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放柔语调:“我们父亲的原因影响到了你的个人生活,非常抱歉,但这也是为了不影响到学校图书馆。你住在这里,难保不会有人追着你打探消息。”
吃着住着奥林波伊家的,潘多拉只能点头表示谅解,将负责人的邮件地址转发过去:“到事态平息大约要多久?”
雅典娜苦笑:“目前很难说。”
就在这时,法奥发来了消息,关切询问潘多拉生活是否受影响,还提出了可以让她借住到他姐姐那里,那样的话可以维持一定的正常生活。潘多拉谢过他的好意,婉拒了邀请。再借住到法奥那里事情说不定会变复杂,而且看雅典娜那样子,大概也不希望任何一个人成为可能的消息突破口,泄露出对宙斯不利的情报。尤其是她这样才住了一周多的家伙,完全信任称不上,但又已经对奥林波伊家内部知道足够多。
草草用过早饭之后,潘多拉回到房间,一看手机,厄庇墨透斯发来了消息,不外乎嘱托她不用担心但也不要掺和。她回复了一句便打开笔记本电脑,浏览起主要新闻网站对于trailblazer和奥林波伊议员此次身陷风波的报道。
滑动着触控板,潘多拉找到了刚才新闻没能留神听下去的后续。
在trailblazer抖出火炬能源公司权钱交易的丑闻后,舆论哗然,政界掀起轩然大波。国会立刻发起并通过对当时首相的不信任投票,当届内阁解散,重新选举,在野党支持率攀升,执政党勉强维持住了执政联盟,但是内部大换血。而宙斯·奥林波伊就是在那时在党内地位飙升,跻身国会前排的重要位置。
在火炬丑闻引发的政界大地震平息之后,trailblazer就逐渐淡出公众视野,但偶尔还是会对寻求此前爆料后续的记者做答复和补充。然而差不多五六年前,这个id彻底停止了活动,大多数人认为背后的人功成身退,又或是为了安全换了一个虚拟身份。
潘多拉蹙眉盯着页面。有个地方让她莫名很在意。
而今天清晨多家通讯社获得的爆料是这样的:是情报部门的前雇员披露的消息,奥林波伊议员近年多次间接向情报部门施压,强硬地要求寻找trailblazer这一id背后的人。
作为火炬丑闻的受益方,奥林波伊议员为什么对扒掉trailblazer的网络马甲如此执着?消息才爆出没几个小时,网上已经有了不少对此做出分析的讨论串乃至视频。理所当然地,阴谋论乱飞,其中附和声最响亮的说法是:奥林波伊议员为trailblazer提供了能源竞标黑色内幕的消息,借此搞掉了政敌,事后又想要抓住爆料者封口云云。
潘多拉打开蓝鸟平台,在热议话题下随便看了一会儿网民们的集思广益,在讨论走向逐渐变得离谱(“奥林波伊议员就是trailblazer,试图贼喊捉贼引开情报部门的注意力”)之后默默关掉了应用。
就在这时,新闻应用弹出最新进展:宙斯·奥林波伊办公室方面发布通告,表示trailblazer泄露政府机密文件,大量相关人员的个人信息同时泄露,理应被追责,要求情报部门加强寻人力度是正常诉求,并不存在逾越职权的情况。但对于为何要等到丑闻过去多年后才开始寻人,奥林波伊议员并未作出回应。
时间差确实令人在意。
又在联邦先驱报的trailblazer专题网页确认了一个事实后,潘多拉滑开最近通话记录,手指悬在厄庇墨透斯的名字上停滞片刻,忽然关掉了屏幕。
不止这样,她还拆下手机壳,取出电话卡装进了旧手机,将新手机扔在衣柜里,然后走进浴室反手关门,打开盥洗台水龙头。
做到这个份上她都觉得有些荒谬了。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提防什么。
厄庇墨透斯的电话几乎立刻拨通。
“你那边现在方便说话吗?”
厄庇墨透斯愣了一下:“今天周六,我当然一个人在家。”
“我看了新闻,关于trailblazer的,”潘多拉捏紧了手机,把水龙头开得更大,“那……是不是就是他?”
电话另一头片刻的沉寂。
潘多拉险些要以为她这边水声太大,厄庇墨透斯没听清她的提问。
但他随即开口:“你为什么这么问?”
“trailblazer停止活动的大致时间和他失踪是同一年。”
“只是巧合。”
她嗤笑:“你刚才明明已经默认了。”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有身后洁净宽敞的浴室,声音里多了一丝嘲弄:“我直觉一直很准。议员同意帮我支付学费、收留我借住,也是因为我是他的养女吧?这样就说得通了,世界上哪里有免费的午餐。”
厄庇墨透斯叹气,来回踱步把地板踩得吱呀作响:“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即便宙斯想要从你那里套出他的下落,但连你我对他到底怎么了都完全一头雾水,那边不可能如愿,也不可能加害你这个小姑娘,只能当是做了一笔慈善。”
“你……”潘多拉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问题咽了下去。
厄庇墨透斯将她送到奥林波伊家借住,是否也包含了通过她打探宙斯的心思?她不能直接这么问。
但厄庇墨透斯并不是白痴。他们对彼此足够了解。
“怎么可能!!”对方愤怒地咆哮。
潘多拉将听筒远离耳朵,等了几秒,才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不会。”
厄庇墨透斯好像在疯狂揉脸,每次他烦恼的时候就会一边唉声叹气一边那么做。
“我原本打算等你大学毕业再告诉你一切。”
她辛辣地指出:“然而你的计划毫无意外地总是落空。”
“但你让我怎么对你解释?而且这种事。很明显你知道得越少越好,越少越好!”厄庇墨透斯深呼吸,放缓语调,“总之,你的养父还是你记忆里的养父,如果奥林波伊家的人问起,没必要对你之前知道的事遮遮掩掩,那样反而可疑。”
“嗯。”
厄庇墨透斯的声音低下去,他肃然叮嘱:“还有,如果有人打探你被收养前的事,尤其是你亲生父母的事,千万不要透露太多,就说那时候还太小,记不清了、养父母也很少提及就行了。”
潘多拉没立刻回答。
“怎么了?”
“不,”她伸手摸着自己震颤的声带部位,镜子里的她看上去比刚才更茫然,却又有点恐惧,“那也是你原本打算之后告诉我的事吗?”
厄庇墨透斯噎了噎,淡淡道:“不。我没什么可以告诉你的。”
撒谎。
潘多拉闭眼:“好吧。总之圣诞节我会回来,你别想搪塞我。”
对方无可奈何地叹气,但放松了一些:“知道了,知道了。”
“那么就这样,你也小心,拜拜。”
挂断电话,潘多拉捧起冷水拍在脸上。关掉水龙头,她打开手机浏览器。顿了顿,她关掉了wifi连接,反而打开移动数据网络,而后开启浏览器。
搜索引擎的输入框像狭长的白抽屉,不知道拉开后会看到什么。
她都惊异于自己疑心之重。这种时候她才察觉,与普罗米修斯相伴度过的那七年在她身上留下了极深的烙印。青春期前的记忆其实大都模糊不清,但她还记得普罗米修斯会在意想不到的时刻,突然蹲下|身,与还年幼的她平视,温和却也严肃地教导她:不要跟陌生人走,不要轻易接受他人的礼物,不能轻信,要相信他人的善意、但也要对他们心怀警惕……
“那么我也要怀疑爸爸你是不是坏人吗?”升入中学后,潘多拉有一次反问。
普罗米修斯微笑了一下,深邃的眼睛眨了眨:“当然。”
“可是怀疑亲爱的人是不对的。”
“有什么不对?怀疑和亲爱之情并不互相违背,”普罗米修斯不顾潘多拉抗议,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果我真的是坏人,我对你来说就不再是亲爱的人了吗?”
“……”那时她答不上来。
回想起来,这可能是潘多拉与养父之间最后一次的严肃谈话。
“潘多拉,你的心会给你答案,但在那之前,你必须用自己的眼睛、自己的耳朵去确认。”
检索:caduceus4.
按下回车键。
第1卷 第74章 番外
闷热了好几天,傍晚终于开始打雷下雨。到了午夜时分,风暴势头减缓,但没有停歇的迹象,潘多拉走下楼梯时最先听到的便是后院的水声,仿佛这栋房子挨在清而湍急的溪流边。
客厅角落的落地灯孤零零地亮着,阿波罗伏案书写,听到脚步声抬头:“晚上好。睡不着?”
“嗯,有点,”潘多拉打开冰箱,从酒精饮料堆中扒拉出一罐气泡水,拉环打开那瞬间气泡的嘶鸣让这个夏夜更显清凉潮湿,她随口道,“雨下得好大。”
“雨声能让我集中注意力,所以我还挺喜欢下雨的。”阿波罗这么说着,用自来水笔末端敲了敲额角,苦恼地在草稿纸上又划掉一段文字。
奥林波伊议员如今也处于暴风雨中心,阿波罗却依旧在这气定神闲地写东西。不可思议地,这副景象竟然略微抚平了她心头的烦躁情绪。她不禁站在原地,眼神放空地看着阿波罗映在墙上的影子。
阿波罗叹了口气,盖上笔盖。
潘多拉以为她杵在那里打扰了诗人先生搞创作,便打算上楼。他却站起来:“我已经在同一个地方卡顿很久了。和你说说话也许能获得新想法。如果你不急着去睡的话?”
“当然。”
阿波罗先接了杯直饮水,直接灌了半杯下去,那姿态豪爽得像在喝烈酒。
“你在写什么?新诗?”
金发青年摇头:“写信。”
“给之前买信纸写信的那位……?”
“对。”
潘多拉不由弯唇。
阿波罗挑眉:“怎么?”
“我直说的话,你可能会生气。”
“我哪有那么小心眼。”
“今天房子里一直低气压,说句话感觉都要小心翼翼,但这种时候你还在写情书,忽然就觉得……还挺好的。”
阿波罗不仅没生气,还抬了抬下巴:“就是这种时候才更要秉持自我,和往常一样生活。”
听上去挺有道理。
“你给那位女士写信有多久了?”
阿波罗明显地怔楞须臾,淡色的眼睫眨动,心算着年份,颇为惊讶地答道:“已经五年了。”就好似在她提问之前,他从来没细数过年月。
“五年……”潘多拉佩服地瞪大眼睛,“这年代能维持五年通信,还是纸质的,真厉害。”
阿波罗摸了摸鼻子,声音低下去:“与其说是通信……不如说是我单方面给她写信。她没有回过信。”
先生,这种行为很容易被当作变态……
“你的信真的寄到她那里了?”
正常人都会改换住址吧。
“她都收到了。我一直寄到我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再转交。”
大概又是一段内情重重的豪门爱情故事。潘多拉没再追问,喝了口气泡水,而后看向易拉罐身。她来阿格拉大道1212号的第一个晚上,赫尔墨斯给她倒的也是这一款。其实她并不算特别喜欢果味气泡水,但刚才面对整整一冰箱的饮料,她还是自然而然地选了这个口味这个品牌。她捏紧罐身,垂下视线。
“你真的不会追问我们的私事。”阿波罗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感叹。
“啊?”
“赫尔墨斯之前和我提过,你会在开始探究私生活的前一问就停下,准确得就像事先知道下个路口有测速仪所以减速的老手司机。”
潘多拉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他这么说过我?”
“放心,那大概是他的特殊称赞方式。”
她笑了笑,没有作答。
“但我不介意告诉你我和她之间的事。我并不奉行秘密主义。”阿波罗好像根本没考虑过潘多拉对此不感兴趣的可能,径自轻轻叹息一声,开始讲述:
“她的名字叫达芙妮。”
他吐出这三音节名字时像在吟诵颂歌佳句,缓慢而虔诚。
“七年前我在某个派对上与她相遇,一见钟情。和她对视时,我宛如被闪电当头击中,说不出话来。从所未有,那之后也再没有人能在第一眼给我那种感觉。”
“她对我的感情并没有那么强烈,至少一开始并不是,这点我很清楚。但我的狂热追求没吓到她,后来她也回应了我的心意。我们在同一所学校,假期时我邀请她和我一起去滑雪、又或是去海边,与她共渡的那一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365天。”
庭院灯透过雨幕和玻璃上的水汽映在门廊上,一串不规则的、暧昧的光,阿波罗盯着那轻微摇晃着的光影,好像在那里看见了心上人与他相携而行的时光,半晌没有再出声。
“毕业时我向她求婚,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会答应。但她没有收下我准备的戒指,”阿波罗唇角轻轻勾了一下,“这还不够,第二天她直接从我们同居的公寓消失了。她只接了我拨去的第一个电话。她不会再见我了。只有这句话。然后她就彻底离开了我的生活。”
潘多拉觉得安慰或是开解都不合时宜,便什么都没说。阿波罗对此也不在意。
“那之后我做了不少不堪入目的蠢事挣扎,拼命地想要求得一个原因,觉得只要知道病症就能采取对策挽回她,写信也是那时候折衷双方想法的解决方式。但近两年我才逐渐想明白,或者说第一次注意到,在那一天之前很久……也许在她对我做出回应时,我的爱就让她不安。但我陶醉于喜悦中,没有注意到任何前兆。”
“不安?她和你的背景差得很多么?”
阿波罗惊异地默了半拍:“原来女孩都会这么想?”
“我不是说达芙妮一定会因为家境不同而自卑,只是……大概多少能理解她的想法。和你这样的人交往会有很大的压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