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答应的……”泷子姬犹豫地说。
“不,”夏油杰反驳道,“他会答应的。”
“只要是您向他提出请求,无论如何他都一定会答应的,因为您曾是与他有过婚约的泷子姬……”
是唯一被他爱过的人。
因为五条悟最近有事情出差了,所以学校里执行任务的人手一下子紧缺起来。
钉崎野蔷薇忍不住吐槽道,“难道咒术高专除了五条老师就没有其他可以执行任务的咒术师了吗?”
如果五条悟在场的话,肯定会骄傲一番自己的“可靠”,再和蔼可亲地说,「哪里没有啦!还有你们哦!」
即便他们只是入学才没多久的一年级新生。
在借助附身在自己身体上的两面宿傩的力量复活过一次之后,虎杖悠仁经受了五条悟的特训。
虎杖悠仁现在已经掌握了一点点使用咒力的方法,但因为术式是像天赋一样与生俱来的东西,无法后天形成,所以他(虎杖悠仁)所能使用的力量依旧有限。
但是因为咒术高专能够派遣的咒术师本就不多,所以即便是一年级生,虎杖悠仁依旧接到了任务。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带领他和这次任务的负责人——一级咒术师七海建人见面了。
他们(虎杖悠仁和七海建人)要一起去调查发生在映画电影院中的事故,三名男子高中生在电影结束后死于放映厅内,人类的外表被扭曲成怪异的形态,死因是窒息身亡。
在七海健人的指引下,虎杖悠人看到了咒灵留下的残秽,也就是从未在咒术高专的档案记录中留下记录的、咒灵的脚印和咒术残留。
他们将目标锁定在了一名男子高中生身上。
对方在事故发生时和那三名高中生一起待在放映厅中,但是结束后却毫发无损,而且他们从监控中看到那名高中生神『色』匆匆的跑出电影院,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的样子。
他们要去找到这名高中生,收集相关线索。
自从那一次认识了真人之后,吉野顺平后来也经常和对方一起聊天——真人有时会约他在下水道里见面。
阳光从上方的圆形缺口头落下来,照落在真人的身上,倘若不去看他脸上身上那些缝合线的痕迹,谁也不会觉得真人和正常的人类有任何区别。
吉野顺平觉得,他和真人成为了朋友。
虽然真人是咒灵,并且曾当着他的面杀死过三个人,但是对于吉野顺平来说,那种事情也还在他的接受程度之内。
吉野顺平的心理状态算不上乐观。
在学校的时候,吉野顺平就经常被学校里面的混混们欺负,他们总是在打骂吉野顺平,还用烟头在他的额头上烫了疤痕。但是老师路过看到他们在做这些事,却觉得他们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还说他们要好好相处。
吉野顺平一直没有朋友,他的『性』格、他的处境导致他没法与他人建立起“友谊”,许多藏在心里的话,从未说与任何人听。
有时候吉野顺平会把这些话说给真人听,他告诉真人,自己曾经想过,那些欺负他的人渣是不是也可以死掉。真人对他说,无论顺平抱着怎样的想法,他(真人)都会认同他。
这令吉野顺平发自内心地相信着,他和真人成为了朋友。
因为朋友就是会互相认可、互相倾听的存在。
在下水道中,吉野顺平第二次见到了“渊”。
“因为我告诉她,顺平真的非常喜欢她,希望她能够和我一起过来,所以她就答应了哦。”真人笑眯眯地对吉野顺平说。
他看起来就好像是一个特别为他人着想的好朋友。
泷子姬没有说话,真人昨天告诉她,他把小玩具放出去和那些咒术师们玩了一会儿。
她非常讨厌真人这种口吻。
这会让她想起许多年前,那时候的人命过于轻贱,有时候甚至会让人怀疑生命的价值。
真人并没有把人命的重量放在心上。
他用术式把人类的灵魂扭曲,他们的神智也会随着灵魂的变化而扭曲,真人收集了许多扭曲的人类的灵魂,他把“它们”缩小了放在自己的身体里。
需要用到的时候,他就会把“它们”拿出来,当做工具一般地使用。
他的做法让泷子姬感到非常不适。
夏油杰瞥见了泷子姬的神『色』,但是他什么针对这件事的话都没有说。只是在询问真人情况发展如何之后,便对泷子姬说,“您想出去走走吗?”
泷子姬其实是没有心情出去散步的。
可是真人对她说,“可以再去见见顺平吗?”
真人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顺平是他的好朋友,他(吉野顺平)非常喜欢“渊”的作品,也很喜欢《万世极乐》这部电影,如果能够再次见到“渊”的话,顺平一定会感到极其高兴的。
“你们,是什么关系呢?”泷子姬问他。
真人的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向夏油杰,他的嘴角噙着笑意,对泷子姬说,“我和顺平当然是朋友呀。”
人类和咒灵,吉野顺平和真人。
泷子姬觉得,人『性』中是存在光辉的,无论是再怎么穷凶极恶的人,都会在某方面流『露』出某种光芒来。
但是她不敢肯定咒灵是不是这样。
真人有时候看起来很和善,但是有时候又让她觉得很不适。
她觉得,自己应该尝试着去相信其他人才行。
因为夏油杰说,「总是一个人绷着,会很累的。如果可以的话,稍微多信任我一些吧。」
过去的记忆,在泷子姬的脑海中就像是水面上的泡沫一样细碎而又零散。
她的有时候能想起来一些东西,也能想起来一些人,但是那些片段都不是特别的连贯,或许是她才想起自己真实的“名”没多久吧,泷子姬的脑海中还充斥着自己是“别天王”的认知。
她曾在那座寺庙里,和那些教徒们,和那名教祖度过了一段漫长的时光。
“别天王”从来不会开口说半句话,只是安静的倾听着。万世极乐教的教祖曾经是人类,但在他出生时便有着异于常人的外貌,二十岁来临时他被鬼舞辻无惨变成了鬼,那之后度过了几百年作为鬼的时光。
“别天王”一直都在万世极乐教的寺庙里,但是,鬼舞辻无惨一次也没有降临过万世极乐教的寺庙。
泷子姬想,她现在不应该去想这些东西。
她答应了真人的请求。
“稍微还有几句话想要和您说一说。”真人对待泷子姬的态度,有时随意有时端重,他这时候是用认真的口吻说的,真人的语气里带着怜悯的意味。
真人告诉泷子姬,顺平在学校里并不好过,他总是被学校里的人欺负却又没法反抗,他们总是会在他的身上留下疤痕。
真人说,看到那些疤痕,他觉得非常心痛。
他没有听到泷子姬回答的声音,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因为顺平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想要为他做些什么。”
真人说得无比诚恳。
但是泷子姬的内心却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觉,她刻意让自己去忽略这种感觉,如果总是多想的话,就会对世间的一切都生出怀疑。
夏油杰(阁下)对她说,尝试着去相信别人会过得更加轻松。
她想,或许也可以试着去相信真人。他(真人)有时候看起来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会为朋友着想,会想要去帮助朋友的人,一定不会是残忍的人。
她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和真人一起去见吉野顺平的时候,泷子姬带了一些『药』膏。
只有从下水口泄『露』进来的一点点光亮的下水道里,真人躺在他用重力编织成的吊床上,他的手上拿着一本书,这是他最近从一家旧书店里看到的。
真人现在掌握了无为转变的更多使用方法,他已经能够“变出”许多东西来了——将自己的灵魂改变成其他的形态。
泷子姬和吉野顺平坐在地面上,泷子姬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的裙子被弄脏,这让吉野顺平对她的印象又有了改变。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吉野顺平觉得“渊”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因为她的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仿佛沉淀许久的、古时候的贵族的气质。
她能给人一种非常温柔而又安静的感觉。
吉野顺平完全没想到还能有第二次见面的机会。
他这一次刚好带了书和笔,泷子姬接过了笔,她盯着书本的扉页看了一会儿,在吉野顺平就快要踌躇起来的时候,终于动笔签下了那个“渊”字。
和之前渊绚在签售会上的字迹是一样的。
吉野顺平受宠若惊地接过书。他和泷子姬之间的距离非常近,甚至稍微动一动就可以碰到对方的手臂。
或许因为不用暴『露』在他人眼前,所以装扮也可以更加随意的缘故,吉野顺平发现“渊”老师今天既没有戴墨镜也没有戴口罩。
虽然下水道里的光线有些黑暗,但比起在月『色』下看到的景物来说还是要更加清晰的。这一次吉野顺平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他看见少女柔美的轮廓,以及那双漂亮的眼睛。
他也记得那句话,说渊有一双能让人去爱她的眼睛。
吉野顺平想,这句话的确是真的。
在他盯着泷子姬看的时候,泷子姬同样在观察他。
她看到了一个,非常怯弱的男孩子。
第1卷 第63章
『两面宿傩感觉到了她的气息, 于是,他醒了过来。』
泷子姬取出了来时所买的药膏,她把药膏挤在手指上。
吉野顺平的目光有些游移。
他的额头被带着凉意的手指轻轻地触碰到了, 那样的触感令他仿佛膝跳反应一样地往后缩去。
“不处理一下,真的好吗?”
泷子姬的声音在昏暗的下水道里就好像是从那处缺口流落下来的光一样。
吉野顺平抿紧了嘴角, 他的神情有些挣扎。他正是不想将自己的伤口暴露在他人眼前, 所以才要用头发将右边的几乎半张脸都遮住。
因为额角有一大片被烟头烫伤的痕迹。
他像是不敢面对她似的侧过脸, 但是当泷子姬再一次伸出手的时候,他的身体只是颤抖了一下。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道白色的身影,她想起渊绚还住在孤儿院里的时候,也曾经有过一个朋友——那是渊绚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
虽然当她离开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是朋友了。
中岛敦也是一个怯弱的男孩子。他也时常会露出胆怯的眼神, 怯生生地打量着周围——周围的人和事物。
真人的视线略过装模作样捧着的书本,他看见少女白皙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拂开吉野顺平刻意留长以遮掩伤痕的头发, 将另一只手上沾着的药膏一点一点地涂抹在他的疤痕上。
泷子姬的手指抚过那些凹凸不平的皮肤,大抵是因为距离烫伤的时候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所以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但是被烟头灼烧过后的皮肤, 所留下的痕迹却几乎要停留一辈子的时间。
烧伤是最难恢复的。
“有人欺负你了吗?”
泷子姬忽然问他。
因为涂药而形成了看起来仿佛非常亲密的距离, 过于安静的情况下,吉野顺平几乎能够听到她的呼吸声。
安静的气氛被她突如其来的提问撕裂了。
吉野顺平很想作出一副没有这回事的样子,对她说, “没有。”但是他说不出来。
因为她已经看出来了。
“……嗯。”
吉野顺平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回答了她的提问。
她的动作停了下来, 半坐在吉野顺平面前, 吉野顺平原本可以看到的是她白皙修长的脖颈, 但现在却是和她对视了。
泷子姬问他, “你反抗了吗?”
她也问自己, 你反抗了吗?
去反抗他人(命运)了吗?
吉野顺平其实是努力过的,他在那些人殴打他的时候戳破了他们内心的龌龊,却换来了更激烈的拳打脚踢。他也在老师从走廊路过时叫住了对方,但是老师却仿佛完全看不出他身上的狼狈,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走远。
自己反抗是没有用的,向他人求助,也是没有用的。
吉野顺平的声音非常平静,然而他越是说下去,泷子姬的脸色便越发苍白。
他所说的一切都仿佛是在暗指着什么一样。多年以前泷子姬也曾想要反抗自己的命运——作为平将门的女儿的命运,为父亲去向京都的朝廷报仇的命运。
但是她失败了。她无法逃避。
泷子姬在吉野顺平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她觉得对方(自己)非常可怜。
法国的哲学家西蒙娜薇依说:有一种不幸,是人们无力承受它延续下去,也无力从中摆脱出来。
真人看着他们,心想这是多么不幸(有趣)的场景啊。
小说家渊,远比吉野顺平想象中更加温柔,也远比他想象之中更具亲和力,她非常有耐心地听他诉说着那些发生在他身上的不幸,而后流露出来的,是感同身受的神情。
她的眼睛里盛着温柔的光,在她的眼底里仿佛涟漪一样扩散。
渊轻轻地抱了抱他,而后对他说,“如果你是在信里同我说这些话,我一定能够写出许多安慰你的话语,我会在信里鼓励你不要放弃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美好的事物,也有许多温暖的感情。但是我现在,不是在写信。”
渊告诉他,她曾经一度无法正常与人交流,甚至没法在除了家人之外的人面前开口。
是她的家人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鼓励她安慰她,也正是因为她的家人,所以她才会成为小说家“渊”。
互相分享了内心的伤痛,也是一种成为朋友的证明。
渊说,“你可以试着写信。以前……”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微微垂下了眼睑,“我以前都是这样做的。”
吉野顺平带着这样的安抚,重新走上了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