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地垂眸,收起了刚才的神情,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
藤间智确实是被这个问题难倒了。
她和波本谈崩了。
不是谈恋爱谈崩了,而是谈判谈崩了。
从德国入境法国,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上级,将组织日本区的卧底的事情都告知了,并提出和日本公安卧底波本合作的申请、以及波本那方面提出的要求。
但是她的上级驳回了她的申请。
【波本的卧底身份不够确凿,另外无法保证苏格兰的诚意,我们不可能为了与无能的日本公安合作而牺牲你、将你暴露在危险中。】
【就算波本是卧底,但从他的要求来看,日本公安对我们的态度显然很冷淡,并没有接纳与合作的意思,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再者,日本公安上层体.制.腐.败,又混入了内鬼,这样白白牺牲卧底的特.工组织,无论如何也没有合作的必要。】
于是她和波本的关系就陷入了僵局。
他们扮演情侣本来就是为了共同商讨这件事,既然谈崩了,再见面几乎是尴尬的程度了。
她向波本道歉,波本一言不发,欠了欠身。
她倒还好,但波本似乎情绪很激烈,前些日子那个爱笑爱跳爱闹的小恶魔失踪无影,有时候都不愿意与她有眼神交流。
这么一来,情侣也扮演不下去了。
诸星大见她的神色,手中的玻璃酒杯轻微一晃,杯中的酒液也随之摇晃。
他的眉毛沉沉地下压,皱了起来。
他讨厌看到她为情所困的样子,更讨厌看到她为另一个男人黯然垂眸的样子。
微醺的醉意让他放肆地想到,他最喜欢她的时刻,是她在本栖湖边,眼睛里映着朝霞与天光的样子。那一刻,他在心里按下了快门。
对于他来说,这种“喜欢”的想法确实是有些放肆了,无论是作为赤井秀一还是作为诸星大。
她依然低着眸,在想什么。
在想波本吧?
若是清醒的他只会平静而待,但是醉意上头,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哼。”
从喉咙底发出的、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低沉哼声在喧闹的酒吧里湮没。
藤间智思考完毕,终于抬起眼帘,以一种犹豫却又毅然的姿态说道:“你要听实话吗,秀?”
经过和波本的闹掰风波,她想要,无比地想要确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卧底。
他听到对他的称呼时怔住了,因为酒精而潋滟的绿眸有些虚焦,朦朦胧胧地看向她。
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一切却都变得有些不同起来。
聒噪喧闹的酒吧里,昏黄的灯光闪烁着,厚厚的木质啤酒桶摆在一边作为桌子,墙上贴着乱七八糟的照片。
她身后的磨花玻璃窗面五彩斑斓,映出幻色。
作为狙.击手,他的心率常年保持在一个较低的频率,规律、平静。但此刻,血液中的甜度却释放着信号,引来一阵阵眩晕的、激烈的脉动。
“如果你是秀的话。”她补充道,定定地看着他。
如果他是秀……
毋庸置疑,他就是秀,赤井秀一,作为家中的长子,弟弟妹妹叫他秀哥,前女友对他的亲密称呼也是秀。
他喉咙口一紧,竟没能说出话来。
好在那副朦胧的微醺姿态给他打了掩护,暧昧的灯光也将他绿眸中的波澜遮掩得恰到好处。
她几乎是用尽毕生勇气,冒着认错人的危险,开口道:“我是ICPO的调查员,如果你是秀的话,请你回答我,你是卧底吗……”
她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
她能理解上级不同意她冒险的举动,她也舍不得。
纯麦威士忌已经是组织里的小干部了,她在人事工作上和琴酒分一杯羹,在组织的电脑系统里又和信息员们共事,她掌握着人脉、情报、以及来自高级干部的足够信任。
如履薄冰的那几年她已经独自走过,如果按部就班地继续卧底下去,不久就可以顺利到达终点,获得这个组织最机密的情报来源。
她也舍不得,舍不得冒着把她的事业中途腰.斩的风险和别人坦白身份。
可是……
差点丧生的伊森本堂和苏格兰。
她不想再让卧底之间有更多的猜忌、提防甚至相互背刺了。
硕果,她想要;可是她不想踏着同伴的尸体摘下胜利的果实。
她深信合作是最好的,她要合作的不是国家的或者超.国家的机构,她要合作的是人,是一个个拥有独特性格的、追逐着相同目标的个体。
可是她看到那个戴着针织帽的青年眼神里却没有她想要的答案——又抑或是灯光太过晦暗令她看不清,抑或是他不敢信任她。
摇曳的灯光落在他的脸上,在那张瘦削而英俊的脸庞上打出阴影,他的黑色长发柔顺地落在脊背上,针织帽帽边露出的一缕鬈发落在眼角边。
他的幽绿眼眸里流动着潺潺的光,浓密的眉毛微微挑起。
她心底一阵失落,再次垂下眸去。
一口闷冰激凌甜筒的冰渣渣还在胃里翻滚着,狗子脑壳疼得很。
但她不知道的是,对面的那个男人只是没听清她的话,因为醉意没法高度集中精神,因此在熙熙攘攘的背景音里只捕捉到了几个若隐若现的音节。
而她低落的样子,在他的眼里又被解读成为情所困了。
琴酒……波本……
他松松握着酒杯的手一下子捏紧,手背上青筋暴起,面上却不显,只淡淡地移开了目光。
“我不是什么秀。”他冷哼道。
这是纯麦最后一次试探黑麦,她选了错误的时机,他也用了错误的态度,酒精和醋意冲昏了这个思路缜密的FBI卧底的头脑。
过失的百分比是五十、五十。Fifty fift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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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即将快进到秀一身份暴露和纽约篇了,和上本不同的是,这篇剧情有很多都在柯南元年之后发生,所以不用担心完结太快,mua~
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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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诸星大站在洗手台前,把因为洗脸而沾湿的额前的鬈发撩上去一点,额角有个小伤口。
那是昨天在任务中不小心磕到的。
昨天在酒吧搜集情报的任务过程中,他喝了不少酒,有点微醺,早上起来头有点不适,但总体还好,作为卧底他还是有意识地保持时刻的清醒。
但……
好像也有不清醒的时候。
他皱起眉头,努力回想昨天和纯麦威士忌谈话时的情景。他分明听到她在说一些重要的话,但酒吧里音乐和人群的喧嚷震耳欲聋,他并没有听清。
“纯麦,你有空吗?”为了清楚真相,诸星大打了一通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的藤间智正在忙,一边接电话一边敲键盘:“对不起,好像没空,我有个新任务。”
藤间智的确突然接到了新任务,她之前在法国区活动,这里的负责人灰鹅和她很熟悉。灰鹅大早上就通过雷司令给的联系方式找到她,希望她临时顶替空缺。
诸星大沉默了一下,回答道:“……注意休息。”
但谁都没想到,后来他们居然没有机会再联络了。
在新任务中她受伤了,断了两根肋骨,因此留在了法国休养,没有继续跟着威士忌乐队出任务。
“养好伤我就回国”,她坐在病床上,看起来居然格外高兴。
波本看了一眼她床头的水果和零食,以及一大方盒冰激凌,就知道她为什么高兴了,悄悄骂了她一句。
她:“我听到了,波本你骂我。”
波本哼了一声。
黑麦一言不发,双手抱胸倚在病房的墙边,看起来又在甩脸色。
威士忌乐队离开了法国,入境意大利,接着飞回捷克,完成任务后就回日本了。
而纯麦威士忌养好伤后,法国区的灰鹅给她办了居留卡,又在法国区多待了一段时间。
灰鹅抱怨:“你回日本后,我们这边都没什么人手了。”
她:“不是挺多人的嘛。”
灰鹅“呸”道:“那群废物。”
她明白了,和琴酒有相同烦恼的一定是组织里各个地区的负责人,就连说脏话骂人的表情都一毛一样。
灰鹅可怜巴巴:“那就多待一段时间吧,日本那边又地震又海啸的可不安全了!”
又在法国区待了好几个月的纯麦威士忌会用邮箱和身在日本的朋友们联系。
深水均考上了大学,并正式开始在组织里做任务,是一名小卧底了,枪.法不错,就是强迫症有点难治。
波本和黑麦都没有多和她联系,波本可以理解,毕竟组织的邮箱中来往的邮件会被监控,黑麦也可以理解,毕竟……算了搞不懂黑麦。
基尔倒是和她联系最频繁的那个。
基尔:【在欧洲多待一段时间吧,近期不要回来。】
纯麦:【为啥?】
基尔:【(难言)(难言)你不想陷入感情的漩涡吧?】
纯麦:【……懂了。】
基尔叫她快跑!
离那个琴酒远一点!
她惊呆了,原来他们的事情都传到基尔的耳朵里了吗?
基尔:【(难言)你不知道流言有多夸张。】
纯麦:【有多夸张?让我做个心理准备。】
基尔:【你之前带他去跳伞了吧?……算了我不讲了。】
纯麦:【……】
跳伞怎么了?她懵:跳伞还能有什么奇怪的流言吗?
基尔:【总之,你在欧洲挺好的。】
这么一待,又是几个月。
准备回日本的契机,是因为出了大事。
黑麦威士忌叛逃了。
起因是黑麦威士忌得到了与琴酒合作任务的机会,并在见面的仓库设下陷阱,准备抓捕琴酒,但琴酒并没有如约而来,相反一个老人来到了仓库。
黑麦那方意识到他们的抓捕任务失败后,立即离开了现场。
FBI卧底:赤井秀一。
作为曾经的上司,纯麦威士忌被紧急召回日本,她几乎心如止水:“……黑麦吗?挺能的。”
所以当时为什么不回答啊?难道真的信不过她吗?……也是,是她的不对,她太贸然了,一个组织干部突然毫无征兆地、坦诚地告诉你她是卧底,确实像在钓鱼。
..
FBI训练场坐落在开阔而空旷的郊外,占地不小。
各种训练建筑物包含在这个综合设施中,包括营救人质训练楼等多样设施。
露天狙击场上。
詹姆斯:“很久没回来训练场了,让我看看你的.枪.法生疏了没。”
赤井秀一笑了一声,端起狙.击.枪,瞄准。
从拿到代号后,组织对训练的要求只是一个月至少一次,但他仍保持着一周一次的频率往外观是一个废弃工厂的训练场跑。
那个训练场现在应该被组织转移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呼吸也缓下来,扣下扳机,子弹呼啸而出。
连续十发,精准击中。
詹姆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不错嘛。”
“你提到的那个……”詹姆斯想起来另一个优秀的狙.击手,问了一句。
“纯麦威士忌”,赤井秀一放下狙击.枪,脸色有些沉凝。
纯麦威士忌,最远狙.击距离和他不相上下。
关于她,他想了很多。他一遍一遍地回味他们的最后一次谈话,把那些在幻色交错的酒吧中的场景在脑海里来回播放,慢慢琢磨过味来:她当天说的重要信息是她的身份。
到底是什么身份呢?他不断重复回忆她当时的口型,终于猜了个大概:调查员。前缀已经记不清了。
詹姆斯见赤井秀一陷入沉思,也没打扰他。
他却自嘲地笑了一声,岔开了话题:“对卡迈尔的处分下来了吗?”
赤井秀一没想到在医院是他们在组织里的最后一面,当时他还因为奇怪的原因并没有好脸色。
在后来的几个月中,他试图联系她问出真相,但因为没有私人联系方式只有组织的邮箱,根本不适合交流而放弃了。
詹姆斯提到,对卡迈尔的处分不算重。
随后詹姆斯问起了宫野明美:“那个组织的基层成员呢?她为什么没有接受证人保护计划?”
提到宫野明美,赤井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明明猜到我是卧底,但什么都没有做”,他一边说,一边把狙.击.枪.装回.枪.盒,“没有离开我,也没有检举我,似乎没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
詹姆斯诧异道:“这么说来,确实不可思议。”
嘴上是这么说,詹姆斯看向这个年轻FBI的英俊侧脸时大概明白了,他叹了口气:这种明知对方是利用却仍瞒下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女方并不想和这个男人分手,用自身的安危来换取虚假的幻象,小姑娘爱得有点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