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执着木瓢将水轻轻的浇在她的湿发上,另一只手轻捋过鸦羽一般光亮的发间,将发上的无患子的浆液完全的冲去,然后用棉布将头发包起一点点吸干表面的水分。
秦漫看着桃叶底下小指大小的雏桃,“不知道这里的桃子在孩子出生的时候,能不能熟?”
容齐坐在她的身边,笑了笑,手上的动作细致而又轻柔,“听村民说,这里的桃子成熟大约是七八月间,时间差不多吧。”
“生下来就能吃到新鲜的桃子,这孩子运气真不错啊。”秦漫赞了一句。
容齐微微一笑,掩唇别过头轻咳了两声,转过来对她轻声道,“若是我们是两个普通人就好了。”
他此生未曾有过这样宁静而美好的生活,如果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的夫妻,就这样一直简单而平静的生活在一起,该有多好。
秦漫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感受他日渐消瘦。
她知道他那些烧掉的沾血的帕子,也知道他已逐渐难忍在她面前遮掩不适,她有时候也会用真气帮他舒缓一些,但每回之后,容齐都很紧张的带她去看大夫,担心她会不会影响到身体。
他从不在她面前服药,也从不说起。
所以她不问,也不说。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齐哥哥想做什么呢?”秦漫轻轻一笑,“要做木匠吗?”
“也不错呀,如果认真的学过,”容齐微笑道,“就不会老是被漫儿嫌弃了。”
“可是,我不想齐哥哥再雕别人,”秦漫仰头看着他,“我会嫉妒。”
“那齐哥哥就只雕漫儿好了。”容齐笑着说道。
“那我们没有饭吃啦,”秦漫笑起来,“不过如果这样,我就种花来换钱,种兰草,种牡丹,种芍药,什么贵就种什么……”
她开始说的一本正经,煞有介事,后来却忍不住笑起来。
容齐亦看着她笑着,笑容宠溺而温柔。
时间过得飞快,很快桃林绿叶成荫,一转眼桃子便从杏仁大长到核桃大,又渐渐的长到拳头大小,然后被太阳晒出了浅浅的红晕,眼看便要成熟。
正是这个时候,他们迎来了孩子的降生。
“齐哥哥,我可能要生了。”
这是这一天,容齐睁开眼睛听到的第一句话。
秦漫是被一波又一波的抽痛疼醒的。
这次的疼痛和往常胎动的感觉全然不同,她反应了片刻,心里才意识到这是怎么回事。
天光已经微亮,再过不到半个时辰就是他们往日起身的时候。
容齐还沉睡,秦漫自己感觉了一下,参考之前了解的知识,就算是真的估计也还早,便没急着吱声,等他睡醒了再说。
他夜里睡不好,稍微她有些动静就会醒,反而是要到早晨这时候睡得沉一些。
容齐为她的一句话,完全惊醒了。
他连忙披衣起来,连声唤了小荀子,让他到村子里找拢月、产婆还有大夫过来。
回转身,将秦漫连人带被子抱进隔壁的产房。
屋子和需要的东西,近来已经都准备好了,房间里淡淡的熏过艾草的味道。
容齐神情还算镇定,脸色却有些白,双手紧紧拢住她的手,“漫儿,你感觉怎么样?疼吗?”
村子不大,前些日子他们去买菜的时候,才进村就听到一户人家中,传出一声声凄厉的尖叫,喊得一村都能听清清楚楚。
容齐先前不知道是什么,结果听卖菜的大嫂一脸习以为常的说起,竟是年轻的媳妇在生孩子。
村里好多人都去围观,喊叫声一直持续到午后,变得完全嘶声竭力,最后才落下。
那家年轻的夫人生了一个儿子,丈夫抱着孩子出来展现,满脸喜气,全村人都前去道贺,恭喜他头胎就得了儿子,还赞他夫人能干,容齐却脸色难看的拉着秦漫回家。
妇人生产艰难犹如鬼门关,这种事他是听说过的,但听说和亲耳听到完全是两回事。
他甚至有些后悔,若是带漫儿回宫里就好了,宫里可以有最好的条件,他也可以招最好产婆和大夫,要安全许多。
为了他自己的愿望,漫儿却要在这样的地方生孩子。
若是她出了事,他无论如何不能原谅自己。
“还好,还可以忍。”秦漫没有说不疼,而是照实说了感觉。
生孩子对她来说是头一遭,心里也有些没底。
容齐握着她的手定了定神,“我去做点吃的来吧,漫儿有什么想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