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说:“那应该是你太老了。”
她这话说完,空气起码凝固了半分钟,最终还是驾驶座上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对话的李华没绷住,笑出了声。
不过他只笑了一下,在发现整个车里只有他一个人的笑声时就马上忍住了,小心翼翼瞟了眼旁边,发现副驾驶上的江淮没什么动静,依旧在闭目养神,只不过嘴角貌似挂上了点似有若无的弧度。
他松了口气,看了眼后视镜,他并不怕陈屹,因为这个刑警队长的好脾气和能开玩笑是整个警局里都出了名的。
果然,后视镜里,陈屹一脸好气又好笑的表情,最终还是被气乐了,撑着坐垫慢慢笑出声来。
倒是旁边的小姑娘,一脸茫然,好像刚刚那句话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而不是为了调侃嘲讽,用最无害的方式补上最扎心的刀。
他犹豫了一下,问出从听他们谈话开始就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问:“陈队,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鬼魂?”
李华的长相属于那种斯文干净型,让人一看就觉得很舒服,再加上知道他是那个法医的助手,显然是个脾气很好很大度的人,因此半夏对他还比较有好感,虽然由于他刚刚突然推门而入造成了乌龙,但半夏并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友善地回答他的问题:“对,于晓曼的鬼魂。”
车子此刻刚好开到一个红绿灯路口,李华踩住刹车,回过头,惊讶地问:“于晓曼?就是这个案件死者的鬼魂吗?”
他扶了扶眼镜,“你是说,你能看见鬼吗?真的有鬼魂吗这个世界上?”
半夏刚想开口,前座传来一声轻咳,江淮眼皮都没抬一下:“根据交通法第一百二十六条,司机不得与人闲谈,不清楚?”
李华缩了缩脖子,悻悻地回过头:“对、对不起,科长。”
江淮没说话,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李华看着指示灯上逐渐减少的秒数,又小心翼翼地瞟着闭目养神的江淮,一眼,又一眼。
对方似乎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和挣扎,开口:“有话就说。”
李华扶了扶眼镜,小心地问:“科长,我们这一行还要熟悉交通法吗?”
江淮抬起眼皮。
李华飞快移开视线,结结巴巴解释:“我、我有看过那个的,但是……但您刚刚说的那个……我、我没见过。我是想问,如果需要的话……我再回去,背、背……”
江淮看着他,没说对也没说不对,那眼神里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李华被他看得全身发毛,觉得马上就要从座位上炸起来的时候,后座伸过来一只手拍在他肩膀上,他吓了一跳。
陈屹笑得收不住,觉得这个小伙子可真是太有意思了:“你当然不会见过,因为他说的那本是江淮主编的交通法。”
李华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耳朵通红,再回过头去看副驾驶座时,男人已经重新靠进了座椅里。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知道自己被调侃了,但李华心里竟然没有一点反感,甚至还有些庆幸,原来江科长也是会开玩笑的,他觉得这个一直站在云端只可仰望的年轻科长突然有了些人情味。
李华心情很好,摸着头笑了笑,转过身去重新发动车子。
半夏将他们这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从她这个角度看不见江淮,但是已经可以想象到他做出这一系列事情时的傲慢嘴脸了,她真是不明白这个人怎么能没礼貌成这个样子,也真的觉得陈屹和这个助手是脾气好,能忍得了他,真乃圣人也。
但她只是一个外人,并没有什么权力评价,她牢记于晓曼的嘱托,虽然以她这么个毫无生活常识的人来看都觉得荒谬无厘头,但她还是一一转达。
一直到她说完最后一句,对方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吭都没吭一声。
半夏耐着性子,又试探性地叫了一声:“江法医?”
这次他倒是回应了,嗓音从薄唇一启一合间流出,如同山涧泉水淌过,清列悦耳,语气却没有丝毫起伏,显得冰冷无情:“你说的那些我从没开过先例也不可能开,但是,如果在到局里之前我还没休息好——我倒是可能开个手抖的先例。”
手抖?
他是有病吗?
半夏不解地看向陈屹。
陈屹耸了耸肩,压低声音跟她解释:“局里前两天刚破了个大案,他熬了几天了,今天晚上估计还要熬个通宵,让他睡一会儿。”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俯身,在半夏耳边极轻地说,“别跟他一般见识,公主病,睡觉听不得声音。”
原来是不想被吵到睡觉啊,直说就是了嘛,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的。
半夏没再说话,陈屹也靠进了座椅里,面向窗外闭目养神。
车子一直安静地开到警察局门口,其余的警车也都回来了。
下车后,半夏琢磨了一下,还是走到江淮面前,认真地说:“刚刚在车里打扰到你睡觉,对不起。”
虽然她很不喜欢这个法医,但打扰别人睡觉确实是她做错了,一码归一码,做错了就要道歉,这跟欠债欠人情就一定要还是一样的道理。
江淮愣了一下,的确很意外她会这么认真地来道歉,看着小姑娘澄澈的蓝色瞳孔,他难得地有了一丝不自在,移开目光,轻轻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