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德拉科常常说起他就满眼轻蔑——全是因为他在对付博格特那节课上当众开了斯内普教授的玩笑——尽管看斯内普教授穿着纳威祖母的衣服当真是不可错过的滑稽景象,可斯莱特林的人毕竟最痛恨被笑话,还是这般丢人的方式——还是他们的院长。
“好像,卢平教授和斯内普教授在霍格沃茨时,是同一届,更熟络些,才敢这样直接地玩笑。”佐伊趴在有些潮湿的木制廊桥栏杆上,眺望罩在米白色雾气中的远山,有些记不清是从哪里听来的了,却在脑海中有这样一层浅浅的印象。
哈利倒是对被恶搞的斯内普教授喜闻乐见,他也踩在木杆上,手抓着栏杆向后仰去,极力替卢平教授说好话,“开学的列车上,他曾帮过我,你知道的,我因为摄魂怪昏倒时……”哈利又顿住了,下意识看向佐伊,似乎拿不准该不该将这件事毫无保留地告诉她。
“不必把什么都告诉我,哈利,我也不是那么感兴趣。”佐伊眨了一下眼睛,想到哈利的博格特都变成了摄魂怪的样子,那它们一定给哈利带来不小的恐惧。
哈利笑起来,“谢谢你,佐伊。”
佐伊微笑转开头,盯着廊桥下奔流的河水。谈到博格特,还叫她有些好奇,课上排队时,她被生气的德拉科拽着帽兜拖到最后面去了,没轮到她面对博格特,卢平教授就冲过去,将它关了起来。她想知道自己的最惧怕的是什么,她自己似乎都一时想不出来,一个愚蠢的自己?
发掘每个人最深的恐惧其实很有趣,不同的人们总是有千奇百怪的惧怕,对一个人再寻常不过的东西或许就是另一人的噩梦,比如哈利惧怕摄魂怪,赫敏惧怕一份不及格的试卷,而卢平教授惧怕的似乎是月亮。
“什么样的经历,会让一个人害怕起月亮呢?”佐伊下巴抵在手臂上,一边思索着,一边就说出了声。
“恐惧,有时未必来自一个确切的原因吧,戴蒙德斯小姐?”一个温吞的声音响起,佐伊和哈利从栏杆边转身,发现卢平教授正在冲他们俩友好地笑,穿着打了补丁的深棕色长袍。
佐伊也对这位教授笑起来,“恐惧的形成可能是在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
卢平教授点点头,做了一个‘说的没错’的手势。
“教授,我能问您个问题吗……”哈利突然有些急促地开口。
“你想问,为什么不让你独自面对博格特,对吗?”卢平看向哈利,眼睛中满是从容。
佐伊下意识地准备离开,留哈利和教授单独相处,卢平却叫住了她,“请留下吧,佐伊,不要局促,你也听一听,相信会有帮助的。”
“我以为,博格特会变成伏地魔的样子,”卢平不紧不慢地向哈利解释。佐伊在课后和曼蒂讨论时,也是这样以为的。
“而摄魂怪,这说明,哈利,你惧怕的正是恐惧本身。”
惧怕恐惧本身。这个说法引起了佐伊的兴趣,摄魂怪使人回忆起最痛苦的记忆。
哈利急于向卢平教授寻求帮助,不禁忽略了一旁安静沉思的佐伊,说出口来,“教授,我昏倒前,听到了什么,一个女人,在尖叫……”哈利看向卢平,似乎面前这个高大温柔的男人可以给他安全感,“我觉得,是我母亲,在她被杀害的那晚。”
卢平微微一笑,也靠到了栏杆上,“我第一次见你,哈利,就认出了你,不是因为那个伤疤,而是双眼,和你母亲莉莉的一模一样。”
这句话使哈利愣愣地看向他,佐伊也抬起头来。“没错,我认识她,”卢平的眼眸中逐渐掀起回忆的浪潮,“她在没人在乎我的时候,依然支持我……一个天赋异禀的女巫,你的母亲,并且善良,她有能力发现他人身上自己都忽视了的闪光点,而你父亲,詹姆……”卢平兀自笑了一声,“他呀,他的天赋就是惹麻烦。”
突然提及父母上学时的旧事,使哈利惊喜又惆怅,他弯起嘴角笑了,可绿眼睛中却蒙着哀伤——他的老师都曾和他的父母同窗共读,可以娓娓道来那些回忆中的事,他却甚至不曾亲眼见过他们,他不知自己是否该羡慕。
“听说这个天赋也传给了你——”卢平也察觉了围绕在哈利周身的忧郁,不禁开了个小玩笑,哈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脖子。佐伊也在一旁笑了,这位教授不仅温和,还有细致入微的洞察力,她已经开始尊敬他了。
“孩子与父母的相似,总是微妙而神奇,”卢平梳出一口气,笑意盈盈的眉眼转向佐伊,“你也很像你的父亲,佐伊,不只是独特的黑卷发和黑眼眸。”
佐伊挑起眉,她没想到这位教授也会认识自己的父亲。
原来,生命绕出一个个圈,最终竟都是故人重逢。
“是啊,埃德蒙,”卢平教授拍了拍木栏杆,对哈利说道,“你父亲也认识他的,大我们三级,拉文克劳,独具一格,和我,和詹姆,都是完全不同的人……理智、智慧,这是我会用来形容埃德蒙的词,他懂得太多了,从不站在任何一边,像一颗风吹不动的老树。”
“的确严厉得独具一格。”佐伊狡黠地笑了,开起玩笑。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霍格沃茨听到别人口中谈及自己的父亲,脑海中不禁浮现起老戴蒙德斯板着脸在书房对自己万般叮嘱说教的样子,忽然,她想起那段模糊的记忆了——父亲曾轻描淡写地提及几个三个斯莱特林和四个格兰芬多——斯莱特林中如果有斯内普教授,那这四个格兰芬多中,会不会就包括卢平教授和哈利的父亲呢?那另外两人是谁呢?“教授,这么说,您和斯内普教授,是同届的同学,对吗?”
卢平点头,叹了口气,“啊——西弗勒斯……”
哈利也来了兴趣似的,“教授,斯内普他,是不是上学时就这样,总找你和我父亲的麻烦,是吗?像珀西一样……”哈利及时打住了,佐伊知道他后面原本想说爱管闲事,哈利和罗恩常这样在背后说珀西,碍于卢平教授在这儿,他没说下去。
卢平教授被逗笑了,将宽大的手按在哈利肩头,“孩子,人都是在变的,成长的每一个经历都在身上留下印记,”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疤痕,哈利笑起来,“等年过四十,甚至三十,回过头来看,你似乎还是少年时的你,却也早已不是那个自己了。”
这个善良得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教授引起了佐伊的好奇,一个念旧的人,很乐意主动谈起旧时的事,说明他珍爱着在霍格沃茨上学的那段记忆,是个知足的人,胆却恐惧着月亮。比父亲还要年轻,却看上去饱经沧桑,他对人生的顿悟并非来自天生聪慧的头脑,而像他说的,是过去的经历带给他的,就像他脸上的三道疤痕。
没有人会一成不变,可如何判断一个人是在向好的方向变,还是坏的方向呢?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在长大后,却一厢情愿地怀念过去的自己呢?佐伊不禁又想起了开学第一周曼蒂对自己的告诫。改变,这件事,似乎永远只能是相对的,又怎么能分一个对错呢?
佐伊又走了神,卢平最后和哈利聊了一小会儿,就告别两人离开了,她才发现一天时间竟然这么快就要过去了。
临近傍晚的天空因薄薄的阴云而变成青灰绿色,从禁林吹过来的风也冷起来,她和哈利决定提前回城堡去,等晚餐开始,以及去霍格莫德的同学们陆续回来。
“哈利!”
佐伊和哈利刚走回大厅,就听到了赫敏的呼唤,她和罗恩提前回来了。
罗恩跑过来,一股脑塞给哈利一大包从蜂蜜公爵买的糖果,“还好吗,伙计,霍格莫德也没什么,我们把好吃的都给你买回来了——”
罗恩还没说完,赫敏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让他住嘴,她略带歉意地看向佐伊,“佐伊,我们不知道你也没去成霍格莫德,不然一定也会帮你买的……”
“哦,别放在心上!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去不了。”佐伊怕他们不自在,连忙歪起头笑了,准备先独自往礼堂去。
“等等!佐伊——”罗恩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似地叫住她。他一本正经地压低声音转向哈利:“哈利,你今天都跟佐伊在一起吗?你跟她说那件事儿了吗——啊!赫敏!干嘛又打我?”
赫敏气急败坏地瞪了罗恩一眼,“你觉得现在是提这个的时候吗,罗纳德!”
佐伊挑起眉,一左一右看着两人斗嘴,险些又插不上话,“是什么事儿?你们可以直接说的。”
他们这才停下来看向佐伊,一时又都不说话了。
“是这样,佐伊,”一旁的哈利说了出来,“我们希望你能,在马尔福那儿求个情,让他别再追究海格。”
“他待你和我们不一样,不是吗?”赫敏立马接上话,忐忑地小心望向佐伊,“他会听你的……”
佐伊思索起来,德拉科的确说过他一定会要海格付出代价,卢修斯也气坏了,可德拉科没告诉过她海格会怎样,她也的确不曾放在心上过——事实上,无论是海格还是巴克比克,和她的关系都不大,甚至没有德拉科跟她的关系更亲近。
她本没有管这个闲事的理由,更何况,以佐伊对德拉科的了解,若是和罗恩说句话都叫德拉科生气地拿苹果核砸她,那她的求情只会让德拉科更加找海格麻烦。
好像,她周围的人都在对她说:马尔福听你的。却只有佐伊自己不这样认为。
她,站在德拉科马尔福身边,究竟是什么角色?自己的心怎么说,为什么时常听不到了?
见佐伊迟迟不说话,罗恩似乎有些失望了,他伸手将哈利从佐伊身边拽到他们中间,小声说:“我说什么来着?她和马尔福走那么近,早晚会被影响的——”哈利想制止罗恩,可罗恩的直肠子如何拦得住,“她犹豫了,她并不是很乐意帮我们这个忙,不是吗?她已经和马尔福站在一块儿了。”
罗恩这句非黑即白的话倒拉回了佐伊的思绪,她微微皱起眉,看到罗恩正一脸幽愤地鼓着嘴瞪着她,哈利和赫敏被罗恩这番话弄得两难,却似乎心底里也认同他所说的。
“罗恩,你说说看,帮你们去求情,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佐伊轻飘飘地问他,“更何况,如果连你自己也管这叫‘帮忙’的话,本就不该怀有期望结果一定如你所愿。”
罗恩张了张嘴,一时说不出话来,赫敏急忙说道,“但,不能否认,马尔福自己去招惹巴克比克的,是他错在先……”
“他当然有错儿。可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对与错于我而言也许没那么重要,与我帮不帮你们的似乎也没什么关系。”
赫敏一时答不上来了,四人之间的气氛又尴尬起来。
“哼,凭什么觉得人人都该帮你们?别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了,有这个本事,不如自己去做,倒也用不着去求别人了!”一旁传来了冷静傲慢的女孩声音:潘西帕金森也回到城堡了。她走过来,抱起胳膊,冷冷瞥着格兰芬多的三人。
对面三人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罗恩看向佐伊的目光中满是怨恨——怨恨现如今一个斯莱特林来帮佐伊拒绝他们。他们不愿再纠缠,没再说话,转身进了礼堂。
佐伊也想离开,却被帕金森扯住袖子。
“他们让你帮什么忙?我猜猜,帮他们的大个子朋友求情是吗?啊,我今天在霍格莫德就听见韦斯莱和格兰杰说这事儿了,”帕金森嘲讽一笑,“德拉科没告诉你吗?他爸爸会叫学校把那个蠢货开除的,这事儿没商量,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我可没想指手画脚,怎样做是德拉科自己的事,但,还是谢谢你替我拒绝他们,我原本还不知该怎么说出口呢。”佐伊心平气和地冲潘西微笑了一下,“但万事可不能说得太绝对,没人知道结局会是什么样儿,直到它真正发生的那一刻。”
潘西眨了眨眼,愣了一下,佐伊趁机从她手中抽走袖子,头也不回地走进礼堂。
“我会告诉德拉科的,”潘西在她身后高声说,“他的亲爱的朋友戴蒙德斯意图跟格兰芬多串通,来替伤了他的蠢货求情。不知道德拉科会怎么想。”
佐伊满不在乎地朝身后挥了挥手。就算潘西不说,以德拉科的聪明,他说不定早有了准备那三人会这么做。
礼堂里聚满从霍格莫德回来的学生,喧闹声几乎要将天花板掀翻了。
佐伊木木地走到拉文克劳桌边,独自坐下看向周围。曼蒂和罗克茜都还没回来,对面的斯莱特林长桌边,德拉科也没回来,而格兰芬多那边,哈利,罗恩和赫敏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其他人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今日的见闻。
烛光跳动,幽灵做着打打杀杀的游戏。
一瞬间,佐伊觉得自己像是漂浮在半空中观察着每一个人,包括正呆坐着的、格格不入的自己。
喧闹和骚动汇在一起,变成尖利的嗡鸣,钻进她的耳朵,仿佛在大脑中炸开一锅沸腾的魔药,令人烦躁,令人想逃离。她发现自己找不到一个答案,她突然有点儿想家,想趴在父亲膝头,让父亲抚摸着她的头发,问问他,自己该怎么做。
终于,她平静地站了起来,拿起手边的如尼文课本,又从果盘中拿走了一颗苹果,然后平静地走出了礼堂,平静到没一个人会注意到什么异样。
第28章 三年级 - 不祥之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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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伊攥着苹果一直走,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儿,她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安静的只能听见自己心声的地方。不知不觉地,,脚下又将她带到了打人柳下面。
她已经可以熟练地躲开枝条走过去按动节疤了,巨大的树冠安静下来,抖了抖有些泛黄的树叶,有一片叶子飘落下来,佐伊伸出手接住了它,然后顺势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了下去,将书摊开在膝上。
清亮的鸟鸣从禁林传来,远处高耸的猫头鹰塔上空盘旋着来往的猫头鹰,很快,就可以让混乱的心绪重新条理起来。
佐伊问自己,我怎么了?为何在这个男孩身上越陷越深。
起初,她只是对这个马尔福家的孩子感兴趣,就像她对布莱克家族感兴趣一样——她发觉了他别扭的性格背后可爱的一面,想成为被他需要的朋友。
他会在她害怕时牵起她的手,领她往前走;会在一起学习时认真讨论对论文题目的分歧;会在通信时像个小孩一样兴奋地罗列前一天自己做了那些有趣的事,谈起魁地奇时,漂亮的字体都像在飞;他嘴硬,从不肯服软,却会偷偷表达善意,细腻地察觉出对方一点点情绪的变化,然后笨拙地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