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傲一时有些怔愣，莫容许久没有显露出柔软的一面，他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有我在……还有师傅。”
莫容缓了一会，从莫傲怀中退出，道：“我没事了，只是四象阵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我怕……”
莫傲自然知道莫容的意思，他们自从入了莫知谷，在莫闻道的教导下修习，便知道此处的四象阵为何所设。
一般情况下，四象阵启动并不会像现在这般发出红光，而且运转如此剧烈，眼下的状态，只能意味着发生了大事。
连秦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对话，隐约察觉到此间法阵出现的波动似乎是十分严重之事，于是问道：“莫大哥，这个四象阵是……”
莫傲此时才注意到连秦身上灵力变化，不禁有些讶异，没想到连秦会在一日间完成突破。
不过他很快回神道：“四象阵乃我们师祖所创，师祖是一位极具智慧的大修士，隐入莫知谷后仍心怀天下，所以在此创设了四象阵，用于预知世间可能出现的危难。”
连秦更早一些的时候从莫闻道处得知莫傲口中的师祖，竟就是传闻中的知无涯前辈。据传这位前辈实力高超，一度被封为当世最强修士。眼下看见四象阵，连秦完全明白了何为真正的三元境界。
“那么此时四象阵出现波动，意味着……”连秦分析道来，说到这时，忽然想起什么，不由怔住，好一会才回过神，眼睛望向不远处的法阵，“是妖窟！”
莫傲和莫容听见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均是一愣，莫容本就有些惊慌，急切道：“连秦你怎么知道！”
莫傲同样讶异，想起连秦这两日突破时师傅为她护法，道：“莫非是师傅说的？”
连秦点了点头，道：“嗯。因为一些原因，闻道修士早前告诉了我妖窟一事。所以听莫大哥你说起四象阵，我便想起了……”
莫傲暗暗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确实如你所想，四象阵在此前从未有过如此反应，所以我的想法也是因为妖窟。”
莫容拉住莫傲的衣袖，道：“哥，上回我们出谷……不会真的是和妖窟有关联吧……”
三人一时间全都沉默下来，连秦想起遇见他们兄妹二人时，他们曾保密不愿意提及到镇上的原因，此时结合发生的事，心下一沉。
莫容的害怕与担忧并非没有原由，若是妖窟真的将要现世，以如今神洲大陆上的状况而言，或许只会加重各方各界的冲突矛盾，甚至无力联合对抗妖窟，不知又会造成什么影响。
山坳间的法阵仍在不停运转，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运转速度逐渐缓慢下来，四方位上的外法阵已经有了停止的趋势，中央的内法阵仍旧发出红光，不过比起最初也是暗淡了一些。
莫闻道悬浮于内法阵之上，缓缓睁开眼睛，直到法阵停下，她收住灵力，凌空飞下，落在连秦三人面前。
莫容跑上前一步，紧张道：“师傅，怎么样了？”
莫闻道的神色虽然表面上较之平常相差不大，但身上却散发出一种不可逼视的沉重压迫，随着她一步步走来，这种压迫感才一点点减轻。
“好坏相依，福祸双存。”莫闻道的声音有些虚弱，连日来没有休息的她此时尽管依旧保持平静，但多少还是有点精神疲惫。
“师傅的意思是？”莫傲道。
“闻道修士想说事态并没那么糟糕，是吗？”连秦眨了眨眼睛，道。
莫闻道看了看眼前的三人，嘴角微微一动，道：“连秦说得不错，若是在事情还未发生之前便只想到不好的一面，那么待到那时，又如何全力以对。”她顿了顿，又道，“你们或许都有所猜测，四象阵的指向确实有关于妖窟。但距离妖窟现世还有一段时日，一切都未有定数，切勿妄自菲薄。”
此言一出，连秦三人全都严肃起来，虽然他们有所猜测，但真正听到莫闻道的话后，还是不免心情低落。不过又因为莫闻道的话，他们的低落只是持续了较短的时间，连秦最先振作起来，莫傲和莫容也在莫闻道的坚定目光下深吸了口气。
“是！师傅！”兄妹二人齐声道。
连秦接着道：“闻道修士可有何吩咐准备？”
莫闻道朝连秦看来，在万象洞中她曾表明了心志，坚决承接了从禾的信念，这让莫闻道有些意外但同时感到欣慰和赞赏。
要想对抗妖窟并非容易之事，就连她的师傅知无涯，堪称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都折戟于此，仅靠普通的修士甚至三元修士也无法轻易成功。
但并非毫无奇迹出现，她的师傅自从封闭在莫知谷内再度沉浸参道，不仅创设了能够预测妖窟灾祸的四象法阵，而且还留下了宝贵的万象洞内的精华，这都让后来之士有了一定的可能。
莫闻道在万象洞内没对连秦说的，便是可惜知无涯的一生终究败于时间，未能等到妖窟的再次现世，而那一次，就像是上天对她开了一个玩笑，就在知无涯仙逝后不过一年时间内，妖窟于热活林出现。
莫闻道跟随知无涯修习几十年，十分遗憾没能达成师傅的成就，直到知无涯离世的最后一刻，师傅让她懂得“放”，她才在之后的年岁里不再自责于自身的无力。后来她有所顿悟，或许师傅心中，也一直在告诉自己同样的话，尽管遗憾存在，但那时候的师傅，应该已经不在意了。
如今莫闻道再次迎来妖窟现世，她极其清楚地知道她们将面临什么，她比师傅更为幸运但也更为不幸。她一生中曾有一次机会进入妖窟，但那一次她无能为力。而如今，她再次有机会面对妖窟，可是她能做的仍是比不上师傅的万分之一。
莫闻道心中从未如此了然，她忽然间理解了师傅为何会隐入莫知谷，为何会在最后对她说出那番话。她望向眼前的小辈，或许有一件事是唯有她能够做到的。
“莫傲、莫容，上次你们在环中镇上所遇之事，极有可能与妖窟相关。”莫闻道的声音如同平常一般温和，“四象镇指示方位也与之接近，明日做好准备后，你们先行前往查探，万事小心。”
莫傲和莫容站直了身体，在听到莫闻道的指示后齐声道：“是！”
连秦朝莫闻道看去，似乎也在期望对她说些什么。莫闻道同样看向她，缓缓道：“连秦，我虽非你的师傅，但有故人之情。此行全由你自己决定跟随与否，另外我有一言赠你。”
连秦重重地点头，道：“我要去！”
莫闻道的眼尾微微垂下，接着道：“死生之关，在人在天。自然万象，人妖法则。”她的视线落在眼前的三人上，“总之，眼下情况未定，距离妖窟真正开始活动还有一段时间，你们届时以保守防御为主，莫要冲动。”
连秦、莫傲、莫容一起点头应和，三人互相对望，眼中露出坚毅的神色。
第70章 第七十章
经过一日的休整，连秦早早起身来到院内，她和莫傲、莫容决定今日出发，前往妖窟可能现世的地方。莫闻道暂且不与她们同行，似乎另有要事，眼下仍在万象洞中闭关，会晚些时日再赶上，并吩咐她们一切见机行事，即便妖窟现世也勿要慌乱。
她们此行的危险性极高，对于妖窟的实际情况也是未知，所以出发前均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连秦坐在院内杏树下，这几日以来她思考过许多事，她不能再像从前那般随心所欲，做事不顾前后。尤其是在得知母亲从禾的事后，更加沉稳了一些，这一次，她将会和母亲一样，去面对妖窟，去面对那份令人望而却步但仍会前行的可怕力量。
清晨的阳光洒落谷中，经过谷内缭绕云雾水汽折射出万般光彩。连秦喝过一杯清茶后，看见莫容缓缓朝她走来，不过并未见到莫傲。
莫容来到连秦身旁，朝她打招呼道：“连秦！你早起啦。”
连秦点头回应，莫容坐到她身旁，听见连秦问她：“莫大哥呢？今日他怎么不是第一个现身？真奇怪。”
莫容眼珠转了转，想起莫傲要为连秦做的事，摆摆手心虚道：“这个……或许我哥有点事耽搁了。”她不知为何有点紧张，“要不我去看一下。”
连秦看了两眼莫容，感觉她也很奇怪，但一想起连日来的事，莫傲或许也是累了，多休息一会也没什么，于是道：“不用不用，时间还很早，我们可以再等等。”
莫容才想站起身但听见连秦所言又坐了回去，点头附和道：“好。”
又过了一会，太阳慢慢爬上山峰，屋内仍是没有动静，反而是院外的两人坐着，茶杯里的茶水已经见底。
莫容偷偷看了一眼连秦，好在连秦没有问起，否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替莫傲解释。她想了想，还是趁着连秦反应过来前起了身，略带匆忙道：“我去找我哥，马上出来。”
连秦还没来得及拦下莫容，莫容已经飞快跑去，一下子不见了身影。她微微蹙起眉，觉得今日他们兄妹二人确实有些怪异，她本以为是因为受到妖窟一事的影响，毕竟她今日早早起身，也是昨夜里想着妖窟睡得并不沉。
不过从眼下的情况看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但连秦实在想不到还会因为什么。在她眼里，莫傲一直是一个值得信赖甚至可以依赖的人，而莫容虽然古灵精怪，但相处之中她们的关系也更加亲密。
连秦犹豫半晌还是起身，跨步朝莫傲的房屋方向走去。
另一边莫容跑到莫傲住所时，只见莫傲带着一丝苦恼站在房门前，她连忙上前大声道：“哥！我们该出发了！”
莫傲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莫容出现在眼前，意识到什么，他端正神色，抿了抿唇后道：“嗯。我也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莫容抬着头，目光在他的脸上来回游走，背手道：“哥，你在想什么？好像有点心不在焉，是因为连秦姐姐？”
莫傲被一语言中，微微愣住，随即道：“你说什么？”
莫容偷笑起来，道：“我是你亲妹妹，难道还看不出你这副模样是在想什么？说吧，为何在门口来来回回，我和连秦可是在院里等了好一会了！”
“等我？”莫傲往外望了一眼，意识到时间确实比他想象中更晚了一些，道，“我们出去吧。是我忘了时辰耽搁了。”
莫容却在莫傲说话期间已经闯入他的屋内，只见屋内的长桌上放着一张接近完工的琴身，琴身线条已是打磨得十分流畅有型，虽还未上漆，却足够可以想象出完成后的模样。
莫容感叹道：“哥！这张琴可太漂亮了！”她转过身便看见莫傲已经站在她身后，一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这张琴。
“你是不是在想着要带上，等做好便送给连秦？”莫容说出他的心中想法。
莫傲轻咳了一声，道：“你别胡言乱语。这张琴我还……”
莫容憋着笑，扬扬手道：“好啦，我知道。等妖窟的事完了，你记得先让我替你看看。”说罢转身出了房门。
莫傲在室内顿了片刻，嘴里低低说着什么，忽然听见屋外传来声音，其中一道声音正是连秦。他收拾起心情，拿过一张绸布盖住琴身，随后走去门口。
连秦来时撞上了莫容，问了句“莫大哥在吗”，还未等莫容说话，莫傲一身白衣从屋里走出，看到连秦，朝她微微一笑。
“我在。”莫傲的声音很是温和，不急不躁，“连秦，不好意思让你等我。”
连秦看见莫傲无事，挠了挠鬓发，道：“也没等多久，莫大哥你没事便好。”
莫容站在二人之间，看看连秦，又看看莫傲，耸了耸肩，提高声音道：“我们该出发了！有话在路上说也不迟。”
连秦和莫傲都是一愣，视线全都望向莫容，异口同声道：“走吧。”
这一次前往的地方便是朝环中镇的方向，几人对路程也很是熟悉，一路上速度加快了不少。因为环中镇出现过妖物，导致整个镇遇难，经过这么多日后，她们并不知现下变得如何，所以还是打算前往再查探。
快到原本环中镇所在地时，连秦收到了一封灵印信，是来自多日未见已经归家的楚音。
连秦在去到莫知谷时，曾给楚音送出过一封信，此时收到回信，一方面很是开心，一方面想起楚音不在身旁，又有些难过。
连秦赶忙解开灵印，查阅楚音给她的信件内容。连秦的视线划过纸张，上面的文字却让她的眉头越来越深。她本以为会收到楚音的好消息，对她说家中之事已经妥善处理，但没想到完全是另一番情况。
连秦看完整封信，只觉得呼吸不畅，心跳加快，虽然信件最后楚音让她不要担心，但发生了如此大事，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楚音和她自小一同长大，楚家与连家的关系在整个清山县都是人人知道的世代交好。连秦万万没有想到，原来苍溪村楚音匆匆忙忙抛下她离去，竟是因为楚家几乎遭遇灭顶之灾！
虽然楚音在信件中已是将事态尽量写得不那么沉重，但字里行间连秦怎么可能不知道严重性？
连秦万分悔恨当初为何没有和楚音在一起，没有和楚音一同回家面对此事，而是在事后这么长时间以后才得知此事。
连秦的表情变得很是难看，莫傲和莫容此时没有作声，但可以感觉到连秦压抑的心情。
最终还是连秦开了口，她有些抱歉地看向眼前的两人，内心翻腾了许久才道：“莫大哥，莫容，清山县发生了一件大事，县内被不明妖物侵扰造成了严重的后果，死伤重大，我必须要回去一趟。”
莫傲和莫容听后均为之一震，他们没想到竟会发生这种事，莫傲想起楚音离去时的表情，此时想来只是她在竭力克制，表面之下，其实是深深的沉痛悲惨。莫傲有一瞬的自责，那时他以为只是楚音家中急事，楚音留下信后他还劝慰连秦放心。
“连秦，我……”莫傲垂着头，“当时我不该……不该留住你。”
连秦看着莫傲，他在最危难的时候也没有露出这种颓丧自责的表情，这时候却因为她的事说出这样的话。
连秦连忙摇头，道：“莫大哥，这不关你的事。那时候你并不知晓，而且……而且事情已经发生了，即便那时我和楚姐姐一同回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