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今日先生教诗经里有一句‘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这个‘僚’是什么意思呀?”才走到门口,两人便听到长乐宫中便传出一缕清脆的童音。
秦念顿时觉得头疼,身边的亲娘冷笑一声,身形一摆,已经飘了进去,那灵动的身姿,不像“不知还有多少时间”的人,倒想还能在活五百年。
等他走进去,就看到前庭花园里,自己九岁的大女儿秦长安,被她祖母提着领子拎在手里。
秦漫看他进来,伸手把小丫头向他甩过来。
小姑娘半空中平衡的身形,没落在亲爹怀里,而是翻了个跟头稳稳的站定,讨好的看向秦漫,小嘴很甜,“祖母,每次看见您,我都觉得诗经中《有女同车》定是专为您写的。您说是吧,祖父大人?”
容齐被她逗得一笑,然后站起来迎接秦漫,“漫儿,今□□上有什么好事吗?”
他浅浅一笑,如同清风筛过竹影,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一丝痕迹,依然是青丝如墨,清贵隽雅的青年。
“齐哥哥,”秦漫步履轻快的来到容齐身边,拉住他的手,这才转头对秦念道,“安儿九岁了,竟然连诗经都没学完,看来课程进度太慢,你明天该去同她师父,洛先生聊一聊。”
秦念拍了拍露出大事不好表情的女儿,赞同的对他娘点点头,“她就是闲书看得太多,都不把工夫花在课业上,以后我和衍一定多多注意。”
秦漫点点头,这才高兴的对容齐道,“齐哥哥,我今年给你准备了一个特别的生辰礼物,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容齐含笑看着她,伸手拂过她的发鬓,“漫儿每次准备的礼物齐哥哥都很喜欢。”
若不说出年纪,谁能想到,看上去仍然容颜俊美的容齐已经年近六旬。
“我刚才把皇位让给念儿了,”秦漫兴高采烈的宣布,“我们明天就动身去清河村,我让人把房子都收拾好了,我在那里给你过生辰,好不好?就我们两个!”
容齐愣了愣,然后缓缓扬起微笑,冰灰的眼瞳中有涓涓春水融过,温柔而清澈,“好。”
“这个生辰礼物如何?”秦漫得意的问他。
“……很好,”容齐凝视着秦漫,仿佛他的天地间,她是唯一的存在,“特别的好,齐哥哥,特别喜欢漫儿这个礼物。”
“那我们现在就去收拾行李,”秦漫兴致勃勃的拉起他,“齐哥哥给我雕的人偶都要带走,还有诗集,还有……”
“好,都好,都带上。”容齐连声应着。
秦念望着父母十指相扣,相携而去的背影。
突然想起数年前,朝局安稳后,娘亲却将父亲手上的所有事务分给了别人,父亲毫无反抗的退出朝堂,那时候,他一点也不懂,甚至觉得母亲这样做太过无情。
在母亲征战在外的时候,在母亲无法顾及政务的时候,是父亲帮助她稳定朝廷,维持军需,甚至保护她的安全,然而,在她不再需要过后,却收回了父亲所有的权利,让他成了一个隐在后宫的“皇后”。
虽然无人敢当面评议,却被不知道多少人,在心中嘲笑,看不起。
现在想来,也许,从来不了解父亲的人,
是他。
但是,
但是!
他爹他娘竟然就这样把他给忘了!
这世界未免太悲哀了吧。
“秦念!”
正在这时候,一身火红的姑娘怒气冲冲的跑进来。
“怎么了衍?”秦念温和的问妻子。
“你说怎么!”宗政衍咬牙切齿,“我又怀孕了!这样还怎么去尉城巡视!是不是你把药给我换了!”
秦念不急不慢的笑了笑,开口道,“应该是前些天出去玩的时候,忘了吃吧,你可不能诬陷我。”
宗政衍一愣,连忙认真回想。
秦念哪能等她反应过来,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刚才,娘亲说她要和爹爹一起走了。”
“师父要走?到哪去?”宗政衍一惊,自然顾不得怀孕的事,连忙问道。
“衍儿,爹娘都不要我了,以后我只有你了,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秦念轻轻的开口。
十分会看眼色的秦长安,悄悄、悄悄的蹑手蹑脚的走向一边,然后悄悄、悄悄的跑掉了。
宗政衍狐疑的看了看他,最后还是别别扭扭的拉住他的手,“那,那行吧,以后我陪着你,你放心吧。”
“我们以后要好好的,”秦念低声道,“你以后想要去边城,想要去沿海,我都不会拦着你。”
他和宗政衍,也许不会有爹娘那样经历生死,荡气回肠的感情,但他想,以后,他应该多想着她,多成全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