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托雷斯把他们带到了哪里，总之基安蒂的伤势终于得到了医治，但她右眼角处却落了个终身的十字伤疤。
松了一口气的兰觉得有必要找西蒙继续先前的对话，才发现西蒙已经被托雷斯带出去了一天。
等西蒙回来时，兰觉得那双冰寒般的眸子似乎压抑着什么。
西蒙的神色很古怪，吃了晚饭就钻进了托雷斯给他安排的客房。
兰犹豫不决该不该去打扰西蒙，最后还是西蒙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两人又是相对无言。
兰咬了咬唇，拿出了西蒙的钱，有些讨好地看着他。
西蒙却不看一眼。
兰懊丧得垂头：“对不起，我真的……”
“日本。”西蒙突兀的打断了兰的话。
兰抬头看着西蒙。
西蒙神色很奇怪，好像在追忆过去，又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原本乖戾的眸子此刻也柔和了不少，让兰想起了她第一次见到西蒙时那双亮闪闪灵动非凡的漂亮眼睛。
“你说带我去日本……”
兰没做多余的想法，她伸出手握住西蒙满是老茧伤疤的双手，压下心中的疼惜，一脸的真挚：“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是要带你去日本的。”
西蒙盯着两人相握的手，不知想些什么。
兰也是后知后觉的才发现，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是和她一样十七、八岁的少年，而不再是那个可怜兮兮的小不点了。
兰心虚又羞窘得想把手缩回，却被率先意识到兰的动作的西蒙反手紧握，兰错愕得看向西蒙。
“你允了两个诺，”西蒙依旧盯着两人的手，无视她的慌促，“我都记得。”
“所以，我要你向我允第三个诺。”西蒙抬头，凝视兰的眼睛。
兰心中一凛。
无论是暗巷里揍人的西蒙还是医院里踹人的西蒙，都不如眼前的西蒙给她的感觉……那般狠戾。戾气和黑暗织成了一张通向地狱的大网，兰觉得，她正是这张网要捕获的猎物。
兰抖了抖，甩开了西蒙的手，退到了床边，她有些惊惧得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渐渐明白了印象中悲惨可怜的小家伙真的已经不见了。
西蒙因兰的动作，眼里暗沉了几分：“你不愿意。”
兰却问：“你是不是答应托雷斯什么了？”
兰不能再自欺欺人了，从见到十七岁的西蒙开始，兰就明白，这个少年徘徊在暗黑的边缘，兰想拉他一把，但托雷斯出现了。兰执拗地认为，托雷斯就是那个把少年推向真正黑渊的罪魁祸首，而她则是托雷斯的帮凶，因为是她推着西蒙上托雷斯的车的……
兰绝望的闭起了眼，她做了件蠢事，一件会让她后悔一辈子的蠢事。
西蒙看着兰，他没有回答兰的问题：“你这回待多久？”
兰睁开眼，诧异地看着西蒙。
西蒙垂下眼睑：“七岁那年你待了一夜，十二岁那年你更是只待了几个小时，那么这回呢？毛利兰，你真的是人类？”随着这句问话，西蒙又抬眼看她，“你总是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许了一个又一个让人心动的诺言，然后毫不犹豫的击碎。”
“其实你是恶魔吧……”
第9章
恶魔。
这两个字自西蒙嘴里蹦出来的时候，兰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她痛苦惊惧得看着面色冷漠的少年，颤了颤身子，本能摇头。
西蒙不发一言，大步跨过，顺着兰的身体，一手抓住兰的双腕高举，倾身压下，轻轻松松的就把她压在了床上。
柔软的大床因为两人的体重而深深下陷，兰慌促的紧闭着眼，西蒙的体重全都压在她的身上，身体隔着布料传递着两人的体温。
兰缓缓睁开眼，看着西蒙抬着头看她，两人的头离得很近，西蒙只要稍稍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双唇，但他没有动，只是直勾勾得望着兰。
原本暧昧的动作，本应该让矜持的兰羞涩不已，但西蒙眼中的暗沉愣是让这种亲密的动作烙上了沉重的标签。
兰只觉在气势上她不能低头，否则压在她身上的少年会义无反顾地把她拖向黑暗的深渊。兰心中恐惧，面上却努力装出冷静的样子，她无畏地回视西蒙，只盼她的坚定能让西蒙敛去几分黑恶。
只是让兰惊恐的是，随着对视时间的加长，少年漆黑如墨的瞳孔愈加深沉可怖，仿佛无底的黑洞席卷着周遭的一切。
“即使你不是恶魔……”低沉的声音自少年的喉中缓缓溢出，“我也要把你拉向地狱。”
“西蒙·格罗斯！”兰的瞳孔陡然放大，红唇嚅动惊惧得喊出少年的全名，双手剧烈挣扎企图脱开少年的桎梏，但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兰挣扎半天竟无半丝松动。
兰红着眼，扭头不去看少年。
少年的脸早随着兰的反抗而结上了一层霜冻，他用那只空闲的手捏住兰的下颔，逼迫兰的目光看着他，随后用仇恨的语气一字一顿道：“这是你欠我的。”
“我没有。”下颔被捏住，兰痛苦的呜咽。
少年的脸上露出残酷的笑意，他语速缓慢字字狠狠的说：“每次我走到生命临界点的时候你突然出现，”顿一顿，看着兰睁着水蓝色的眸子看他，清澈的眸子染上了愤怒的艳红，“你总是为我打开天堂的大门，”说到这里，少年冰冷的面孔柔软了几分，冷酷的黑漆眸子更是带了几分幸福的光亮，“但是，”神色速变，漂亮的眸子闪过一股被欺骗的愤怒和仇恨，“你马上就关闭了那扇门，任我在心中为你辩解千遍也不曾打开，只到我不得不踏上地狱之路才悠悠然出现！”
西蒙凝视兰，漂亮的面孔扬起狞笑：“于是我就告诉自己，下次毛利兰敢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要在她关上门之前把她拽过来！”
“我要她——和我一同走向毁……呜——”阴森恐怖的威吓没说完，西蒙闷哼了一声松开了箍住兰的手，他不可置信得怒视兰，为她攻击他的小腹而恼恨。
西蒙只牵制住了兰的上半身而忽略了她的下半身，兰见西蒙说的话越来越扯之后，放弃了“男人的下腹是致命点不能轻易攻击”的原则，然而她那一膝盖踢也确实有点狠，西蒙虽然没有那个被踢医生那么丢脸滚在地上嗷嗷叫，但也煞白了一张脸，冷汗直冒。
兰帮他不是，不帮也不是，傻傻得站一边看着少年疼痛异常但又竭尽隐忍的模样。
看起来明明是那么单薄的一个少年啊……
看着少年佝着背脊，捂着下腹，咬牙忍痛的样子，终于再度和小西蒙重叠在一起了。
西蒙……依旧还是那个西蒙的！
兰心念一动，冲上去抱住了西蒙的背脊，她想像以前一样把西蒙整个人抱在怀里，但现在的西蒙比她都高壮许多，兰只得抱着他僵硬的背脊，不停说着抱歉。
起初，或许是因为痛，或许是因为猝不及防，西蒙没有动，只是僵着身体，但随后，他如碰到蛇蝎一般一把推开了兰，漂亮的充满戾气的面孔却染上了一抹不协调的红晕，他羞恼愤怒地瞪着兰，大口大口的喘气，这种感觉比他才经历了一番多人厮杀还要来的呼吸急促。
兰因为一个没注意，被西蒙推倒在床上，她爬起，哀愁凄惨得看着西蒙。
西蒙全身发抖着，在狠狠得刮了兰几眼后，才动作怪异的走出兰的房间，到门口时，兰的声音平静流淌而来。
“我不会随你去地狱。”
西蒙没有回头，背脊下意识的挺直，双腿也僵得仿佛迈不开步子。
“我也不允许你去……”后面那句话，兰说的很轻，轻到西蒙差点以为这是他的幻听。
紧绷的冷硬面孔软下了几分，暴戾的瞳孔也带了点生人的光彩，只是很快他重新变回了那个阴冷的西蒙·格罗斯，他走出门外，用力关上门。
关门声却掩盖不住西蒙那句嘲讽的最后的话。
那句话，让兰全身一软，仰头倒在了床上。
第三个诺言……
兰捂住脸，身体剧烈颤抖。
原来她刚刚……向西蒙·格罗斯，允下了第三个诺言。
**
钱、权、名、利。
这是托雷斯花了一天的时间向西蒙展示的东西。
欲念，人类区别其他动物最关键之处——人类的欲念是填之不尽的。
这些欲念可以让再纯白的人都变的贪婪邪恶，更何况原本就处在黑暗中的人。
托雷斯依着窗口，抽着烟。
他的神情是平淡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内心多么的焦躁。
他向西蒙·格罗斯提出入帮的要求也有三个月了，每次他得到的回复总是令人失望的。西蒙·格罗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曾嘲讽而轻视的说，除了黑暗你还能去哪？
西蒙的回答就是不回答，但托雷斯确定，他的问话在一瞬间让西蒙冰寒的眸子中闪过一道暗光，说是暗光其实却能璀璨任何人的眼，尤其是像托雷斯这种……一直处在黑暗中的人。托雷斯不熟悉这道暗光，但他知道这道暗光叫希望。
希望——一个成天做着低贱的体力活，挣扎在温饱之上，每天还要和一堆找上门挑衅的地痞流氓搏斗厮打的少年，眼中竟还有希望。
即使以上这些都算不得什么，那他人眼中的怜悯、轻蔑、厌恶、漠视也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吗？
医院的那一幕，定能让西蒙了解钱的强大，但让托雷斯困惑的是，他并没有在西蒙眼睛里发现更多的欲念。
“因为太黑了吗？”托雷斯抬头，看着天空中那轮昏沉的圆月，“黑的……已经无法再黑？”
但是怎么可能呢？
满身阴狠暴戾的少年，竟还心存希望。
托雷斯掐灭了烟。
如果是真的，那么，他必须掐断那唯一的光源。
第10章
“日式早餐？”托雷斯扫了女厨一眼，语气平淡，“谁准你擅自更改食谱的。”
女厨诚惶诚恐的立于一边，兰万分抱歉得鞠躬：“对、对不起，请不要责怪玛丽小姐，是我说想做早餐……”
“哦，是毛利小姐亲自做的？”托雷斯扬起笑脸，尖利的眸子中却没有一点笑意，“真是不好意思呢，身为客人的你居然为我们做早餐。”
听出主人语气里的讥讽和不屑，兰羞窘地摇头，暗自责怪自己多此一举，她就算要补偿西蒙的“为他做饭”也得看看这是不是自己的地盘啊……现在倒好，主人虽然面带笑容但定是对她的越雷行为感到生气，她甚至还连累了无辜的玛丽小姐。
就在兰暗自悔恨时，西蒙出现在了餐厅。
及肩的银白色头发，混血儿特有的漂亮五官，一身新白的休闲衬衫，颀长而立，翩翩少年。刚落座，托雷斯语义不明道：“我记得格罗斯是美日混血儿吧？那么吃过正宗的日式早餐吗？”
西蒙抬眼看向中年人，中年人双手支着下巴，拿眼扫视桌上的餐点：“这些都是毛利小姐大早上起来为我们……不不，我想主要还是为你准备的，是吧，毛利小姐？”
中年人满意得看着兰似乎羞涩而窘迫的模样，声音冷了几分：“真是有心的小姑娘呢，我这是托了格罗斯的福啊。”
兰因为被误解而涨红了脸，她想驳斥中年人狭隘的想法，这早餐，的确是为西蒙准备的，但她并不是抱着其他人顺便也准备一份的想法。然而她知道，这无力的辩白在他们耳里估计能变成虚伪的掩饰。
兰摇了摇头，有点闷闷的，大清早爬起想为他们做一顿丰盛的早饭的兴奋感在中年人的暗讽和西蒙不明所以的表情下趋于自嘲。
多此一举，当真是多此一举啊！
西蒙似乎在研究他眼前的食物，过了半天也没动静，托雷斯虽然态度恶劣，倒也没当着兰的面把她亲手做的早餐丢掉，而是皱着眉试着尝了一口味增汤，第一口，感觉有点奇怪，第二口，口感很鲜，第三口，忍不住称赞：“毛利小姐厨艺不错！”
兰表情僵硬，不知该摆上什么神色来面对前刻还暗语伤人后秒却改口赞人的，收留了他们一夜的中年人，最后只得扯扯唇，讷讷道：“谢谢。”
托雷斯赞完后，西蒙才慢腾腾的拿起汤匙，舀一勺，送入嘴中，好看的两道眉毛立皱，似乎很艰难的吞下，然后冷冷道：“难吃。”
兰错愕的看向西蒙，西蒙嫌弃地扫了眼食物，恶声恶气的又补了一句：“真难吃！”
托雷斯不语，他动作娴熟的用餐巾擦擦嘴，而后淡淡吩咐：“把格罗斯先生面前的食物撤下，另外准备一份早点。”
女厨恭敬的退下，兰灰着脸看着西蒙，她对自己的手艺向来有信心，每次看见爸爸和柯南饭后餍足的神色总能让她心情愉悦，只是西蒙明显的厌恶让她在惊诧的同时也忍不住怀疑是不是真的那么难吃。
“你那什么表情？”西蒙瞥了兰一眼，声音冷冷，兰后知后觉的摸摸脸，茫然地看着他。
“毛利小姐看起来很伤心呢。”托雷斯回答了西蒙的问题，兰却更加茫然，伤心？不，她不伤心，她只是有点……难受而已。
托雷斯注视着餐桌上那个表现得一脸嫌弃和不耐的少年，突然看了看表，随后对兰道：“毛利小姐能去花园帮我摘几支蓝玫吗？”
“咦？”兰收回思绪看向托雷斯。
“你看见了吧，花园种了一大片蓝玫，你昨天还夸好漂亮。”托雷斯指了指窗外，又指了指摆放在餐桌上的花瓶里的那几支有些枯萎的蓝玫，“家里的蓝玫都是自己种的，隔几天要换，这几诛已经蔫掉了呢。”
“我可以吗？”兰抓了抓头发，“我怕挑不来。”
“没事，你喜欢花不是嘛？”托雷斯仍然在笑，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要暖和几分，带了点莫名的兴奋，“花园的蓝玫随你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