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天王”不是异能力,渊绚也不是异能者,她自然而然被“龙彦之间”排除在外,公园的长椅上一下子只剩下纪德一个人。
他非常坦然地面对着远处白发红眼的青年,就好像是对这样的发展早有预料一般——纪德仿佛早就料到了他会来这里。
纪德觉得有些可惜,因为他还有话没有和渊绚说。
在当初,他从一张捡来的报纸上读到了渊绚的那封“信”,他被那样的小女孩的口吻所叙述的故事所打动,于是给她写去了信件——纪德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信寄出去。
因为那个时候,他和他的同伴们正在逃亡。
即便渊绚写去回信,他也不可能收到,所以纪德想,既然这样的话,既然他又一次抵达了横滨,那就再给她写一封信吧。
他今天是出来寄信的。
但是他遇见了独自坐在公园长椅上的渊绚。
纪德从电影院门口的海报上看到了渊绚的模样,他得知了渊绚参演电影的事情,也知道了那部电影是由她写的小说改编过来的。纪德不能去电影院里看这部电影,所以他偷偷买来了小说。
他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将那本小说读完了——在小说中附增了她最初所写的那封信和另一部短篇《荒神》。
纪德想,或许她可以听懂他的声音。
人都是有心的,但并非每一个人都能够听懂其他人的心发出的声音。
但是纪德无比笃定,渊绚一定能够明白他的“心”。
涩泽龙彦的雾气将他笼罩在内,异能力从纪德的身躯中被剥离,雾气中凝聚出来的人形额头上嵌着红『色』的宝石——异能石。
纪德看了一眼自己的异能力,他从怀里取出了原本打算去附近的邮局寄给渊绚的信,将它平整地放在长椅上。
他知道,等到“龙彦之间”消失,渊绚就能够看到这封信了。
等到……纪德被自己的异能力杀死之后。
男人的尸体坐在长椅上,他的脑袋靠着椅背,在他的身侧放着一个信封,上面写着的收信人是“渊”。
这是要寄给渊绚的信。
渊绚被涩泽龙彦抱在怀里,涩泽龙彦不想她看见死亡的模样,于是想要将她的脸按在自己的怀里,但是渊绚说,“我想要看看他。”
在她年幼的时候,她没能正视父亲的死亡。
哥哥为了救她而杀死了父亲,他一下子就成了受人指责唾骂的“杀父凶手”,但是渊绚却连看一眼死去的父亲的尸体的勇气都没有。
她怕得止不住地发抖。
纪德的每一次出现,都让她想起了父亲。
在他们的身上弥漫着同样的气息,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最终也将归于一处。纪德与她的父亲是同类。
渊绚抿紧了嘴唇盯着他的尸体,她自然也看到了在他的尸体身侧的信封,短暂的犹豫过后,渊绚伸出了手。
涩泽龙彦抓住了她的手腕。
因为是被自己的异能力杀死的,所以纪德身上的血浸透了他那身破旧的短披风,长椅上的血从缝隙中往下滴渗。但是信封上非常干净,没有沾染上任何血迹。
可信封和尸体离得非常近。
“我去拿。”涩泽龙彦让她站在原地不要动。
渊绚看着他走过去又走回来,涩泽龙彦仿佛完全不好奇里面的内容,拿到之后便递给了渊绚——他甚至一句话也没有问。
说实话,渊绚感到了一丝轻松,涩泽龙彦什么都不问的态度让她松了一口气——她甚至有种获得了“解脱”一样的感觉。
渊绚今天目睹了两场“死亡”。
鲤川无惨死了,纪德也死了。
他们的“死亡”就是他们的“宿命”,唯有这一种结局是他们的解脱——并非对于所有人而言,活着都是等同于“希望”。
渊绚——在许许多多个平行世界里的渊绚,也如同他们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奔赴命中注定的悲剧。
他们的死亡,令渊绚获得了正视“命运”的勇气,她注视着纪德的尸体,也想起了无惨的尸体。
她逐渐恢复了平静。
“走吧。”渊绚伸手握住了涩泽龙彦的手掌,他的手指顺势从渊绚的指缝中『插』/进去,涩泽龙彦应了一声,他给异能特务科发去了消息。
异能特务科潜伏在暗处的特工们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回收了纪德的尸体。
mimic事件就此结束。
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坐在lupin酒吧里,太宰治前不久已经成为了港口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这是港口mafia之内仅次于首领的高层。
和他差不多时间成为干部的,是和他差不多时间加入港口mafia的中原中也。
在初见时还只是为了其他人而使用异能力,被当做工具一样受人摆弄的少年,现如今也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干部了。
但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之间的关系依旧很糟糕——虽然他们两人是搭档,但也无法避免每次见面时的吵嚷。
太宰治只有在“朋友”面前的时候,在织田作之助面前的时候,才会偶尔『露』出小孩子气的一面。
织田作之助,是一名坚持着不杀人的原则的mafia。这在港口mafia之中简直就像是笑话一样的坚守,却被织田作之助贯彻到底了。
太宰治戳动着酒杯里的冰球说,“我说织田作,要一起去看电影吗?”
他忽然说出了奇怪的话。
织田作之助别过头来看他,“怎么突然想起来看电影了?”
太宰治趴在吧台上,他说自己今天来的路上,路过了一家电影院,“然后我看到电影院门口有一张很漂亮的海报,所以觉得那一定是个非常有趣的电影。”
织田作之助想,他们(他、太宰治、坂口安吾)从来没有一起去看过电影。
坂口安吾是港口mafia的专属情报人员,经常出差,所以相比于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他来酒吧的次数会更少些。
前段时间,坂口安吾去欧洲出差了。
织田作之助是组织里的底层人员,他们一起喝酒时并不会谈论太多工作上的事情,除非太宰主动提及——但太宰提起工作的时候往往也不会真的将重点放在工作上,他总是在说着自己是如何在工作的时候做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太宰治在港口mafia内的风评非常差劲——他是令mafia也会感到害怕的男人。
“这样啊,”织田作之助说,“那就去看吧。”
他都没有问一句,那是个什么类型的电影呢?
就这样和太宰一起来到了电影院的织田作之助,看到了电影院门口的海报,海报上有一个白发的少女——她有着一张令织田作之助感到非常熟悉的面容。
织田作之助在买票的时候获得了一本赠送的读本,里面印了一些采访——关于导演是如何选择角『色』,以及演员之间在片场所发生的事情。
拍摄电影的导演海道与在采访中提到,「在我看来,没有比渊老师更加适合“别天王”这个角『色』的人了。当时她并非是来试镜的,她只是在看着“教祖”,那一刻我就明白了,她的眼神正是“别天王”的眼神。」
饰演电影中的角『色』“别天王”的演员,正是《记忆》的作者“渊”。
织田作之助在好几年前,在这部小说刚刚出版、无人问津的时候便已经读过它了。他依稀记得故事的情节,也模糊记得里面的人物。
但他记得最清楚的关于这本小说的,却是在那个店子里遇到的那名少女。
她没有和织田作之助互通姓名,但她却鼓励了织田作去写作——即便他现如今依旧没能成为一名小说家。
织田作之助当初是打算去参加她的第一次签售会的,但是他因为上司不肯让他请假而没能赶上《记忆》的签售。
直到现在,织田作之助才知道,原来当初他遇到的和他讨论这本小说的少女,就是这部小说的作者。
她的名字是,渊绚。
织田作之助和太宰治一起看完了《万世极乐》这部电影。
他觉得有种好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冥冥之中受到了某种指引,一切都在以奇妙的轨迹运行着——原本以为不会再有交集的普通人,实际上却还是能够在某种情况中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之内。
太宰治对织田作之助说,“织田作,其实我之前,有去参加这个作者的签售会哦。”
“我那天是特意请假去的,”太宰治托着自己的下巴说,“虽然在那里还遇到了讨厌的蛞蝓……”
太宰治又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了起来,他讲了一大堆,最后问织田作之助,“你觉得呢?电影怎么样?”
织田作之助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他说,“虽然和小说在很多地方都不一样,但还是很有趣的。”
第1卷 第71章
『他看见了“命运”的痕迹。』
太宰治说, 他也觉得非常有趣。
但令他觉得有趣的点和织田作之助所想的不同,比起电影,太宰治更加在意的是“渊绚”本身。
太宰治的异能力, 即便是在本就数量稀少的异能者之中,也是绝无仅有的罕见的存在。
他被称作究极的反异能者。
这源于太宰治的异能力“人间失格”,它是可以消除其他异能力的作用效果的异能。
当他第一次碰到“渊绚”的时候, 他便从她身上感知到了一股奇异的气息。
仿佛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从报纸上看见“万世极乐教”的寺庙被考古学家们发现的新闻时,他也看到了渊绚的小说里出现了“万世极乐教”这个名字的消息——这是非常有趣的巧合。
简直巧合到了仿佛存在着某些因果关系一样。
太宰治异于常人的聪慧头脑总是可以想到许多他人无法想到的东西, 也能够理解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事物。
他是最接近“根源”,也将世界的本质看得最为通透的存在。
太宰治想,究竟是怎样的“宿命”,才足以支撑起这样的“人生”呢?
他看向身边的织田作之助,目光里夹杂着近乎怀念的神『色』。
至少……
港口mafia的干部太宰治, 又一次带回了一名少年的消息不胫而走。
当芥川龙之介听到这件事的时候, 他猛地抬起了脸看向正在谈论这件事情的港口mafia成员。
“你们在说什么?”
就像是为了确认一般, 芥川龙之介锋利的眼神直勾勾地刺向对方。
被他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的部下颤颤巍巍地重复了一遍,太宰先生在附近的河边捡回了一名白『色』头发的少年。
少年的名字,是中岛敦。
他是从乡下的孤儿院里逃出来的, 中岛敦跑了好久好久,他沿着河流一直走, 直到精疲力尽地倒在河岸边。
在工作时间内『摸』鱼旷工的太宰治刚好从河里流过, 他的下属们沿岸追着将他打捞起来, 将他入水之前脱下来扔给部下的黑『色』长风衣披在他的身上。
中岛敦不远不近地看着对方,他看见被打捞起来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只眼睛。
因为太宰治的另一只眼睛被绷带覆盖着,中岛敦猜测对方的眼睛是受了伤。或许是看不见了吧,中岛敦想,真是可怜。
但是有很多人关心他(太宰治), 不希望他死去。
中岛敦看着他被一群黑衣人围在中间的样子,他觉得好羡慕。
他(中岛敦)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多人的关心,他甚至几乎从未得到过任何人的善意——除了好多年前,他曾经短暂地有过的朋友——那已经是□□年前的事情了。
中岛敦记得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她是中岛敦的第一个朋友,也是迄今为止的唯一一个朋友。
她的名字是渊绚。
在他们“绝交”的那一天,渊绚和一名白『色』头发的少年离开了孤儿院。现在她大概已经忘记我了吧,中岛敦恍惚地想着。
在他的意识因为饥饿感而不断地发散之时,那名浑身湿漉漉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中岛敦抱着自己的小腿蜷缩在草地上,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
有人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你的名字,是什么?”
中岛敦看到了一双鸢『色』的、看不出任何波澜的眼睛。
他像是一只流浪的野犬般,被人捡了回去。
五条悟坐在客厅里,渊绚家的客厅里。
涩泽龙彦脸上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表情,但他浑身都在散发着不悦的气息。
虽然最后的确是五条悟完成了任务,并且渊绚也确实是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家中,但是五条悟在涩泽龙彦眼里的形象,依旧不是没有得到太大的改观。
更加重要的是——五条悟给他的感觉非常危险。
他不是渊绚可以应付过来的人。
渊绚察觉到了客厅里怪异的气氛,从五条悟进门之后涩泽龙彦的脸『色』就没有半分好转,但是五条悟却非常高兴地同他们打着招呼。
“呀,突然打扰你们真是不好意思呢。”五条悟一边毫无歉意地说着,一边自顾自地越过渊绚直接进门了。
不仅如此,渊绚都还没来得及请他随意坐,五条悟便自己找好了沙发上的位置坐下。
甚至还招呼渊绚不要太紧张,随便坐就好。
渊绚面对这种反客为主的“客人”,一时之间竟也没能反应过来,乖乖地听从他的话,坐在了他对面的沙发上。
等到过了好几秒之后,她看见涩泽龙彦从房间里出来,才意识到自己还没问五条悟这位“客人”的来意。
涩泽龙彦冷着脸问五条悟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