的蓝眸,不禁打了个寒战。
“是你。”
“是我,惊喜吗!哈哈哈……”千久不露声色,笑嘻嘻道:“天气甚热,泉水清凉,何不一块洗呢,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嘛……”说罢她连连打了三个喷嚏。
这鬼地方哪是冷泉,简直是个冰窖。
紧接着,北顾浑厚的嗓音响起,“荒唐。”
千久只觉得被这彻骨寒凉的泉水浸到脑袋抽疼,颤抖着牙关,依旧嬉皮笑脸,“不荒唐不荒唐,众生平等嘛,你们这些当神仙的自是不会跟我这个凡人一般计较,是不是,恙无君?”
见他有所动作,千久以为他要准备对自己下手,连忙制止,“既然你不喜欢跟人一块洗澡,那这样,我去这边,你去那边,互不干涉,如何?”说罢她悄悄地往那堆衣服靠近。
北顾没理会她,转身往台阶上走,忽地落下一道水帘,将千久的视线隔了开来。
千久衣服还没碰到就被隔开,连忙追了上去,“诶诶,北顾你别走,别走!把衣服留下!”
待她穿过水帘,北顾早已不见人影,但地上那堆衣服还在,千久欣喜不已,抱起那堆衣服里里外外翻了个遍。
可惜她什么都没能找到。
四周只余流水声,千久在原地失望了好半晌,忽然想起自己拿着的是人家的里衣,那么……
她连忙钻进林子,追了上去,“君上!君上!这是您的里衣吗,您的里衣还在我这呢?”
千久边跑边喊,愣是连半个人影都没见着,“君上!难道您不/穿里衣就走了吗!”
此话一出,千久被自己震惊到。
难不成北顾平日里就喜欢中空?!
堂堂北氏家主恙无君竟然有这种癖好?!
你们当神仙的都这么豪迈的吗?真是人不可貌相!
千久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抱着里衣六神无主地在林子里走着,将这种匪夷所思的想法的可能性在心里反驳了个遍。
正当她沉浸在自己骇人的猜想中,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道嗔怒的男声,“是谁!!!”
紧接着,整个山头回荡着金琰火冒三丈的传音咒:“谁他妈偷了老子的里衣!给我滚出来!我靠!”
千久吓得一个激灵,目瞪狗呆地看着手上的里衣。
竟然是金公主的!
如同拿着烫手山芋,千久急得四处找地方藏起来,慌忙之下将它扔到了一棵树下,撇了几眼,末了又觉得不够,用脚刨了几抔泥土给盖上去,这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吹着口哨离开。
翌日,金琰泡冷泉被盗里衣一事传遍了整个北氏,为此,金琰还特意召集各大长老开会,足足骂了了两个时辰,放言势必要将这个伤风败俗的变态给揪出来,严惩不贷。
竟然敢在把主意打到他金琰头上,简直找死!
再一日,金琰大清早就来了千久的小院,但这次他只是在门口站着,没有进来。
千久看他一副欲言又止却迟迟不肯进来的模样,索性搬了张凳子,坐在门口,顺便想想该怎么维持自己根正苗红的形象。
她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在门口背着手来回踱步的金琰,几圈下来将她转的头晕目眩,打了好几个哈欠也没等到他发话。
终于,金琰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正欲开口。
被千久一个否认三连:“不是我,我没有,我不知道,你别污蔑我。”给生生堵了回去。
气得平日里骂起人来口吐风芬芳半点不带含糊的金琰愣是半个字都说不出,咬着牙指了千久半晌,愤愤然甩袖离开。
至此好一段时日,金琰也不来找她下棋了,就连平日里看她的眼神都不大对劲。
第11章 第 11 章
金琰不来找她下棋,千久也乐得清净,不用两头应付,安心搞事业。
自那日冷泉池后,她再也没见过北顾。
小院里,千久双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盯着纱帐,百般无聊地晃着一条腿,想着要不要换个地方蹲北顾。
外头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千久的小院冷清的很,除了金琰跟那几个弟子,没有其他人会来,可是金琰已经好几天没搭理她了,况且他是个讲究分寸的人,都这么晚了,不可能会来找她。
千久爬起身,披了件外袍走去,在门口探头探脑,看着一片漆黑的院子,“金公主?是你吗?”
一阵风将虚掩着的大门吹得嘎吱作响,千久以为刚才的声音是因为自己没把门关好,紧了紧自己的外袍,往门口走去。
黑夜中忽然闪过一影子,无声无息地落到千久背后,她只觉身后一凉,还未看清来者,就被人当头一劈,紧接着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另外几个人从黑夜中滑出,借着房内透出的烛光,只见一身材婀娜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扫了眼地上躺着的人,冲旁边的黑影点头赞许,“做的不错,要不是你们,金琰这结界我还真进不来。”
黑影走了过来,冲静司一俯身,笑道:“愿为主子效劳。”
竟是之前千久院子里的那两侍女!
烛光映她分外妖媚冶艳,静司走近,对地上的人嗤之以鼻,“不就是只凤凰,取出来不就得了,何必大费周章将一个人族带回来。”说罢她手掌一抬,附在千久额前。
一丝云烟缥缈从千久身上浮出,昏睡中她甚至能感受到一股力量在剧烈拉扯着她的灵魂,痛苦地挣扎着。
旁边那侍女连忙上前制止,“小姐,万万不可,上次金公主就是此番贸然抽离凤凰,非但没成功,还险些要了她的命。”
静司不情不愿地抽回手,有些恼怒:“区区一个人族,我还杀不得!”
“小姐切勿冲动,以免伤了北静两家的和气,”她凑了过来,小声道:“奴婢听说有个静家有个地方叫寒冰洞,里头严寒至极,普通人进去待个三两天,寒气侵骨,再出来时身子也该废了,咱们不能杀她,但……”
另一个侍女附和,“是啊小姐,届时咱们悄悄再把她送回来,非但没伤着那只金凤,这女子也没死,君上就算发现了,也不能拿小姐如何。”
静司斜睨两人一眼,思索了片刻,满意地笑了声,“那就把人带回去。”
身后的人将不省人事的千久捞起,那挂在她身上的外袍滑落在地,孤零零地躺在月色中。
侍女往旁边一站,做了个请的手势,一行人再次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中。
书斋院内,案卷前的金琰骤然察觉到什么,他摊开手掌,映出一团金色的琉璃灯火,在他那双碧眸中忽明忽灭。
那是他在千久身上设下的法术,能感知她身体的状况,而这团灯火此时明显不对劲,千久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迅即起身,往千久小院飞去。
溪离等人冲进了院子里,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见着人,出来禀报:“金公子,千久姑娘不在房内,但弟子在院子里发现掉在地上的外袍。”
金琰扫了眼他呈上来的外袍,眉头紧锁,一挥手,将包裹着院子的结界呈现出来,只见那结界完好无损,并没有被强行破坏的痕迹。
能自由通过这道结界的,除了他跟几个弟子,还有那两个侍女。
“漏网之鱼……”
他那日将两个侍女送走,竟是忘了解除她们身上的法禁。
金琰转身,对溪离他们问道:“千久院子里的那两个侍女被送往何处?”
溪离上前回答:“一般被遣散的侍女都会送往宁香锋重新等候安排,”他回头看向于含,“于含,北氏仆役都是你在管的,你看看她俩是不是在那?”
“不对,”于含正目不转睛地翻看眼前一本账录的虚影,“这两个侍女在送回宁香锋后就请愿离开北氏。”
北氏的对下人规矩较为人性,不喜欢或者想另谋生路的可以提交请愿,等审批过了就可以离开。
溪离连忙追问,“这么快离开了?什么时候离开的,能查到去哪里了吗?”
于含挥手,将你本记录给收了起来,再一挥手,将另外一本请愿册给调了出来,翻了两页,忽然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金琰,“她们去了静家……”
溪离有些吃惊地看向于含,“静家?你没查错?”
金琰一听这个名字就头疼,糟心道:“又是这个女人。”
静司仗着两家交好,已经不止一次偷偷在北氏绑人了,但只要没闹出人命,金琰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明面上撕破脸皮,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恶毒的女人竟然敢对千久下手。
他快步走向门口,想起什么顿住脚步。
静司这人除了北顾,向来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他此番过去要人,只怕那女人不会承认。
“于含你带人跟我去静家,溪离你去通知北顾,要是他不肯来,就说我摆不平这个女人,再不来他家凤凰就要出事了。”
“是。”
千久被当头一盆冰水浇醒,冻得一个激灵,冷得牙关在打颤,本能的瑟缩起身子,倒也不是因为一盆冰水就如此,而是是这鬼地方实在太冷了。
她缓缓撑起身,四周白皑皑一片,不是冰就是雪,寒气肉眼可见,直侵入骨,看样子是在一个山洞内。
“咔哒”一声,前方不远处一扇牢门被打开,一个身披狐裘的女子缓缓走来,只见她面露微笑,无不鄙夷地看了眼地上的千久,“怎么样,这洞里可还凉快?”
千久快被冻傻了,但还是认出了这个仅仅只是见过一面的女子,哈了口气,那股热气在空气中瞬间凝成一道冰丝,连声音都在发颤,“我并不记得哪里得罪过你。”
“哪里得罪过我?”静司定在千久面前,居高临嗤笑一声:“你对君上心怀不轨,就是在得罪我。”
看来传言是真的,自己真的因为在北顾面前摔了一跤,就被这个蛇蝎女人给盯上了。
静司蹲下身,与千久平视,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打量道:“模样倒是清秀,可你哪里比得上我?”
千久厌恶地拍开她的手,攥紧自己的衣服,这才发现自己的外衣被人剥了去,此刻仅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这洞内的森寒,怕是再披十件狐裘也觉不够,对上静司的视线,咬紧牙关:“你到底要干什么?”
静司歪着脑袋,一副天然纯真的模样,眨了眨眼,“不干什么呀,我就想让你在这呆上三天三夜。”
“什么意思?”
“这寒砯洞虽冻不死人,但只要在这待上三天,你这身子也该废了,我看你还想拿什么来勾引君上!”静司笑了笑,用力地拍了拍千久脸颊,恶狠狠道:“下次,不要让我见你出现在君上身边,听见了吗!”
她面容姣好,嘴角微扬胜过十里桃源,但千久只觉得这个女人不仅恶毒,脑子还有大病,凭什么自以为是地将她的揣摩强加于自己身上,又凭什么因为无中生有的事情而要她付出代价。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洞内响起,千久忍无可忍,“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想跟你抢男人。”
静司愣了片刻,似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猛地一脚往千久肩膀踹去,不敢置信道:“你竟然敢打我!”
千久冷不防吃了这一脚,脊梁骨撞到一块尖锐的冰块上,一阵刺痛席卷而来,只觉得后背被热乎的鲜血湿了一片,又在片刻凝为霜血,半晌没缓过来,艰难地撑起身,奈何手脚被冻地僵硬,手上一滑,又重重地摔下了,她擦了擦嘴角渗出鲜血,冷冷笑了声:“打你又如何?”
难道要忍着被你继续摆弄吗?我又没做错什么!
静司打小金枝玉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头一次挨了巴掌,气得眼冒星火,猛地往千久腹部踹了三脚,尖声叫喊:“你这下/贱的东西竟然敢打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五脏六腑似乎被撕碎,千久疼得蜷缩起身子,心说这仙界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又是被囚又是被打的,自己这小半条命,哪里够神仙折腾。
静司似乎仍不解气,猛的揪起千久的头发,怒目圆睁,狠狠扇了她两巴掌,“就凭你这卑贱的凡人也敢觊觎君上?啊?”
千久脑袋嗡的一声,嘴角的血沿着下巴淌到脖颈,兴许是太冷了,那血刚流下来的时候,她竟觉得有些烫人。
静司甩开千久,站起身来,胸口剧烈起伏着,理了理凌乱的发丝,冲外头喝道:“来人,将她绑起来,扔进池水里,快死了就喂颗丹药吊着她的命,派人驻守洞外,谁也不许进来!”
千久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由着两名男子将自己双手双脚绑了起来,扔进了一旁的池水中。
池水不甚深,勉强能露出半颗脑袋,可那水一碰,寒气顿时间浸透骨髓,比方才浇的冰水更甚,这股阴森森似乎会动的寒气别说是个凡人,就算是有仙气护体,也够呛的了。
牢笼哗啦一声再次被关上,洞里静悄悄地只剩下千久微弱的呼吸声。
溪离急匆匆赶回北苍殿,跪在北顾面前,一时间竟然忘了金琰交代他说什么,急得抓耳挠腮。
北顾眼皮都不曾抬一下,继续翻着手中的书卷。
哦对,好像是这么说来着。
溪离传话向来讲究达意不达词,冲北顾一拜,正色道:“禀君上,出事了!金公子带人去了静家,他说他打不过那个静司,您再不过去您的心肝儿就要出事了!”
殿堂上依旧悄无声息,溪离也没把握有没有传达对,心里捏了把汗,额头紧紧贴着地面,“君上.....?”
半晌,北顾才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回了句,“知道了。”
寒砅洞前的两堆人成排而立,将洞口围得水泄不通,金琰等人与那些护卫拔剑相视。
他已经辨着方向寻到此处,断定千久就被静司藏在这,可这个女人果然如他所料,咬死不认,还说自己污蔑她,非要要找静家长老们讨个公道,金琰眼里的怒火都快窜上天了。
他虽在北氏横行霸道,但知晓分寸,静家与北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一个外人来参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