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若无其事地移回视线,将汤匙送进嘴里。
埃德蒙自然清楚佐伊的小心思,故意说道,“为何惊讶呢,你知道我一向喜爱魁地奇,更何况,贵宾包厢的位置好极了。”
佐伊不满地小声嘟囔,“我知道才不是为这个——或者说,不全是为这个。”
埃德蒙这才收起玩笑的神情,轻咳了一声,“那么,你也该知道其他原因是什么了。”
“您猜到我会来说服你了。”
父亲颔首,“等你来软磨硬泡,和我直接答应下来,既然是一样的结果,那还是别让你费这个劲了。” 母亲在一旁笑出声。
佐伊知道自己果然是瞒不了父亲什么,下一句要说的,准和德拉科相关。
“那个马尔福家的孩子,”果然,埃德蒙双手交叉撑在餐桌上,望向希瑟,“我和你母亲并不会因为他来自马尔福而对他有意见,我们相信你的判断力,佐伊。”佐伊正古灵精怪地冲母亲偷笑,埃德蒙又咳了一声,示意佐伊认真听。
“可你得记住,孩子,马尔福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家族,过去或现在,不只是繁复的规矩,还有牵涉的事。这个男孩可以不像他的族人,但他终究是个马尔福,这是改变不了的。”埃德蒙看着佐伊,两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可以清晰地映出对方的倒影,“不要,试图将一个人从他的家族中剥离出来,除了他自己,我们都没这个能力。”
希瑟也点点头,柔声说,“首先保护自己,佐伊,无论如何,感情这种事,只是生活寻常的一部分,它应当调剂和丰富你的生命,而不是成为负担,拖住你的脚步。”
佐伊有些心虚地忙点点头。这番话说得,怎么好像还没有开始,就预见到她和德拉科的结局似的。
可她心底里似乎又暗自憋着一小股劲儿。一直以来,她是在试图将德拉科从马尔福的桎梏中剥离。她做错了吗?她真的,没这个能力吗?
似乎在这件事上,自己总会变得格外固执,非得证明什么似的——父亲的话她记下了,可要不要照做,那就说不准了。
在八月中旬晴朗凉爽的清晨,戴蒙德斯一家用一张旧报纸的门钥匙降落在英格兰达特穆尔。
绵延起伏的原野上已经支起望不到边的帐篷,到处飘扬着爱尔兰和保加利亚的旗帜,人群的喧闹声和欢快的风笛声混在一起,不时有骑着玩具扫帚的孩子们横冲直撞,冲进烧烤炉上空的炊烟里。
来自英国魔法部的引路员滔滔不绝炫耀着他们为这场盛事做的准备,“……等晚上看看咱们的体育场,能容纳数十万人!”
好在他刚说完赛场,戴蒙德斯的帐篷就到了,埃德蒙连忙谢过他,几句话打发他走了。
安顿好行李,佐伊就呆不住了,向母亲保证自己会在日落前回来,跑出帐篷没了影。
露营地热闹又兴奋的氛围很容易感染身处其中的人,佐伊蹦蹦跳跳地四处闲逛,琢磨着是否能凑巧遇见德拉科,甚至遇到许多霍格沃茨的同学。罗克茜,秋,罗杰戴维斯……她甚至在更远一些的露营地碰到了哈利、罗恩和赫敏。
赫敏冲上来搂住佐伊的脖子,把佐伊和哈利都吓了一跳。
三年级期末前,赫敏曾为巴克比克打了德拉科一拳,气得连带着冲过去把德拉科护在身后的佐伊也一齐痛骂。德拉科不知突然哪里来的勇气,竟一把将佐伊从赫敏跟前扯开,冷冷地告诉格兰芬多的三人:若不是佐伊曾劝他网开一面放过海格,恐怕现在他们要说再见的就不是那只蠢鸡而是那个傻大个儿了。
三人果然以为佐伊还是暗中帮了他们,主动将原先的误会算是一笔勾销了。佐伊知道她并没帮他们替海格求情,意外德拉科会那样说的同时,也还是很高兴他们三人对待自己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她不禁在心里感叹,格兰芬多的感情简直像风一样来去自由,来时热烈,去时决绝。
罗恩兴奋地跟佐伊说他们一家都来了,和赫敏一起硬是把她拉去了他们的帐篷。佐伊又见到金妮,弗雷德,乔治,还有和善的韦斯莱先生,韦斯莱先生还塞给佐伊一小包他们带来的香喷喷的黄油曲奇。
听罗恩说到他们是和塞德里克迪戈里一起来的时候,佐伊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才跟秋说话时,她心不在焉的,原来在找人呢。”
“找塞德里克?”赫敏也笑了,笑弯了眼睛瞄向罗恩,“原来他们俩……”
佐伊注意到一旁听到秋在找塞德里克后就魂不守舍的哈利,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忙换了个话题,“哦,哈利也是第一次来看现场看世界杯决赛吗?你可以先看看观赛手册了解一下,外面有买的,装订精致极了。”
“望远镜!”罗恩突然带着哭腔叫出来,“要命了!我把望远镜落在家里了!”赫敏翻了个白眼,哈利却被罗恩逗笑了。
夜幕降临,巨大的探照灯将赛场照亮如白昼,无数彩纸从天空洋洋洒洒地飘下,观众席鼎沸的叫喊震得人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
佐伊跟着父母走在保加利亚魔法部长后面登上贵宾席。在看到这一切时,她瞬间理解了人们对魁地奇的热爱。这样的场面仿佛能点燃身体里一切的快乐和放肆,让人什么都不再顾及,只想放声大笑,和周围的人一起振臂呐喊。
“哦,瞧瞧,都是谁啊——”
冷冰冰的托长腔的声音响起,浇灭了佐伊心中放纵的小火花,回归理智。她转身看过去,卢修斯·马尔福傲慢的灰眸扫过佐伊,瞥向埃德蒙和希瑟。
“连戴蒙德斯都来了,这贵宾席未免有点儿挤了,还称得上是,贵宾席吗?”卢修斯嘴角轻蔑地抽动了一下。
有父亲在,卢修斯想必讨不到什么风头,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样想着,佐伊的注意力不禁落到卢修斯身旁的女人身上。
一位美丽却冷漠的女人,苍白的脸上是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神情,赛场中的热烈丝毫影响不到她。她似乎很高傲,可又不同于卢修斯马尔福的傲慢,似乎只是不在乎,不带攻击性地孤芳自赏罢了。她端庄地站在丈夫身边,向夫妻二人共同认识的人问好,两人之间却像有一堵无形的屏障,没有一点交流,好像连空气都是不流通的。
这位来自布莱克的马尔福夫人,果然有着布莱克自恃的高贵。
佐伊的目光顺着马尔福夫人往后游走,在看到那个瘦长身影时,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德拉科穿了一身正式的黑西装,安静地站在母亲身后。他比母亲高出一头了,左手抄在西装裤口袋里,高处的风吹动金发。
他正微微仰头垂目注视着佐伊,似笑非笑的。探照灯扫过来又扫过去,忽明忽暗间,少年轮廓分明,剑眉星目,冷冽的眉眼间投上栏杆的阴影,可白光照进双眼时,一片灰蓝又像冰川上融化的泉水般澄澈温柔。
似乎毫无察觉地,德拉科已经长大了,佐伊也长大了,他们都在不经意间长大了。
“卢修斯,怎么说,你也是福吉亲自邀请的贵宾,说这么刻薄的话,多少有点儿让魔法部长下不来台吧。”
这边,一番唇枪舌剑,埃德蒙不紧不慢地回敬。他向纳西莎点头问好,魔法部的人也在这时纷纷走过来问候了,马尔福夫妇的脸色愈渐难看。
“我希望你们该有个自知之明,戴蒙德斯在这里并不受欢迎。”卢修斯压低声音打破了尴尬的沉默,提了提蛇杖,步入坐席,纳西莎僵硬地冲埃德蒙和希瑟点了点头,跟上丈夫。即便不会出言相讥,她对戴蒙德斯也绝对谈不上有好感。
见父母离开,德拉科没说话,收起看热闹的神态,从倚着的栏杆边起身走过来,将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经过佐伊时,修长冰凉的指尖漫不经心地轻轻在她垂在身侧的手背上划过,然后陡然收了回去,连带着少年藏着笑意的侧脸一齐转了回去,留下一个瘦削挺拔的背影。
手背上存留的若有若无的触碰却好像让佐伊的半条胳膊都酥麻起来,她甚至感觉到了德拉科手指上那颗绿宝石戒指。像有无数蒲绒绒在手臂上爬似的,脑子里嗡嗡响,周身的喧闹都听不清了。
直到母亲呼唤她,佐伊才回过神来,故作镇定地捋了捋头发,走过去坐在母亲身边,躲避着母亲意味深长的眼神,向热情的保加利亚魔法部长奥巴隆斯克先生问好。
马尔福一家坐在过道的另一侧,和英国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坐在一起。佐伊稍微向前倾倾身子,就能看见德拉科的鼻梁。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进一步,退一步,抓也抓不着,最容易意乱情迷,欲罢不能。
球场上,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身着绿队服的爱尔兰队带着他们的吉祥物小矮妖入场了。
紧接着,红色队袍的保加利亚队以人字形列队冲了进来,观众席沸腾了一般,高喊着克鲁姆的名字。德拉科下意识激动地鼓起掌来,卢修斯冷冷瞪了他一眼,德拉科只好安静地放下了手。
就在这时,保加利亚魔法部长倒是眉开眼笑地站起身鼓掌,引得另一侧的人都看过来。卢修斯嫌弃的表情像是误吞了一条蛞蝓,佐伊连忙抿起嘴低下头以免笑出声来。
运动员入场,福吉起身走上发言露台,将魔杖抵在喉咙上,放大了几百倍的声音顿时响彻体育场,观众席安静下来。
一段相当官方的冗长的欢迎辞后,终于——
“我宣布,第422届,魁地奇世界杯决赛——开始!”
那只金色飞贼迅速升空消失,伴随着排山倒海般的呐喊声,一道道绿色和红色的光影在高空中穿梭争抢起来。
第33章 四年级 - 食死徒骚乱
====================================
决赛结束时已是午夜,可露营地却像才刚开始下一场狂欢似的,欢呼喝彩伴着烟火和奏乐,鲜活狂热,没人准备就这样睡去。
尽管克鲁姆凭借突出的个人能力抢先一步抓住了金色飞贼,爱尔兰队仍以10分优势赢了比赛。
真是够精彩的——如果不算上离场时卢修斯和埃德蒙又不咸不淡地拌了几句嘴的话。
埃德蒙轻描淡写的反讥呛得卢修斯说不出话,佐伊在一旁听得那叫一个痛快,直到她瞥见德拉科不满的眼神,才朝他扮了个鬼脸,用口型对他说:一会儿回到露营地去找你玩。
德拉科抄着兜看她,漫不经心地撇嘴笑了,佐伊就知道他答应了,连忙一蹦一跳地跟上走远的父母。
回到帐篷,希瑟饶有兴趣地想跟女儿谈谈那个马尔福家的男孩,可佐伊等不及,急着去找德拉科赴约。
营地外,一大群围着篝火弹唱的爱尔兰人还因赢得世界杯欢呼雀跃,不由分说将路过的佐伊也拉进他们中间跟他们一起跳欢庆舞。
佐伊被拉着跳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在这群热情的巫师们中退了出来,却不小心踉踉跄跄地撞上一个人——她连忙抬头道歉,正对上卢修斯·马尔福厌恶的神情。
卢修斯披着长长的黑色旅行斗篷,用蛇杖将佐伊从他身边拨开,冷漠的灰眸子里满是鄙夷,“埃德蒙就是这么教育他的女儿的?在这儿冒失地到处乱跑。”
“很抱歉,马尔福先生,我不是故意撞到您的,祝您晚安——”佐伊懊恼地想,卢修斯这下逮到机会,定在她身上发泄从父亲那儿憋的火气了,于是想趁其不备溜走。
她刚想从卢修斯身侧跑掉,那根蛇杖就嗖地一声横在了她面前,挡住去路。
“让我猜猜,你急着上哪儿去?”卢修斯挑起一边的眉毛,“找德拉科,是不是?”
佐伊抬眸,盯着卢修斯,不动声色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卢修斯高傲地笑了一下,“是啊,德拉科这样优秀,又是马尔福的独子,围着他转的女孩肯定少不了——”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佐伊一番,“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和德拉科之间的事?我也经历过,你们这个愚蠢的年纪。”
那又如何?佐伊在心中嘟囔,没说出声,脸上依旧是平淡又带着点疑惑的微笑,心想在大庭广众下卢修斯也做不出什么,只希望他能尽快说完放她离开。
“这么说吧,我不会接受自己的儿子娶一个纯血叛徒的小杂种,更不会允许你们在一起而有损马尔福的形象,”卢修斯眯起双眼,威胁地压低声音:“你不配进入马尔福家族——戴蒙德斯这个姓氏,根本什么都不是。”
这句除了刻薄和偏见一无所有的话使佐伊扬起眉毛,冷冷看向趾高气扬的卢修斯。
佐伊已经长高了不少,此刻看向卢修斯,他似乎已经不像二年级印象中那样高大。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了,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个和每一个人平起平坐的普通人。
“您说的没错,不止戴蒙德斯这个姓氏什么都不是,任何姓氏本质上都毫无意义,一个人姓什么,与他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一点儿关系。”
卢修斯俊冷的脸瞬间阴沉。佐伊脑海中浮现出纳西莎·马尔福冷漠的面容——她曾经也该是个布莱克家备受宠爱的小女儿吧。苍白的脸颊上也曾因害羞的笑容而泛红,清澈的双眸中荡漾着的也曾是对爱情的幻想或是心上人的影子,偷偷在夜晚想象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后来呢?她的家族安排了门当户对的完美婚事,却唯独忘了问他们,是不是爱着彼此。
他们拥有旁人羡艳的地位和财富,有一个儿子,与丈夫相敬如宾,日复一日,爬上了细纹的美丽的脸却不会笑了。
过去的那个女孩已经在她心脏的某个角落死去了,死时无人问津。
这样的故事,他还不熟悉吗?佐伊突然觉得很可笑,这听起来,怎么都像是一个古老的十八世纪的故事。
佐伊抢在卢修斯之前轻飘飘地开口,“如果德拉科注定要娶的女孩只能是给马尔福家族提供向上攀爬的利益的人,那我的确不配。”
我没有权势地位,我能给予德拉科的,只有你们眼中一文不值的爱。我当然不配。
“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卢修斯恶狠狠地说,显然已被激怒。
“请原谅,无意冒犯,”气急败坏的卢修斯似乎反倒让佐伊不再忌惮,她轻轻耸肩,说出心里藏了很久的话:“我只是替您,替马尔福夫人,感到可悲。”
“肮脏的小杂种——”盛怒之下,卢修斯从手杖端拔出魔杖,正要指向佐伊,后面的几簇烟火呼啸着窜上了夜空,瞬间将灰黑色的天幕点亮成绿色。绿光照在卢修斯白金色的头发上,倒映进他的灰蓝色眼眸,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轻蔑地笑了一声,将魔杖插了回去。
“显然,我有更要紧的事要做,不会在你这个小杂种身上浪费时间。至于你,戴蒙德斯,我会亲眼看着你们,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