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属于我!
[一]
当波斯人悄悄吩咐仆人从后门偷出报警时,他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话:
“达洛加,我就要死了。”
门口的不速之客道。
这个曾与他有过短暂友谊的天才、害得他背井离乡的怪物在黎明的黑暗中敲响他的房门,虚弱不堪。
“你来做什么!”
波斯人戒备地守在门前。然而令他如临大敌的魅影只是站不住般用手撑着门框,低头喘息着,轻轻吐出一个名字。“格洛里亚娜……”
“拉莫尔小姐!”波斯人立刻警觉起来,“你把她怎么了?我警告你,不要再想害人!我已经把你的事告诉给了夏尼伯爵,他与巴黎警局已有合作,你要是再杀人,你逃不掉!”
“噢,达洛加,”剧院魅影苦笑着摇摇头,突然才想起了般微弱地嗤笑一声:“你说的那个夏尼?他正在我的地狱里做客呢!”
“什么?刽子手!你把伯爵和拉莫尔小姐怎么样了!”
魅影却对这厉声质问充耳不闻,他沉默地往里走。他身上有一种难以描述的“场”,比山还重,比乌云还悲伤。使得波斯人不由自主得给他让开了门。魅影踉跄两步,倒进门边的躺椅里。“我是来告别的……”他气息不匀的说:“我就要死了,我的生命走到……头了。”
然而焦急的波斯人没有兴趣听这个作恶多端的幽灵的话,他还记得这个人曾怎样巧言令色愚弄宫廷的。他从身后拿出早有准备的枪,对准魅影:“我只要你告诉我,他们还活着吗!”
椅上瘫坐的人面对指着自己的枪口仍不为所动,他是真的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当然……格洛莉……当然还活着!谁要是动她一根汗毛,谁就该死!”
魅影发着狠握起拳头,接着,又浑身颤抖,痛哭起来。
“她吻了我!你敢信吗?我这样一个人!”
他仰起头看着波斯人,泣不成声。“她吻了我!就在这里——”他脱下面具,指了指眼皮的地方。像是要波斯人来看,又马上把脸避开了过去。本不成形的脸皱成一团。任谁都能看出,他不是在说谎,也不是在进行他毫无同情心的“恶作剧”,他痛苦得就要窒息了。“她给了我……一扇窗,一扇……能看见世界上所有的奇迹的窗!”
“她吻了我,在音乐停止的时候,吻了我……她吻了我这个人!”
“我跪在地上,天知道!我要将她的脚趾吻遍!”他猛地坐起来,向虚空伸出了手。“她牵起我,拥抱了我!原来拥抱是这么温暖!我哭了,我看到……她的眼睛里也有晶莹的光,那是她为我流的泪,为我……啊,我爱她!格洛里亚娜,我爱她呀!我愿意永生永世在地狱的烈火里打滚,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就那么一瞬……”
痛哭的人双手按住胸口,连椅子都坐不住,倒在地上。虚弱地请求波斯人不要看他,不要看他因痛苦而扭曲的可怕的脸。
再如何无动于衷的心,都无法不为这样的悲伤动容。
波斯人也不忍再看他,长叹一声,收起枪别过头去:“那他们,还活着?”
“不用如此担心,”魅影平复了一下情绪,“菲利普.夏尼倒是想从剧院把我找出来,可他连入口的影子都没能找到。”他对此的确十分自信。“除了你和格洛莉曾闯入的镜门,其余能从别的入口进入的,都是我故意放进去的。他们既然好奇,我就让他们‘好奇个够’!”
波斯人暗叫不好,伯爵根本不曾意识到魅影的可怕!他没想到这个一直生活得一帆风顺的贵族竟会不听他的劝告。
“那伯爵——”
“放心,”魅影却道:“我把他抓起来不过是想用他做人质。看在格洛莉的面子上,我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他在将人抓住的那一刻没有赶尽杀绝,也许是害怕格洛里亚娜会与他真的彻底决裂。不过,“不过现在,我会将他放了。”
魅影看着这个正直的东方人,道:“这下,你放心了吧。”
他将面具重新戴上,费力地爬回座椅。
“我会将要留给你的那份遗产寄给你的,报答你过去的救命之恩。”
波斯人皱起眉头,他没有想到还能从这个从不把自己当人的野兽口中,听到这样有着人情味的话语,“你……真的要死了?”
魅影苦笑着将手覆盖在面具上,他抚摸着这一他身体的一部分、他人生的必需品。“我终身只能生活在面具后,而她!她……还有无数可能……”
“她给了我生命……”
“她给了我生命啊!”
野兽狂野咆哮,低下头却只闻哀泣:“可我……我连做她脚边的一只狗都不能!”
“达洛加!我马上要死了!我能感受到,大限将至。我死以后,水会将我的屋子淹没,请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不要让他们知道我!不要让他们知道曾有我这样一个令人作呕的怪物,生活在下水沟,却妄图染指美好……不要让他们知道这个可笑的怪物的痴心妄想……”他死死盯着波斯人,恍惚道:“就让我一个人躲进地下吧!我活不久了。我会作曲,是的!那些音乐根本配不上她!我会为她作曲,每一首、每一首,都为她而作!一直到我死去!我要把我最珍贵的东西留给她,一切都留给她!”
一向警觉的魅影沉浸在情绪之中,波斯人却在此时听到门外有不同寻常的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