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眸中像是燃起绿色火焰,卢修斯的声音冰冷傲慢,他抖了一下斗篷,用蛇杖拨开佐伊,大步走远了。
佐伊定在原地,片刻,才从戒备中放松下来,长舒一口气,迈开略微沉重的脚步继续往前走,却没看到,在她身后那只飘着保加利亚队旗帜的帐篷后面,一抹铂金色在此时一闪而过,走向相反的方向。
德拉科在草坡上深一脚浅一脚地飞快走着,金发飞扬,眉头紧锁,每迈开一步,灰蓝眼眸就更冰冷一分。他也不知自己要去哪儿,脑子里混混沌沌,周围人群的叫嚣只让他的内心更加烦躁不安。
为什么要让我听到那段对话?我又为什么会这么烦躁?
他原本只是满心欢喜地挣脱开母亲的嘘寒问暖,跑出来找佐伊。他一个暑假没有见到她了,他想念跟她说话时心跳的感觉,想念那双能把他看透的黑眸和若有若无的青苹果香。
或许,他不该在看到父亲和佐伊对峙时闪身躲在一旁的帐篷后面,而该直接转身离开吗?
他知道自己不会这样做。
德拉科粗重地呼吸,拇指下意识地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银戒指,步伐越来越快,潮湿的草地里渗出的水打湿了裤脚和崭新的皮鞋。
她说她不配。
那是什么意思?语气中的不屑与讽刺又是怎么回事?
她一个戴蒙德斯,是在瞧不起马尔福吗?她怎么敢这样跟父亲说话。他会娶什么样的人,什么时候轮到她戴蒙德斯来评头论足?
佐伊和父亲争辩的这个话题,德拉科从来没想过。他太熟悉这个过程,以至于向来知道自己不需要做些没用的考虑。
等他到了年龄——现在这个的年龄——会从纯血家族的女孩中选一个家世地位都配得上马尔福的未婚妻,这样,马尔福才能在巫师界更加位高权重,才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妻子’这个身份,在他们的世界里,就是利益的互取和利用,一个精明的互帮互助的过程。
爱,用父亲的话说,不过是那些可怜人自我慰藉的理由,正如没人能说清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意思,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没有利益来得真实具象。就像母亲当年嫁给父亲。
德拉科虽然说不清,但他终归是个心思细腻的人。马尔福和布莱克的结合使两家都获得极大权益,可他不傻,从小到大,并非不能感受到父母之间若即若离的冷淡和点到为止的礼貌,唯独少点什么。
他们并不像与佐伊在一起时的他。他们总是心事重重,他们很少真正地快乐。
可为什么,这些话在佐伊口中说出来,会让他这般不适,让他有了顾虑。
是因为她语气中的轻蔑和不在乎?还是因为她说替父亲和母亲感到可悲?她以为她是谁?那个戴蒙德斯凭什么可以像个圣者一样站在高处来怜悯马尔福,就像她过去指责自己一样。
那他能娶佐伊吗?
这个想法把德拉科吓到了,他兀地停住脚步。
他问自己,戴蒙德斯能给马尔福带来什么好处?戴蒙德斯甚至不是个被父亲承认的纯血家族。
他与佐伊成为朋友,他喜欢跟佐伊呆在一起。这么多年来,他已经习惯了有佐伊陪在他身边,耐心而包容。佐伊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她很重要,不牵扯家族或利益,因此德拉科从没想过让佐伊成为他的女朋友。当利益横在他们两人之间时,似乎他们就不再亲密无间,他们的感情就不纯粹了。
他只是想让佐伊能一直这样陪着自己,他不想他们俩变成父亲和母亲如今的样子——他更不会违抗父亲,就像一直以来他做的,要让父亲满意。
我不会。
德拉科告诉自己。随着这句告诫,心里却空落落的,怅然若失。
他烦躁地向后捋了一下头发,让额头露出在清凉的晚风中,周围的喧嚣又渐渐清晰。德拉科呼出一口气,踢开脚边的一只空瓶子,抄起口袋转身向马尔福的帐篷走去。
佐伊绕了一大圈,没找到德拉科,有些莫名不安,跟偶遇的牵着手散步的秋和塞德里克寒暄了几句,就匆匆回去了。
明知不该将卢修斯的那番话放在心上,可她仍控制不住地回想,回想卢修斯憎恶的目光,回想他咬牙切齿地说她不配。
她之前没想过这,只顾让自己尽兴,变得太像个理想主义者。卢修斯的话反而让她的理智重新占了上风,她开始意识到,这远不只是她和德拉科两个人的事,背后是看不见理不清的盘根错节,冰山一角。而自己只是在逃避,在否认它们存在。
希瑟看出女儿沉重的心事,端着一杯热可可奶到佐伊的房间,佐伊像小时候一样蜷在母亲身侧,央求母亲唱那首北欧童谣。
那支曲子总能让心绪平静,使人忘记自己,忘记身处何处,只追随着旋律远去,飘在空中,浮在海面……“北风与海浪交汇,河水满载回忆,等你沉沉睡去,梦中藏着答案,你是否有勇气,直面恐惧和真理,当一切尽失,万物终将重遇……”
佐伊闭目听母亲哼吟,却被巨大的吵闹声吵醒了。
她睁开眼,火光跳动,帐篷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响,人群在叫喊,混杂着轰隆隆的脚步声,传来烧焦的气味。
“爱尔兰人的烟火把帐篷点着了?”佐伊起身,察觉到不对劲。
埃德蒙从帐篷外冲进来,神色凝重:“是骚乱,我们得马上离开,门钥匙来时全部被回收了,走不了,只能先躲避。”他抓起他们挂起的外衣,然压低声音对希瑟说,“食死徒,有麻瓜被伤了。”
佐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但跟着父母迈出帐篷的一刹那,她还是被面前混乱的场面吓到了。
火光四溅,成片的帐篷在燃烧,热浪卷来呛人的烟,夜空都变成烧焦的棕黄色,四周传来发射魔咒的爆裂声。人潮惊叫着涌过来,涌上草坡尽头的树林,似乎在逃避着身后追赶的东西,冲撞得佐伊几乎站不稳。
人群跑来的方向,远处是乌泱泱一群黑衣人,他们高举火把和魔杖,戴着兜帽和反着光的银面具,发出狂妄的笑声。那群人上方的半空中,飘浮着几具躯体,其中两个人影很小,似乎是孩子,扭曲成诡异的姿势,看不出他们是否还活着。
埃德蒙护住佐伊的肩,另一只手牵住妻子,一家人随着人流向树林赶去,夜幕下只有火焰在忽明忽暗地照亮,人们跑得跌跌撞撞,有小孩在哭闹。
霎时,又一道绿色强光闪过,点亮一切,人群惊恐地叫了起来。借着这道强光,佐伊一眼瞥到右侧不远处的那抹熟悉的浅金色。
德拉科只身一人,慌乱地攥着魔杖,被惶恐的人群推来搡去,卢修斯和纳西莎都不知所踪。他在火光中咳嗽着,显得无助又狼狈。
“德拉科!”佐伊下意识地向那个方向喊,挥动魔杖施出一道清泉如许,不等飞向德拉科,清水就被热浪蒸发了。她下意识脱离了父亲的手想向德拉科跑过去,被埃德蒙一把捉住,“别过去!等他过来!”混乱中,埃德蒙也不得不提高声音向佐伊喊。
德拉科隐约听到了佐伊的声音,转身看过来,浅色的眼睛一瞬间在夜色中闪闪发亮。他立刻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费力地向佐伊跑过来。
直到他终于挤到了佐伊面前,不顾一切地将迎向自己的女孩一把搂进怀中,反倒吓了佐伊一跳。两颗飞快跳动的心脏贴在一起。
“别耽误时间,我们得往树林去!”埃德蒙拍了拍佐伊的后背,打断两人。
德拉科这才有些恍惚地放开佐伊,佐伊却立刻紧紧抓住他的手,仿佛一旦松开,他会像灰烬飘散在火光中。
德拉科渐渐不再慌乱,佐伊的手心依旧滚烫,在他冰凉的手掌中像一团小火苗。他安静地由佐伊拉着,跟在她父母身后快速钻进树林。
黑乎乎的树林里满是不安躲避的人影,没人敢点亮魔杖,紧张焦虑的窃窃私语在寒冷的夜空中回荡,大家在暗处透过枝杈看向一片狼藉的露营地,远处不时传来一两声尖叫和爆炸声,这边就伴随一两声抽泣。
佐伊看向父母,又看向静静立在自己身旁盯着营地出神的德拉科。他脸上蹭上了烧焦的灰,几缕金发因高温出汗粘在额头上,灰蓝眸子映出远处红色的火光。
埃德蒙也看了看德拉科,旋即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佐伊捕捉到父亲的眼神,立刻猜到他在想什么——卢修斯·马尔福。
这么危险的境况,他却没有保护他的宝贝儿子,那他会在哪儿呢?
佐伊回想起先前遇见卢修斯时他说的话——他有更要紧的事。后来,营地就出现了食死徒□□。
他们或许都心知肚明,卢修斯没有真正从那个黑暗的行当里脱身,他和这次骚乱脱不了干系,甚至,一旦那个黑魔王回来,卢修斯会再一次为他卖命。
那到时候,德拉科呢,他能置身事外吗?他知道这一切吗?
想到这儿,佐伊轻轻捏了一下德拉科的手心,试探地开口,“你父母在哪儿,德拉科?”
德拉科像是突然从神游中惊醒,失焦的目光在佐伊脸上游走,佐伊知道他在思考。良久,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传来少年略沙哑的嗓音:“他们去配合魔法部工作了。”
他并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但是以他的聪明,会察觉不出这些蛛丝马迹?
德拉科似乎被这样混乱残酷的场面吓到了,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佐伊心疼又有一丝安慰——至少,无论他们认为效忠黑魔王是一种殊荣还是迫不得已,德拉科不怎么尽职的父母仍在试图,或者说仍有能力,保护他们唯一的儿子不被牵连其中。
周围依旧是压低声音吵吵嚷嚷的人群,希瑟和埃德蒙也在小声交谈,德拉科站在自己身边,他们有彼此。已经很好了。
佐伊看向德拉科,微笑着点头,松开了德拉科已经被她攥得温热的手,从外衣里抽出魔杖,踮起脚用手理顺了他杂乱的金发,从发丝间拈下一节树枝。她借着月光小声念了一个清洁咒,德拉科脸上的焦灰立刻消失了,反射着月光的浅金发丝在佐伊指尖掠过,柔软得像幼犬新生的绒毛。
德拉科目不转睛地看着佐伊,女孩靠过来时,发梢扫过他鼻尖和嘴唇,痒痒的。情不自禁地,他抬起手,轻轻扣住她的后脖颈,拇指摩挲过她的嘴角落在耳根。
佐伊一惊,收回手,正对上德拉科近在咫尺的灰蓝眼眸,睫毛根根分明,在月光下发出微弱的银光,她才意识到两个人靠得有多近。
德拉科微微低头,林间的风吹动他柔顺的头发,吐息碰在一起,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佐伊甚至闻得到少年身上清淡的古龙水香。
那一刻,佐伊觉得似乎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太阳穴突突跳动着,她觉得自己似乎为这个时刻等了许久,只想向那双线条分明的唇靠近过去——她不想再逃避了。
“看着我,德拉科……”
“佐伊……”德拉科喃喃叫着她的名字。
他凝视那对漆黑的瞳,深不见底的黑几乎要将他吞噬,早些时候对自己的告诫似乎已被忘得一干二净。当女孩梳理自己的头发时,他只觉得心里豁了一个口,从里面涌出来的全都是温柔。或许是她在混乱中抓住了他的手,抑或是她替他整理头发的动作太暧昧,难以抵御。在穿越人群抱住她的时候,德拉科猛然意识到自己有多渴望这份真实的温度和心跳。
他一时不知自己在克制什么,为何克制,他好像忘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他的头不受控制地缓缓埋下去。
星河作证,他只想吻她一下。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清晰的叫喊划破夜空的寂静和意乱情迷,德拉科瞬间恢复了神智,重重呼吸着将佐伊从自己身前推开,低垂着头,似乎不敢直视她。
佐伊被推得微微一个趔趄,后退一步远离德拉科,下意识去看远处看向营地的父母。她连忙转身和周围所有人一样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垂下身侧的指尖却不自觉抠着魔杖上的纹饰。
那是一句咒语。霎时间,一簇巨大夺目的绿光像个巨型烟花飞窜上烟雾弥漫的夜空——绿光像极光变幻,形成一个硕大的骷髅,那骷髅诡异地张大嘴,一条蟒蛇探了出来,扭动着伸长,在高空中凝视着每一个人。
佐伊惊呆了,她看向父亲,埃德蒙严肃地走回她身旁,神色严肃,说不出话。树林里传来阵阵惊恐而绝望的尖叫声。
德拉科似乎在恐惧着什么,身体极轻地颤抖,佐伊再次试探地握住了他的手,这次,德拉科没有挣开,或是他紧张到根本没意识到佐伊的手。
为什么会出现黑魔标记,那施咒的喊声,会是谁呢?
黑魔标记出现后,骚乱竟停止了,埃德蒙向保加利亚魔法部长了解情况后,一分钟也没有在英国多做停留,立刻带全家回挪威。
德拉科还算礼貌地向他们道了别,并没显得太傲慢,也没有多热情,佐伊敏锐地感觉到德拉科跟她告别时的别扭。他们之间不似过去的自在了,似乎在故意保持恰到好处又不会使人误会的礼貌和距离,不冷不热,小心翼翼。
回到家里,埃德蒙和希瑟都心事重重,关起书房的门不知谈论什么,佐伊呆坐在客厅出神,心中飘浮着不清不楚的惆怅。
今晚的两人几乎迈出了那隐晦而诱惑的一步,德拉科终究还是克制住了,理智赢下这一局。
可他们都是聪明人,他们心知肚明,一旦互相触到彼此最深的心思,往后的互动都将变成小心翼翼,从此交谈的话语都将言不及义,是别有深意的试探,是顾左右而言他。
佐伊开始有隐约不安的预感,以德拉科的性子,事情或许会走向意料不到的地方。
很快,事实证明佐伊的预感总是很准确——从世界杯回去后到开学前,德拉科的回信来得很慢,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刻意和斟酌,而最后一封佐伊寄出的信甚至没收到回信。
第34章 四年级 - 三强争霸赛开学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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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将注定是一个不平凡的学年。
不仅是一个暑假未见的同学们又成熟了——睡在一个寝室、一起上课的一群毛孩子们在不知不觉的相处间出落成青少年的确是一个微妙又迷人的过程——还因为大家刚坐马车抵达城堡就看到的远方来客。
十二匹漂亮的飞马牵引的浅蓝色马车在天际划过一道绚烂弧线,同学们纷纷挤到廊柱间欢呼观望起来。马车上绘着天使、花环,精致的“B”徽标,佐伊认出那是布斯巴顿。
“这景象可不是能天天见的——”曼蒂不禁感叹起来,作为一个混血,她还是有很多巫师界的东西没见识过。
紧接着,远处黑湖水与灰绿色天幕衔接的地方,一条形如骷髅的大船冲破平静的湖面,展开的巨帆上印着醒目的双头鹰和驯鹿头骨标志,这震撼的到达方式赢得阵阵惊叹。
“嘿!这是……”
熟悉的校徽让佐伊兴奋地转过身来想告诉曼蒂,却发现曼蒂这家伙已经不知何时跑回礼堂了,越过身边的空荡,她看到旁边几英尺的地方,德拉科也正巧转过身准备从看热闹的人群中离开,身后跟着克拉布和高尔,潘西·帕金森紧贴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