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还略微愣神,珀西的声音又响起来:“谁还没躺下?都别说话了!”她连忙蹲下,将长袍和领带叠整齐放在枕头下,慢吞吞钻进了睡袋躺在德拉科旁边。
火把也熄灭了,月光从大玻璃窗倾泻进来,即使珀西一直嚷嚷着安静,窃窃私语却不绝于耳。
佐伊躺在睡袋里,似乎任何细小的声音都被她收进耳朵,瞪大眼睛盯着穹顶的夜幕,试图用深呼吸让自己放松下来,可是耳边听到德拉科的呼吸声时,心跳声就又响起来了。
她紧张时,大脑就会飞速转动,思考着一切乱七八糟的事,她不禁在睡袋下绞起手指,终于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德拉科,却发现德拉科也睁着眼睛出神,头发垂下去,露出额头,大块月光落在他的鼻尖和睫毛,苍白而忧郁。
感受到了佐伊的注视,德拉科也慢慢将脸转了过来,直直盯着佐伊,月光从眼睛侧面照进瞳孔,周围一片灰蓝中细小的花纹像一团团星云。
这样互相盯了许久,德拉科才有些不耐烦似的长长闭了一下眼睛,切断两人的注视,小声问,“有话想说?”
“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她不再犹豫,轻声开口,“他们希望我帮忙,替海格。”
德拉科没说话,他一直在等她主动提起,可是他发现当她直言不讳地说出来时,自己反而不知该怎么做。他压抑着胸腔中燃起的怒火,在佐伊的目光中,重新转头看向穹顶的夜空,点了点头,用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平静的声音说,“那三个白痴凭什么认为他们能利用你来操纵我?”
“我不会帮他们。”她没有理会他,而是接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德拉科看向夜空的双眸颤动了一下,“更不会操纵你,德拉科,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她一直侧身就着月光注视他,语气轻淡却认真。
他安静地听着佐伊的气息,她的答案这样果断,似乎舔舐心脏的火苗还未爆发就渐渐熄灭,似乎仅仅因为这个答案,就意味着她选择了自己。德拉科觉得,如果不是在睡袋里,他的身体会轻快地漂浮起来。
平静下来,德拉科心中默念,然后镇定地将视线转向佐伊,“那你提起它,为什么——”他没说完,佐伊忽然伸出手挡在他嘴面打断了他。
德拉科一惊,这才听见头顶传来的脚步声。嘴唇感受到了手指传来的温暖,他的心跳突然又快起来。
佐伊屏住呼吸等待巡视的珀西走过去,收回手,狡黠地笑了,气息吹动德拉科额角的碎发,“我只是,想起父亲曾告诉我的一句话,当你与一个人起了冲突,要记得,他不是你的敌人,使你们冲突的原因才是,德拉科,你很聪明,你心里知道那不是他应得的惩罚,只是孩子气的报复,你不用放过海格,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就够了……”
夜晚仿佛有迷惑人心的魔力,同样的一句话,放在白天说,德拉科可能会和她吵起来,可现在,他把什么都听进去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放在心上。
他看进佐伊的眼睛,即使在月光的照射下,依旧深不见底,黑得看不出瞳孔,他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在她眼眸中的倒影,那个他,目光炽热,如有所期,那热烈的情感是来自他自己,还是这双眼睛的主人?
他有些慌乱地飞快点点头,重新躺正。佐伊也平躺回去,心情已经像头顶的夜空一样,干净通透。“我得承认,今晚这里的星空,比拉文克劳休息室要美。”她轻声说,身边却没了动静。
“德拉科,”她又试探地问了一句,“睡了吗?”
还是没反应。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布料翻动的声音和纸袋响,一个小纸包被丢到佐伊睡袋上,跟着,甩过来一句飞快的“睡了”。
佐伊小心翼翼地将纸袋拿进手里,努力减小声响,透过牛皮纸摸出了糖果的形状,“果然是给我的,那个纸袋,”她轻笑。
身边的人哼了一声。
“晚安,德拉科。”
“嗯。”
第30章 三年级 - 过渡的小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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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初的风愈发干冷,傍晚每一天都来临得更早,就像清晨每一天都更姗姗来迟。小天狼星布莱克闯入城堡撕毁胖夫人画像的事过了许久,学生们一面暗暗担心,却又矛盾地对所有人一起在大礼堂睡上一夜的经历津津乐道。
下午天阴得很厉害,似乎在酝酿一场大暴雨,教室的光线显得更加昏暗,大家正叽叽喳喳地说话,佐伊翻看着课本,等卢平教授出现。
突然,坐在前面的德拉科转过身来,将一个已经被反复折得皱皱巴巴的纸团摔在佐伊摊开的书页上。
“替我折个纸鹤,能飞的那种。”命令的语气蛮横又带些恼怒。
佐伊挑起眉,好奇德拉科为什么突然对折纸鹤感兴趣了。她捡起纸团,乱七八糟的折痕暗示着无数次失败的尝试,并最终引向暴躁的放弃。
将纸团缓缓展开后,佐伊哭笑不得地看向面前的少年——纸上画着一个简陋的骑在扫帚上的小人,圆脑袋上一个硕大的闪电疤痕。画面被施了法,上一秒,画中的小人被一只游走球砸了头,下一秒,他就被天降的闪电批个正着。
左下角甚至签了个龙飞凤舞的“DM”。
为什么德拉科找麻烦哈利麻烦的鬼点子永远层出不穷?
“你想折纸鹤,为了给哈利?”佐伊抬眼看向德拉科,他似乎对自己的画作很满意,傲慢地昂着头:“明天一定会雷雨交加的,这么糟糕的天气,疤头完蛋了。”
“听你这么说,明天不是斯莱特林对格兰芬多了吗?”
“斯莱特林的找球手受伤了,和赫奇帕奇换了顺序。”
佐伊皱起眉,斯莱特林找球手?不就是她面前这个眉飞色舞的人吗?
“你的胳膊都吊了一个多月了,就是重新长一只出来都绰绰有余,少在这儿装蒜,德拉科,你就是不想暴雨天比赛。”她不留情面地拆穿他。
德拉科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是又如何,到时候该轮到我们打拉文克劳,哼,那就简单多了。你们那个新找球手,那个女生……”
“秋·张。”
“她那副样子,吹一阵风就能从扫帚上掉下去。”德拉科轻蔑地笑出声,和佐伊坐在一起的罗克茜不悦地扭过身子看向德拉科,被佐伊拦住了。德拉科则根本没意识他面前坐着两个拉文克劳似的,自顾自侃侃而谈,数落着秋张的技术和扫帚,简直让人怀疑他在故意挑唆。
佐伊将纸团扔回德拉科怀里,打断他的话,“折纸咒四年级才学,我不会。”
“怎么,拉文克劳的分院条件降低了吗?为什么连这个都不会,戴蒙德斯。”德拉科脸色阴郁下来,目光笼上一丝威胁。
“看来你会,那还来问我做什么。”佐伊耸肩。
他不满地瞥她,把纸团丢回到佐伊面前,“不用咒语折。”
“要命,卢平为什么还不来。”罗克茜绝望地摇头,扭开身,用课本挡住自己不再看德拉科任性妄为。
佐伊迟疑地盯着纸团,竟然有些手痒,曼蒂一年级时曾教过她折纸鹤,她也想知道自己还记不记得,“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你先闭嘴,德拉科。”
德拉科目光瞬间开心起来,挑起眉认真地趴在佐伊桌前看她折纸,果真不再说话了。佐伊忍不住想笑,这家伙是从何时变得情绪全写在脸上了?
佐伊翻动着纸片,不动声色地抬眼偷看德拉科。他靠得好近,近得能让佐伊闻到洗发水的清香,像森林深处干净干燥的松针味,浅金的发丝挡在眼前,睫毛颤动。少年看得很专注,呼吸不时打在佐伊手上,不禁让她觉得自己指尖发烫,简直担心快要把手中的小纸团点燃了。
她以为自己忘了,手却还记得,几下子,一只纸鹤就成型了,佐伊连忙丢给德拉科。
他拿起来前后看了看,满意地哼了一声,他刚张开嘴想说点儿什么,就被佐伊一把推回去坐正,“教授来了。”佐伊飞快地说。
她听到了身后木门的声响,但其实,她是不想让德拉科再盯着自己了,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像有一簇蓝色的火苗,仿佛能热烈地将她吞噬——怀疑和甜蜜的周旋已足以令人欲罢不能。
德拉科被佐伊的力气推得一愣,有点儿不悦。但看着手中的纸鹤,他抬手将它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满意地咂了咂嘴,才放回到一边,没再回过头去,抬头看向长袍飞扬得像一只飞进来的黑色大蝙蝠的斯内普教授——并不是卢平。
日升日落循环往复,圣诞节的冬青和槲寄生装点起来、又被拆卸,远山和禁林从纯白变成光秃秃的黑灰,图书馆中书桌前赶论文的人来了又走,走廊上来往的人拉成一道道虚影。日子波澜不惊地过去。
今年的圣诞假,佐伊终于回了挪威,即使在假期中,她仍与德拉科保持通信。
德拉科毫不掩饰地直言他一直在练习魁地奇,下学期斯莱特林和拉文克劳的比赛他们赢定了,他说拉文克劳的那个找球手光忙着谈恋爱,让他为遇到这样的对手感到鄙夷。佐伊读到时哭笑不得,‘我们自己学院的人都没说什么,你管得倒宽。何况,跟赫奇帕奇换了位置从而跟拉文克劳比赛的是你自己’她在回信中这样写道。
送走猫头鹰,佐伊坐在窗台上目送它振翅飞掠白雪覆盖的庄园,将德拉科字迹工整的信件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又嗅了嗅,兀自笑起来,不经意间想象起此刻远在马尔福庄园的德拉科正做着什么,是伏在临窗的书桌上看书,是在爬满白蔷薇的花园漫步,还是在广阔的庭院上空飞行?英格兰也在下雪吗?
她从没对平凡的生活感到这样满足。回到霍格沃茨的每一天都过得快乐恣意,佐伊和德拉科的关系愈发亲密,有时甚至在上课和图书馆中坐在一起。
哦,对了,拉文克劳对斯莱特林的比赛,拉文克劳果然输了。
秋用死死咬住对方找球手的老战略,可德拉科那里会像哈利似的顾及她,飞得又快又狠,几下就把秋甩得远远的,任拉文克劳的其他队员再优秀,也拦不住德拉科很快就抓住了金色飞贼。德拉科捏着飞贼骑在扫帚上,在拉文克劳看台上空盘旋,越过人群看向佐伊,不可一世的笑容比阳光还耀眼——佐伊因笑得太开心,差点被曼蒂和罗克茜按在地上打一顿,说不许当着她们的面儿笑。
而青春期的少年们最爱做的事——流言蜚语。三年级下学期开学后,开始有关于‘德拉科马尔福和那个戴蒙德斯’的私语在同学之间流传,尤其在斯莱特林学生间。罗恩赫敏和哈利看佐伊的目光更加戒备了。
男生们只是单纯的好奇,女生则会在经过佐伊身旁时故意侧目提高嗓音。
“喏,黑卷发那个……”
“你在开玩笑吗?”
“马尔福不会选她的,我的意思是,戴蒙德斯算什么?”
“借布莱克老本家提高地位呗。”
“得了吧,布莱克都完蛋了。”
“马尔福爸爸不会同意的。”
“马尔福准是新鲜一阵子罢了……”
人们总是擅长将嫉妒和不平衡转变为过于刻意的敌意。佐伊并没感到意外,似乎早在女生们看向德拉科的眼神中就看穿了,一双双眼睛深处的话是:为什么是她?为什么不是我?
打人柳抽出绿芽的那个春日,潘西帕金森在占卜课前拦住了正往教室去的佐伊。
“是你吧,戴蒙德斯。假惺惺地说不会干涉德拉科的私事,那你倒是解释一下,那个猎场看守为什么没被开除?”
这一通突如其来的话让佐伊摸不着头脑。反应了一下,她想起上学期巴克比克的事,似乎已经过了太久了。
“为什么没被开除?我怎么知道,你不如直接问德拉科。”
“少装蒜,”潘西没好气地说,“我知道听证会上都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转而把矛头对准那只鹰马而不是那个傻大个儿?你敢说不是你在背后搞鬼?”
听到听证会,佐伊立刻心知肚明,若无其事地笑出声,“那可是校董听证会,只能说,德拉科——或卢修斯马尔福先生——他们改变了主意,或许是相信惩罚那只可怜的鹰马要比惩罚海格来得痛快吧,”佐伊歪头盯着潘西,“你说我搞鬼,意思是校董没有原则喽?”
潘西结舌,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得傲慢地哼了一声,甩袖转身离开。
佐伊朝潘西的背影做了个鬼脸,也轻快地往占卜课教室所在的塔楼爬去。以德拉科的小心眼儿,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件事——让那只鹰马代替海格受罚,聪明啊。
由于对罗恩还有点儿不满,佐伊不禁讽刺地想,若他知道德拉科肯兜这么大一个圈子用这个别扭的方式饶过他们的好朋友,岂不是要感动地哭出来。
如果总得有人承担这个责任,矛头只能在海格和巴克比克之间转,不是吗?
走近烟雾缭绕、弥漫着熏香的占卜课教室时,德拉科正好在蒲团上转过身子向门口张望。
视线交汇,他撇了撇嘴,立刻转回身坐正不看这边了,手上却不动声色地将他摊在小桌上的课本收起整理好,空出半张桌子。
佐伊偷笑,跑过去在德拉科空出的那半边桌前坐下。德拉科看起来心情不错,佐伊知道他不会喜欢她提起放弃惩罚海格这件事,于是一声不吭地笑着听他讲这些天的趣闻——无非是又如何欺负了一年级,如何训练魁地奇,如何闷在图书馆里准备期末复习。
她用手撑着侧脸,安静地听德拉科侃侃而谈,熏香钻进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顺着少年的下颌线往下滑落,落在了他脖颈上凸起的喉结。
那颗喉结不大,德拉科说话时,它就在衬衫领口上下滚动,连带着使佐伊的心也跟着跳起来似的。
这东西是什么时候有的呢?怎么似乎之前都没注意到呢。佐伊有些出神,渐渐已经听不到德拉科正在说些什么了,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怎么口干舌燥的?
“你要做什么?”德拉科警惕的声音忽然从对面传来。
佐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被德拉科一把捉住,而德拉科正一脸怀疑地瞪着她。
“我想摸摸这个。”她认真回答。
“摸摸哪个?”德拉科困惑地挑起眉。
“就是这个——”佐伊向前倾过身,伸出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没等德拉科反应过来时,指尖就落到了少年的喉结上。
少年脖颈处的皮肤很滑,凉凉的。被触及的一瞬间,喉结颤动了一下,佐伊觉得德拉科捉着她的手猛地收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