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睡,”他嘶哑着声音,“只消片刻……”
云容挣扎不开,等着这所谓的片刻直至红烛烧尽,他才不尽兴地放过了她。
他打了温水替她洗干净手后云容已经睡好了,酆郸用被子卷着她抱在怀中,在漆黑中凝视着她一夜直至天明。
云容醒来的时候,酆郸背对着她换衣服。
只有她知晓,在儒雅的长衫下隐藏着的身体有着足够的爆发力,他换上了一套隐隐泛着金线的曳地黑袍,随后又将赖床的云容从被子里挖出来,亲自替她换上了同他同色的衣裙,他似是早已准备好的,格外的合适。
像他们从前住在辛府中一般,儒雅气度的男子替他的妻子挽发,戴上他曾在鬼怪中杀出血路才造就的血簪,那是象征着她身份的无价之宝,镜中的两人宛如璧人,男子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语:“也该让我的子民们认识我的夫人,未来的鬼后是如何模样了。”
这一日鬼蜮灯火通明,当燃烧着的骷髅战马托着鬼蜮的主人踏遍被黑夜笼罩着的每寸尸骨堆就出来的土地,千奇百怪的鬼怪听着马车内传出的柔软腔调,恭敬地匍匐在地,将他们对鬼后的敬意展现得淋漓尽致。
孤身百年的帝王因鬼后的到来给予他们难得的喘-息,也有胎死腹中的婴鬼好奇地仰起脑袋朝被风鼓起的帷帐中瞧见鬼后的身影,那是一个脆弱的人类女子,柔弱温顺,不堪折断的美好姿态窝在男人的怀中。
而向来冷脸的鬼帝却会对她轻言细语,眉眼柔和着,流露出爱慕与怜惜。
简直和平日的鬼帝判若两人。
而坐在车上被认为柔弱的女子却朝他望来,璀璨明媚的笑意似乎将漆黑的夜都点亮了,婴鬼激动地哒哒了两声,为自己得到鬼后的目光而骄傲地站了起来。
便是这般柔弱的女子都能将鬼帝降服,那该是何等厉害的人物啊。
同他这般想的人不少,酆郸的这般震慑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他宣告着云容身为鬼后的掌权,也让她能尽快习惯鬼蜮的生活,排解她来到陌生地界后内心产生的孤寂与恐慌。
但这还远远不够。
照上次的事情看来,她期盼着同正常人的交流借此来了解有关于鬼蜮和他的事情,因为一无所知,才更为迫切。
而在云容无聊的时候,大殿外站着一位佝偻身子的老妇人向她拜见。
两只兔子也趴在地上,行着最标准的跪叩大礼,或许这也是酆郸带她出去走上一趟的缘由,就连这两只兔子都明白了她并非是跟在鬼帝身边随便的女子,而是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的鬼后大人。
“老身是跟随鬼帝大人多年的一棵老树,您叫我孙婆婆便是……此次过来想同鬼后大人说说话。”她面容慈祥,眼里也不似其他鬼怪那般极具侵-略性,云容本想迎过去,老妇人已经健步如飞地走了进来,看的云容一愣一愣的。
她也没解释,坐在下手边的圆凳上,望着云容挺起的腹部抚慰地笑着,“鬼帝大人孤身多年,没料到转眼间连孩儿都有了,倒是辛苦了您……”
“倒也还好,”云容想起这孩子怀上不过几个月,同普通的妇人不太相似,她笑容灿烂地抚摸着肚子,“而且他很乖呢,一点也不闹腾。”
肚子里发出咕叽的声响,孙婆婆笑了起来:“他被夸了正高兴着呢。”
老妇人三言两语将刚见面的生疏打破,云容也好奇地问着支苑为何没来。
“鬼帝大人有其他的事情安排给她,”孙婆婆笑容减淡了少许,“鬼后大人还是尽量减少同她的接触,此女并非良善之辈。”
那日相处还算融洽,云容歪着脑袋望着孙婆婆,满眼透着求知欲。
“算起来,她来鬼蜮的时候也不过五十年前的事情……”
那是酆郸带回来的人,听说她原本是官宦之女,可惜在上京路上遇上山贼,一家人被屠戮干净,只剩下她被捆上了山折磨了数日,酆郸看到她的时候已经不成人样了。
变成恶鬼的支苑将整个山贼窝屠戮了干净。
“是鬼帝大人救了她,”孙婆婆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仿佛还是昨日,“若是不管,她早已失了神智,许是会被道士收伏,又或者被途径的鬼差打得魂飞魄散也不一定。”
云容托着腮眯着眼笑:“他一向心善。”
孙婆婆笑而不语。
停顿数秒,孙婆婆有意提醒她:“鬼帝大人赋予她管辖一部分鬼蜮的权力,这也促使她意会错了,肖想着不属于她的东西……您千万别被她蒙骗了去,能在鬼蜮活下来的鬼都有自己的手段,您得小心些。”
“我会的,”云容认真应下,“下回让夫君将她调离得远一些便是。”
孙婆婆轻松呢喃着:“您该心狠些的……”
但她自己又挥了挥手,自嘲着:“许是鬼帝大人就喜欢您这性子,倒是老身多嘴了。”
……
对于跪在自己面前许久的支苑,酆郸似乎并不打算多投去一个眼神。
她几乎是将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地上,卑微到了极致:“我愿侍奉在鬼帝大人左右,便是清扫的仆从也心甘情愿……请您收回成命!”
酆郸翻了一页书,余光扫在她的发顶。
“支苑,”他的语气毫无起伏,却让支苑控制不住地战栗,“从那天救你我便说过,只需你替我做完了事,我自会放你去投胎,你可还记得?”
女子低声啜泣着:“记得。”
“你还有什么可留念的呢,投胎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女子轻声问:“您真的……不会再改变主意了吗?”
酆郸没有回话。
答案昭然若揭,支苑慢慢起身,她双眼泛红多了几分柔弱:“既然如此,那就让我多待两日,将剩下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走,可以吗?”
酆郸嘴边挂着一抹淡笑,支苑看出了几分嘲讽的意味,他当自己看错了,便听到酆郸缓缓开口:“支苑,这是你自己选的,我给过你机会的。”
她一时间没明白什么意思,酆郸不再解释,继续低头看起书来,头也不抬地朝她挥手:“去罢。”
支苑深深望着这位曾经将自己拯救于水火的男子,死死咬住了下唇。
她心甘情愿为他做了这么多年的事,受过伤,受过辱,但依旧不被他放在眼里。
辛云容不过出现了才多久,那般普通的小娘子都能被他放在心上宠着,为什么就她不能?!
如今还要将她赶走,她不甘心!
诏渊之下,匍匐着的黑龙睁着灯笼般的浑浊大眼睛,在身姿曼妙的女子朝它走来时,毫无感情地盯着她无所顾忌般脱下衣裳的动作,滚烫的吐息从它口中喷出。
黑龙口吐沉闷人声:“你想好了?”
支苑一步一步朝它走去,她脸上挂着诱人的笑,柔夷抚摸着黑龙粗糙的皮肤,将曼妙的身躯贴了上去:“我将自身献祭于您,愿您重掌三界时将鬼蜮交予我掌管……”
捆绑着黑龙身躯的铁链被他轻易挣脱,被压在诏渊之下百年的妖龙再现人间。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4-12 01:44:06~2022-04-13 02:11: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春日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DUMPLING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V]
妖龙出世,动静之大,躲过从天而降的巨雷,在鬼蜮肆意地横冲直撞。
鬼蜮中的小鬼们被它带刺的长尾扫落在各处,惊声尖叫此起彼伏,同时也将云容从梦中惊醒,她几乎是刚醒就被身旁的男子拥在怀中,微弱烛火下他双目清明,并不像刚醒的模样,但云容根本没心思去考虑这一点,酆郸将她往被褥里一裹,丝毫不显慌乱地打开暗门,走了进去。
云容钻出脑袋问:“外面这是……发生了什么?”
“一点小事,勿要担心。”酆郸说的风轻云淡,但如今他现在的行为透露出并非小事,若是平常,他何必需要将云容带入他的密室里。
密室内还算宽敞,简单的床和桌椅都有,在将云容安置好后,他又招来那两只兔子守在此处。
当他询问是否要让孙婆婆过来,云容静静望着他摇头。
“不要去太久。”她朝着酆郸招手,待男人弯下腰凑近听她说话时,将柔软的唇贴在他的额间。
她什么都没问,用着送丈夫前去战场的妻子时不舍地目光,袖口下的小指勾住了他,酆郸猛然抱住了她,明明嘴上说着小事,那股力道似是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去。
两只兔子躲在桌下偷看,尾巴甩得飞快。
“你只需要在这好好待着,等我回来。”他本想就这么走,又倒回来补了一句,“若是身子不爽利,让它们去喊孙婆婆。”
酆郸给她指了指一个隐蔽的小洞,正好容下身形小的动物钻过去。
得到云容的回应后,他不再留恋地走出密室,颀长的背影在烛火下拉长直至消失。
云容再去看的时候,密室的门已经阖上了。
酆郸走出去时,那条黑龙不知已匍匐在他的大殿前多久,锋利五爪扣住大殿上的门狠狠一拉,露出它可进入的大小空间,还未进来便瞧见酆郸的身影,平日被鞭笞的记忆堆砌起来,成了妖龙刻在骨髓里无法摒去的侮辱。
它自出世便有无穷力气,在广阔无垠的东海中称王称霸,无人敢犯。
便是上岸吃上几个海边城镇,也无法敢言。
都是这对师徒!都是他们让自己被压在诏渊下百年,受了百年的苦楚!
若非瞧出跟在这小子身边的女人图谋不轨,废了几十年的口舌,它今日还不一定能出得来。
“酆郸——!”它张开嘴喷出炽热腥臭的吐息,愤怒的龙吟声几乎透过了鬼蜮传入人界,“这百年来的屈辱,我定要你血债血偿!”
在被妖龙灯笼大的眼睛注视下,温润如玉的青年弯唇一笑,从腰间解下透着血痕的长鞭,乌黑眼眸往上一抬,难掩轻蔑:“那便来试试吧。”
密室中——
两只兔子同她面面相觑,云容一动,那两只兔子立马紧张地围了上来,似乎对她笨拙的姿态很是担心。
但她在密室中又有什么事情可以做的呢?
只能吃着摆放在桌上洗好的水果,又或者是起来转圈,在这没有窗户的密室里听着外头的动静,但不知道是隔音效果太好,还是门外并无打斗,她没听到任何动静,两只兔子身形小,望着那个小洞,说着要给她出去瞧一瞧外头的情况。
如今已经过了几个时辰了,屋外也不知道天黑还是天亮,她望着桌上的烛火同意地点着头。
总比她一个人在这里茫然地等待消息要好。
其中一直灰兔子选择钻出去,它瘦削些,况且颜色也不如白兔子打眼。
云容不知道等了有多久,也没等到灰兔子回来。
白兔子一只耳朵折了下来,在那个小洞旁不停地张望,似乎是因为紧张,云容发出一点动静它立刻就扭过头来,瞳孔警惕地望着四周,惊弓之鸟般又跳过来。
相比之下,云容更为淡定。
留下的两只小兔除了能传话,倒也没旁的作用了。
“小灰会回来的,”云容说着这样安慰的话,又揉了揉兔子耳朵,显然毛茸茸的手感不错,干脆将小白抱在怀中,在四处又开始打量起来,似乎连墙壁上的一点痕迹都能吸引她的注意,她呢喃着,“他留着这样的密室做什么?”
怀里的小白不敢乱动,生怕自己动弹一下会踢到未来的小主子,只好转移注意力到鬼后的话上,它来得时间并不算短,有些事情它也有所了解,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还是有数的。
“许是鬼帝大人以防万一呢,”白兔子舔着三瓣唇,许是因为在鬼后面前撒谎而紧张地避开她的视线,“您看,这不就用上了吗?”
她没听出白兔发出的颤音,倒是继续四处打量,手指抚摸着墙壁上的划痕,缓缓地走过,白兔子心惊胆战的望着她的指腹抚摸着冰冷的墙壁,直到她突然停下了脚步。
嘴里发出一声疑惑的气音,白兔子的耳朵瞬间竖起老高。
她动作轻柔地将兔子放了下来,随后借着烛火的光寻到一处不同寻常的缝隙,取下头上的簪子在缝隙处轻轻一撬,伴随着一声轻响,一小扇暗格给翘了出来。
同时也露出了里面被封存的画。
白兔的眼睛从来没睁得这么大过,明明不是当事人,却比当事人更为焦灼。
“鬼后大人!”
兔子发出一声尖叫,本已伸手进去的云容低下头看它。
“怎么了?”
白兔子大义凛然地拉住自己的尾巴尖,身体早已绷的僵硬:“您看过兔子的尾巴吗!”
云容微蹙着眉头,似是不知道为什么它要在这种时候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但又很好的配合道:“看过呀。”
说完又准备端起桌上的烛火往暗格里照去。
“您先等一下!”白兔一副看淡生死地鼓起胸膛,“那您肯定没看过这么长的兔子尾巴!”
云容被它的话吸引了过去,在看到它将自己的尾巴拉出来不亚于猫咪尾巴长度后,她有片刻的停顿。
云容:突然对兔子这种生物失去了抚摸的欲-望。
白兔还故意拉着尾巴在她面前蹦蹦跳跳:“我为您新学了一支舞,您确定不看看吗?”
如果到现在,云容还不知道它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云容大概就是个小傻子。
重新端起桌上的烛火,云容抿着唇:“我一会儿再看。”
说完也不等白兔反应,直直地往暗格里照去。
白兔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它只能看着云容将那副画照了个清楚,而当她看清那画中的人是自己后,瞬间怔住了。
那是在辛府中她躺在后院花丛中的画像。
她小心翼翼地把画取了出来,嘴角噙笑:“画的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