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北顾一席白袍翩然而至,与这白茫茫的雪山融为一体。
金琰见他来了,松了口气,也不知这女人到底要耍什么花样,千久在她手上多久,凶险就多上几分,上前催促道:“你怎么才来,那女人一直派人堵着我,我给你留了面子,没跟他们动手,你来解决,快点。”
北顾漠视那些守卫走了过去,那些守卫见着是他,皆是面面相觑,不敢阻拦,退到一旁悄悄派人去通知静司。
扬手挥开洞门,走了进去,洞内早已灌满寒气,云雾缭绕,北顾在手心燃起一簇火焰,森冷的阴气在火焰燃起的一瞬间化了开来。
不远处,千久正靠在冰池旁,露出大半个脑袋,发丝被冰水覆盖,散落在一旁,模样狼狈不堪。
她冻地实在厉害,手脚已经是青青紫紫一片,僵硬得不能动弹。
北顾轻轻一抬手,将千久提出池水,附上两指,灵流运转,往她眉心灌去。
千久感觉到有股热流徐徐汇入身体,强劲却不灼人,将她冻麻的身躯一点一滴地烘热着,让她舒坦地只想睡觉,却又强撑着意识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她睫毛上已经附了层霜,挡住了大半视线,依稀瞧见眼前这人,银冠高束,端庄华贵,一双冷峻的眸子凑近了看比那日瞧见的更为养眼,半晌,竟是傻傻的笑了起来,“还好......”
北顾收回手,声音低沉,在这寒凉的洞里竟是显得比平日温缓几分,“什么?”
她将体内的寒水呛出,有气无力地补充:“还好没泡够三天.....”
“她没事吧?”金琰连忙跑了过来,伸出手指抵在千久鼻子前,确定人还活着后,将自己金边烨烨的外袍盖到了千久身上,看着奄奄一息的人,十分恼怒地啧了声:“这女人到底什么毛病,动不动就来北氏绑人。”
门外进来了两名弟子,金琰示意他们将千久背起。
静司万万没想到北顾竟然亲自来要人,火急火燎带着人拦在门口,“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君上,你千百年不来一次静家,如今竟为了个人间女子亲自来讨人!”
那两名弟子架着千久,进退两难,只好停在门口处。
“让开,”北顾声音泠冽,比里面的寒气更甚,就连一旁的弟子都跟着哆嗦一下。
静司依旧站着,没有要让的意思。
金琰恨的牙痒痒,“说了让你让开没听到吗!”
“君上!那女子对我出言不逊,我就是教训教训她,没想过要她的命。”静司见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拉扯着北顾的衣袖,娇嗔道。
北顾充耳不闻,甩开衣袖,弟子们紧跟其后。
静司依旧不依不休,追了上去,拽着北顾不让他走,“她不就是一个人间女子,君上是不是看上她了,你就这么在意她吗?”
北顾头也不回,冷冷道:“是什么由不得你来放肆。”
静司一愣,怏怏收回手。
金琰跟在北顾后头,经过她时,停下脚步,盯着她愤然道:“下次你再敢打她主意,金家定不会轻饶你。”
没想到两人都如此护着一个凡人,静司脸有愠色却不敢发作,恶狠狠地剜了眼昏迷的千久。
待一行人远去,静司像是忍耐到极限,猛地往一旁的侍女踹去,“都是一群废物!连个人都拦不住!”
这时,一旁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他眉目锋利,一边眼睛戴着眼罩,但仅剩的那只鹰眼丝毫不迟钝,锐利得多看两眼都会让人觉得让人头皮发麻,“何事又让我家静儿生气啦?”
来者正是静家家主静理开。
静司从小失去父亲,又是静家独女,静理开也就把这个孙女宠地无法无天,只要是她想要的,就算是人命,也会不惜一切替她讨回来。
“爷爷!”静司顿时像个小女孩一般奔了过去,挽住静理开的手臂。
“昨日听闻有人将一凡间女子藏进了寒冰洞,我就猜到是你。”静理开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里毫无责怪的意思。
“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对君上居心不良,故意摔倒在他面前 。”
静理开虽无条件宠着静司,但也知晓轻重,“傻孩子,你明知北顾养着那只凤凰是为了他兄长,就不该去碰他的逆鳞。”
静司依旧无理取闹,愤愤然道:“不就是个凡间女子,废了就废了,哪能让他亲自来讨人,君上何曾这般对过我?”
静理开一指点了点她额头,“你呀,还不明白吗?那凤凰在女子身上,北顾岂会是冲着那女子来的?”
“爷爷这是何意?”静司疑惑地看向他。
“北顾来救人,不过是为了那女子身上的凤凰,你跟只凤凰吃什么醋呢?只是你这次,怕是惹着他不高兴了。”
静司思索片刻,恍然大悟,抱着静理开的手臂笑了起来:“原来如此,静儿明白了,静儿下次绝不会鲁莽行事了。”
第12章 第 12 章
千久睁开眼,意识涣散地盯着床顶,她动了动手指,发现全身上下如同被灌了铅一般,僵硬不堪,索性躺着不动,不一会,一双圆溜溜带着关切的杏眼映入眼帘。
半晌,才回想起自己为何会躺在这。
她多希望自己一睁眼就能回到人界那张破烂的小床上,深吸了口气闭起眼睛,想着这一切一定是都是幻觉。
上方传来一娇滴滴的女子声,“小姐,你还好吗,是哪里不舒服吗?”女子连忙倒了杯热茶,将千久扶起来。
千久微微颤抖着抬起手要接过茶,但那手却在抬起的瞬间重重地砸了回去。
她喘了口气,心道明明没泡够三天啊,怎么这手就跟废了似的。
“没事的小姐,七露来吧。”说罢她将茶水递到了千久嘴边。
喝过热茶,千久觉得好了些,看向旁边这个模样乖巧的小姑娘,沙哑着开口,“你是?”
七露站起身,屈膝行礼,嗓音甜糯,“奴婢七露,是君上派奴婢来照顾小姐起居的。”
刚送走金琰那两个侍女,如今北顾又塞了个过来,他们就这么断定自己柔弱不能自理吗。
千久并不喜欢被人照顾,更不喜欢多个人来盯着她,别过头,低声道:“我能照顾自己,不需要人,你回去吧。”
七露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有些急了,“这怎么能行,那日的寒气还未驱除干净,小姐这身体奴婢怎么能放心得下?”
千久有些头疼得揉了揉脑袋,默不作声。
“还是……还是说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惹着小姐生气了?”七露声音有些哽咽。
千久抬头对上了七露那泛着涟漪的圆眼,委屈巴巴的模样怪可怜的,登时有些不忍,“那个,我不是针对你,只是我习惯一个人。”
“奴婢跟宁香峰的仆人们不一样,”七露抹了把眼泪,“奴婢是心甘情愿来报君上的恩的。”
千久见她哭,语气缓了缓,“报恩?”
“嗯嗯,奴婢本是雪山上的一片雪花,百年前君上受伤路过,得了君上一滴血,这才有了灵识,修炼成人,奴婢来北氏后就一直待在宁香山,若不是此次小姐受伤,奴婢也没有这个荣幸报恩,受君上嘱咐来服侍小姐。”
千久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北顾不像金琰那般好说话,既然是他安排过来的人,怕是没那么好打发回去,“行了你别哭了,我不赶你走就是了。”
七露一听,破涕为笑,连忙上前,“小姐你还哪里不舒服吗,奴婢帮你揉揉。”
千久见这个小姑娘年纪似乎比自己还小,却要反过来照顾她,有些拘谨地收回了手,“不必了,你去忙你的吧。”
“哦对,小姐该吃药了,”七露悻悻然收回伸在空中的手,转身往桌面的药材里翻找着,“这种丹药很珍贵,吃上几日就能根除体内的寒气了。”
千久垂下眼帘,自打来了仙界,她两次三番地受伤,即便金琰说过要护她周全,但这里毕竟是仙界,旁人要取她一个凡人的性命简直易如反掌,她甚至都不能说个不字。
得加快进程找到令牌跟结界的位置才行。
“小姐,药来了,”发呆间,七露已经捧着水跟丹药递到她面前,“若不是那日君上来的及时,小姐您这身子就算是吃上半年药都好不了了。”
千久回过神,“那日是北顾来救的我?”
七露微微诧异,“正是君上呀,金公子当时被人拦在洞口,若不是君上来了,小姐还不一定能那么快出来呢,您不记得了吗?”
她那日都冻糊涂了,哪里记得是谁来救她,但仔细想想好像是有个白衣男子将她提出水池……
这么说当时北顾近在咫尺,自己竟然又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去掏他身上的令牌!
千久忽然“哎呀”一声站起身来。
七露被她突如其来这一声吓到,连忙扶着她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你见过哪个有不舒服的喊得这么中气十足的?”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屏风绕出了一个衣锦华丽的男子。
七露退到一旁行礼,“奴婢见过金公子。”
金琰摆摆手,走到千久面前,“你倒是不得安生,一天不盯着就出事。”
千久撇撇嘴,坐回床上,“我这样是因为谁?”
“你要是不乱跑,能遇上那个静司?”金琰掀起衣摆坐到了床边,伸出手,“还不是你自找的,来,给我看看。”
“你干什么。”一见他伸手,千久身体动得比脑袋还快,连忙闪开,只是这手脚还未完全恢复,使不上劲儿,整个人栽了下去。
金琰将她扶起,好笑道:“你怕什么,给你探探病。”
千久也觉得自己反应大了些,依旧嘴硬,“没听说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吗?”
“行了,看你病着的份上不跟你吵。”金琰将手心附在她额前,探了片刻后点头,“幸好没伤着魂魄,我给你带了些外伤药,敷上几日就好了。”
千久这才注意到自己脊背还有伤,而且伤得还不轻,那种拦腰被截断的痛感登时涌上脑袋。
千久要上药,金琰也不便多留,示意身后的弟子将药递给七露,起身准备离开,“不过你不用担心,北顾已经明令禁止那女人再踏入祁白山半步,你就安心养伤罢。”
千久虚弱地扶着后腰,“多谢。”
他走到屏风处,顿住脚步,沉声道:“此事确实是我的疏忽,一会儿我再派人重兵把守这个院子,连只苍蝇都休想飞进来。”
“别!”千久连忙伸手制止,一时间扯到背后的伤口,疼得丝丝抽气。
金琰回头,皱眉看向她,“怎么了?”
一个七露就已经盯得严严实实的了,你还派人把这里围起来,那我还怎么出去偷令牌?
千久自是不敢让他看出自己的意图,苍白的嘴唇扯了扯,“这,这自然是太麻烦金公主了.....”
“不麻烦,北氏最不缺的就是弟子,你不必跟我见外。”
见外个鬼啊,恨不得动手揍你了。
千久一时间找不着借口,支支吾吾开口,“……我的意思是您派的都是弟子,我跟七露又都是女孩子家家的,多有不便.....您说是不是?”
金琰思索片刻,觉得在理,“那这样罢,我安排四个弟子在门口守着,你有什么事情只管通知他们。”
金琰说一不二,还未等千久拒绝就被他给堵了回去,“此事就这么决定了,你且好好休息,过几日我再来看你。”
说罢他扬了扬手,几个弟子冲他一作揖,退下去守在了门口。
千久在床上静养了大半日就呆不住了。
本着身残志坚的理念,偷偷摸摸翻出小院,再次爬上了七千玉石阶的北苍殿。
这仙家良药就是厉害,那日脊背的重击除了伤口愈合有点痒痒外,基本感觉不到疼痛了,她又能生龙活虎地继续作妖了。
今晚夜色沉寂,虫鸣细碎,看守的弟子们似乎都不在,整个北苍殿静悄悄的。
真是天助我也!
她没法从正门进去,便蹿上了树梢,努力伸手去够那面墙,那翻墙的姿势显然因为几天没来变得有些生疏了。
跃下墙头,她轻手轻脚地踱到暗处,推了推那些门窗。
果然,都锁上了。
门窗都进不去,那就只剩上面了,千久抬头看向屋顶,这些富丽堂皇的殿宇虽比平常房舍高了些,但也并非无迹可寻,那些凹凸不平的浮雕,恰好能拿来当个支点。
金琰正在大殿内与北顾议事,他大马金刀地坐着,替自己倒了杯茶,“静司这次险些要了千久半条命,她体内的凤凰也因此受到牵连。”
他灌了口茶,继续道:“这小姑娘毕竟是个凡人,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我看要不这样,先送她进北氏吧,跟着弟子们习武,我看她似乎有些底子,不用仙根也能学。”
北顾翻看着手上的卷轴,淡淡地“嗯”了声。
金琰早就习惯了这座冰山惜字如金,自顾自道:“过几日不正好赶上入氏试炼吗,让她走个过场,跟着其他弟子一块进来,也不能安排在前三院,太过张扬,免得引人注目去打探她的来历。”
千久废了好一番功夫终于爬上了屋顶,小心翼翼地掀开面前一块瓦砖,殿内程亮的灯火立马撞了出来。
她眯了眯眼,半张脸凑了过去,看清了里面的情景。
“我探了探千久的灵息,总觉得不大对劲,”金琰捏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她体内那只凤凰似乎在强行跟她的魂魄融合。
在说我?千久眨了眨眼,扒得更近些。
北顾抬起头,“强行?”
金琰眉间紧促,点头道:“不错,我那日想要将凤凰抽离,除了察觉那只凤凰十分抗拒外,还感受到它一受到威胁,就会往千久的三魂七魄里面躲去。”
上面的千久听懂了这番话的意思,若是那只凤凰真的与自己的魂魄融合了,那岂不是除了她死,永远没办法将它分离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