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啊,”宫女士从容地回答,“我之前见过两次,很可爱的孩子。他恋爱了很奇怪吗?二十多岁,明明有喜欢的人但没有恋爱的才奇怪吧?。”
明显被针对了的宫侑:“……”
他加快速度一口气吃完早饭:“……我吃饱了先上楼收拾东西。”
回到房间的宫侑恹恹地坐到书桌前,视线落到桌面上他和铃木的合照,高中三年级的夏日祭拍的,一直不怎么笑的她难得地在面对镜头时露出温和柔软的表情。
他们的相处状态,与真正的恋人并没有什么区别。铃木给他的特殊待遇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几乎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即便是多不合理的要求。就连“恋爱”这样的要求,对方同样会答应。毕竟在她喝醉的那个晚上,也只是劝说“不可以选我”,而不是“不要”。
只是他自己无法摆脱那句诅咒——谢谢你一直都在,谢谢你愿意和我做朋友。
如果与他成为恋人,并不是因为喜欢、爱情,而是出于感谢与友情。
那他宁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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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木下楼拿导师寄来的信后正准备回房间,遇到了日向。在同一栋公寓住了两个月,偶尔会打个照面,也算半生不熟的关系。
“好巧铃木前辈。”日向笑容和灿。
“你好日向君,”铃木点头,“昨天的比赛恭喜。”
“谢谢,铃木前辈也看比赛了吗?”
“看了转播。”
两个人都准备上楼,一起去坐电梯。电梯里日向想起来:“对了,之前承蒙侑前辈的照顾让房间给我住,现在我也租好房子了,这两天就能搬完。”
虽然可以让铃木帮忙把钥匙带给宫侑,但毕竟自己还回去道谢更加礼貌,他没提这件事。
“……嗯,好的。”铃木垂眼胡乱翻着手里的材料单,轻轻点头,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祝贺,“恭喜。”
电梯到5楼,日向和她告别后先下电梯。她有点出神,电梯到达8楼后门自动打开一段时间,一直到门快关上了才反应过来去按开门键。她神情木然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在玄关前蹲了下来。
她不明白自己在消沉什么,明明最初就知道对方只会住两个月,只是暂住而已。
暂住,当然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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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宫侑回来之后嚷嚷肚子饿,她给他煮了面,从他吃饭,到下午拉着她一起打游戏,再到晚上一人一边睡到床上,铃木关上小夜灯,一直没有主动提今天遇到日向的事。反正日向会和他提,她觉得自己不说也没什么。
她只是说:“晚安。”
然而之后两个人都没有人提起日向已经搬走,宫侑可以回去住的事,就这样维持着原来的生活一直到12月的月末。
接近年底,BJ的练习适当减少,研究所的工作也暂缓了一部分。日曜日两人比平时迟一点吃早饭,宫侑洗碗时提起自己在社交网络上看到一家法式料理店评价不错,喊铃木一起去探店。铃木已经习惯周末被他拉着出门,这次也就没有推脱,直接应下了。
那家店开得偏僻,店面也十分低调简朴,不过店内环境很是典雅,前台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些店长与各行各业名人的合照。座位之间留出较大间隔,保证隐私性。
宫侑他们没有预约,但因为来得早,幸运地遇到了有客人临时取消订座,这才没白跑一趟。
他们跟着店员去座位的路上居然碰到了西宫。铃木不认识西宫,宫侑想到之前自己被坑的事也想装作不认识,反倒是西宫主动地打了招呼:“好久不见宫侑先生,这位是……?”
铃木长得像美代,如果是单独遇到西宫不会多想,但结合之前美代说宫侑是她家孩子的朋友,她心里有了定论。
“朋友。”宫侑下意识地横跨了一步,用身体阻断西宫投向铃木的目光,回复,“不打扰西宫小姐用餐了。”
“嗯好~”
寒暄结束,两路人各自分开。宫侑和铃木在店员的指引下入座,西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隔着珠帘能观察到斜对面他们座位的大致情况。她收回视线向座位对面的男人微笑:“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另一边的两人点完餐开始聊新年的安排。
“治说他新年参拜要和女朋友一起去,让我爱去哪儿去哪儿,反正不要去打扰他——这都是什么态度?!话说我都没见过他女朋友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没见过,但是,”铃木完全没有意识到之前某个晚上发生的故事意味着什么,而关于其他内容,“你确实很烦。”
“说什么呢!”宫侑伸手去捏她的脸,被她笑着躲开了,不由得也笑了起来,他不怀好意地补充,“治还说你也很麻烦,让我看好你。”
先不论她麻不麻烦的事,让宫侑看好她?铃木微微皱眉:“你编的吧?”
“谁编了,我现在可比你成熟多了,铃木小朋友。”
铃木小声诋毁:“……也只是从3岁到5岁而已。”
“那也比你4岁要大一点。玩游戏说你一句配合不到位,直接剧透我看了一半的电视剧大结局女主角死了,小心眼!”
“……哼。”
恰好店员来上菜打断了他们,介绍前菜的店员忍着笑,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小朋友吵架。
等正餐全都吃完,等甜点期间铃木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洗手时身边多了一个人。
“好巧,铃木小姐。”西宫对着镜子整理完头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粉饼开始补妆。
之前打招呼的时候对方还一副不认识自己的样子,这会儿却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姓,但铃木从来不会产生多余的好奇心和探究欲,只是轻轻点头:“你好。”
“看上去铃木小姐和侑君关系不错嘛。”
被不认识的人以评价的口气说她与宫侑关系不错,铃木微微皱眉,没有应答她的话。
补完粉底,西宫又开始涂口红,她之前被捏着把柄不得不澄清谣言,心里到底有怨气,刚才遇到罪魁祸首的女儿,自然产生了一些想法,于是在瞥见她离席之后也跟了过来。
“虽然侑君平时人比较狂傲,有时候也意外地温柔呢,比如——”西宫合上口红,对着镜子审视自己的唇妆,似乎有些位置没有涂抹均匀,她轻轻抿唇,语调带着三分调笑七分暧昧,“在、床、上~”
铃木洗手的动作顿了顿,而后自然地收回手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手。她微抬眼,通过镜子面无表情地盯着西宫。
感应式的水龙头已经关上,没有水流声的洗手间内如死般寂静。
西宫背后发凉,几乎挂不住脸上的微笑。她装作查看妆容的样子避开对方的视线:“看、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难道有东西吗?”
“牙齿沾到口红了。”铃木回答。
西宫的原本就勉强的笑容完全僵在脸上。而铃木没有再多给她一个眼神,只是叠好手帕放回口袋,然后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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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侑觉得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铃木怪怪的,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对于他下午四处逛逛的提议显得没什么兴趣。
“不舒服吗?”宫侑伸手探她的额头,体温正常,“那我们吃完就先回家吧。”
“……嗯。”
两人回家之后,铃木声称自己太累要回卧室休息,宫侑觉得她十分反常,也谎称自己要睡午觉,动作自然地躺到床上的另一边……结果确实撞上生物钟的午休时间,真的睡过去了。
听到枕边人的呼吸变得绵长,铃木慢慢转过身,克制地伸手拉住他衣摆的一角。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性格有缺陷,对自己的所有物有着过于偏执的情感。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人不该被归为“所有物”。
所以她一直害怕比朋友更亲近的关系,害怕自己难以自扼地产生更多期待,害怕当对方无法回应期待的时候……被发现自己丑陋、卑劣、歇斯底里的一面。
就好比之前她听到西宫说的那些话,明明这些全都是他们的自由,明明她完全没资格说三道四,却在那一瞬产生了极大的恶意……
她的另一只手轻按在自己的胸口,仍有梗阻滞塞的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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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侑睡了四十分钟后自然醒来,发现卧室里只有自己,打开卧室门出去,看见铃木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戴着眼镜抱着笔记本,似乎是在写论文。
他坐到她身边去:“你休息过了吗?看上去脸色还是不太好啊。”
铃木打字的手一顿:“日向君已经搬走,你可以住回去了。”
宫侑万万没想到对方开口提的竟然是这件事,短暂愣神之后马上开始找别的借口:“我、我房间的租期也快到了,要不然我们合租吧悠?你看我们一起住的这段时间不是也挺好的吗……”
“和我一起住的话,你的……”她还是说不出“女朋友”这个词,“你的私生活也会不方便吧。”
私生活?宫侑越想她今天的行为越觉得奇怪:“有谁和你说什么了吗?”
铃木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复述了西宫的话。
宫侑当即炸了:“我没有!”
“……嗯好的,”她低头看着电脑屏幕,顿了顿,“其实也不用告诉我,这些都是你的自由,未来有什么……”
“未来也不会有!”宫侑打断她的话,心急如焚地解释,“我每天练习那么累哪有精力过私生活,我每晚睡哪里的你不清楚吗?”
她仍低着头:“不需要跟我解释的,毕竟……”
“铃木悠你看着我说话!”
铃木顿了顿,合上笔记本连眼镜一起放到茶几上,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转头面对宫侑还没说话,听见对方说:“别人怎么样都没关系,我不希望被你误会。”
为什么单独不希望她误会?对上宫侑带着未消退的着急情绪的认真神情,铃木原本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不知所措。
宫侑前倾身体凑近她,她慌张地后退,拉开不过一点距离,背就撞上了沙发扶手,退无可退。她想要抬头挺胸地面对对方,却还是忍不住心虚地垂下眼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我不是很明白你的……”
剩下的话被柔软温热的双唇堵在了嘴里,她在突然的惊吓中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轻哼声,感受到对方迫切地侵入,缠绵摩挲,时而用轻咬表达他的不满情绪。
宫侑好不容易克制着放开她,与她额头相抵,低低地喘气:“现在能明白吗?
“不明白可以再来一次。”
第63章 放弃不是更轻松的选择
铃木完全懵了,甚至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一开始在和对方说什么。
宫侑看着她确实一脸茫然的表情,心里还有几分怨气,准备言出必行地再来一次,没一会儿注意到对方不太对,连忙拍拍她的脸:“悠?!呼吸!”
铃木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屏气,在提醒下吸气时被空气呛到,狼狈地咳嗽。宫侑扶着她的肩膀让她靠着自己,另一只手动作舒缓地轻拍她的背帮着顺气。
咳嗽的声音渐渐减弱,他感觉到额头抵着他胸膛的人抓住他的衣襟,用力到甚至有些发抖。
她忽然松开手:“一直……一直,做朋友不好吗?”
拍她背的手似乎被那柔软却充满韧性的浅栗色长发纠缠住,停了下来。
宫侑难以置信地抓着铃木的肩膀将她推开一段距离面对她:“铃木悠你再说一遍试试?!”
那双浅色的眼睛逃避地垂下,视线落在他的衣领上。
“友情才会更长久不是吗……大家保持一定的距离,就不会因为对方不够好的性格产生摩擦,也不会因为长期过于亲密而感到厌倦,也不会……”
“所以你现在对我感到厌倦了吗?”
“……我没有。”
“那为什么要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你想和我保持多远的距离?!”宫侑注意到自己的口气越来越暴躁,隐忍地皱了皱眉,再次控制着音量与语气,“我和别人成为恋人也没有关系吗?”
她感觉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刺痛的感觉让她再次逃避了对方的视线:“……这是你的自由。”
宫侑被气得一下子甚至说不出话,握着她肩膀的手克制不住力度地收紧,看到铃木因为疼痛皱起眉才如梦初醒般松手,他猛站起来,手掌不断握拳又松开。
理智不断告诉自己对方说这样的话是有原因的,她父母的事对她产生了无法逆转的影响,她会害怕亲密的关系是正常的,她有太大的创伤,以至于早早地写下了与世界告别的遗书。
但不论有多少无法动摇的理由,他到底还是失望的。
他终于明白了当初丹羽为什么会对与铃木的友谊感到不安,因为她不提出任何要求,不索取一分一毫,无所求地单方面地付出……也意味着可以随时单方面地切断这份牵绊。
他以为自己早已切实在对方心里牢牢占据一个重要位置,为自己的“特殊”沾沾自喜着,现在才发现自己依旧被拒于门外。
宫侑深深地吸气,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
铃木仍旧低着头:“我习惯一个人生活。”
“……”
最终他还是没有忍住,质问的话语像是奔涌的洪水一举冲毁脆弱的堤坝:“习惯一个人生活?然后偷偷地再写一封遗书吗?!”
看到铃木惊慌失措的表情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屋内霎时间静了下来。
原先鼓噪翻涌的火气全部在一瞬间偃旗息鼓,他懊恼地低垂眉眼,额前金色的发丝顺服地垂落:“对不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