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爱她。
也许在别人眼里，他是一厢情愿地追着她跑，路上又累又苦。但是没有人看见的是，追了十几年以后，她终于愿意回过头，朝他走来时有多么温柔美丽。
她有多好只有他知道就够了，他也不想把这些宣扬得人尽皆知。万一被别人看见了她的美丽，有人想要窥窃他的珍宝怎么办？
他不会让步，更不想让这一可能成为现实。
这已经成了执念。
平朔关就在眼前，眼看比比东他们已经领着人前来迎接。
唐三正色道：“我待会就动身前往海神岛，三天之内应该能赶回来。”
素言蹙起眉，明白了他的意图，没有直接同意。
“你的考核完成了吗？”
“我还差最后一个魂环和躯干魂骨，海神岛外有一只十万年的深海魔鲸，它就是我的目标。”
“它？”她去过海边，和波塞西对峙时曾用领域覆盖整片海洋，自然也曾探测到深海魔鲸的存在，“它可不好对付，你以为它真的只有十万年吗？”
“难道？”
“我们把魂兽分了几个年限等级，其中最高一级是十万年而已，这并不意味着魂兽最高只有十万年。那家伙的话……距离百万年或许仅有一步之差了。”
要不然，波塞西也不会放任这样一只魂兽在海神岛周边觊觎。
唐三有些愕然，但很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无论如何，我先去试试看。我保证，三天之内我会成为海神回来的。”
成为海神。
他说得轻松又随意，就好像没了他武魂殿三天后就要被罗刹神挫骨扬灰。素言听了，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出去一趟你都学了些什么？现在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怎么会？”
“不是吗？”
唐三停下了脚步，素言扶着他也自然而然地停下。她疑惑地回过头看他，正好对上了他深蓝的双眼，里面泛滥着温柔的笑意，满是她的倒影。
“你一直在我心里啊。”
他们忽然停在了原地，对视着好像在说话。因此关内的人也没有上前打扰，只当他们在说着私密的要事，安静地等在里面。
平坦的地面风沙飘摇，吹乱了她的心神。
甚至在与罗刹神对峙的时候，她的心也没有跳得如此快过。这是什么感觉？紧张？惊讶？还是……纯粹的心动呢？
眼前的人比自己高，手心传来的体温滚烫，身上还有药草留下的淡淡茶香。
他已经不是那个弱小到一个念头就会消失的小孩了。
她已经没有办法掌控他了。
唐三走近了一步，低头看着她，声音近得犹如在耳畔响起，屏息后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间喷洒的温热气息。
“你慌了。”
他的尾音透着难以克制的喜悦，像是捉住了她的把柄一样自得。
素言强作镇定地看着他，强迫自己不要避开他的目光。
“成神以后就不能再干涉人间琐事，如果你成了海神，等你击退罗刹神后就不能再插手任何事情，包括你的唐门。你想好了吗？”
她下意识地遵循了本能去转移话题，看上去严防死守、密不透风。
多年以来在武魂殿的修养没有白费，实际上她的表情毫无破绽。但唐三这么多年在她身边的时间也不是虚度的，他那么了解她，只是一眼就足够了然她平静面孔下蕴含着怎样的波澜。
她真的慌了。
就好像一个对着作业无从下手的学生，既不能撕了作业，又不知如何作答，自暴自弃地慌乱逃跑一样。
这说明她不是不触动的。
唐三眼神明亮，笑眯眯地看着她。
“唐门的安排我已经交代好了，传承已给，以后如何就是缘分了。其他的话……你也有神祗，和我一样。”
她和他一样有神祗，所以如果他对她有任何想法，都不算是违反了神的规则。
他分明在憋着笑意顺着她的话题走，但眼里的意味根本隐藏不住，更别提那露骨的潜台词，就差摊开来明说了。
表面上是一切听她的话由着她，实际上心知肚明，根本就是故意的。
素言扭过头，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也不管他没站稳地晃。
“……尊重老师都不会了吗？还是要我动手教你？”
“徒儿情不自禁，还请老师见谅。”
他的道歉诚恳得很，却愈加让素言不自在。
这些奇奇怪怪的情绪扰得她头疼，素言瞥向他，眼神暗含警告。
“既然你已经做好决定了，准备准备就走吧。不用赶时间，守一个罗刹神并非难事，更别提他还受了重创。”
“我保证，我会平安回来。”
同样的话他又说了一次，上一次说后素言给了他一道精神庇护，这一次，素言看着他不说话，许久才不满地叹了口气。
“我真是欠了你的……”
她好像气他，又好像在气自己。
最终，素言亮出武魂，一手把他扯低了身子，迅速抵上了他的额头。魂环亮起，紫色的虚影温柔地从他身上升起，魔剑烙印却没有再印刻在额头，而是出现在他的太阳穴上。
鬼使神差的，她在同时模糊了关内的所有视线，用幻象掩盖了他们的动作，好像他们始终对站着一样。
明明她只是在施加庇护，却偏偏在意起这亲密的动作，不想让别人看见。
很快她便离开，语气与平常无异，但看都没看他一眼。
“戴沐白他们我会安排，你自己去吧。这道庇护可以替你挡下深海魔鲸的一次致命伤害。记住，只有一次。”
唐三抚上了她刚刚触碰的地方，脸上热意犹存。
“等我回来。”
连话都与上一次一模一样。
素言觉得他幼稚又缠人，背过去的面上还有些烦躁的不悦，眼里却坦诚地流露了一丝柔软。
“我等你回来。”
眼看他们说了会话，唐三就好像忘却疲惫一样精力充沛，甚至没有休息就动身离去，唯有素言自己慢慢归来，比比东与身旁的唐啸疑惑地对视一眼，首先上前迎接她。
“冕下，您没事吧？”
“没事。”
素言脸色平静，但比比东认识她这么多年，自然敏锐地感受到她现在已经是难得外露地怡然，没有错过她失了尖锐的气息，一时之间更加疑惑了。
和罗刹神交了个手而已，她怎么了？
唐啸却更关心自己一声不吭又跑了的侄子，连忙上前询问。
“冕下，唐三这是去哪呀？”
他们几人在关内看得分明，虽说表面上是唐三一人击退了罗刹神，但背后如果没有素言一直在提供魂力，能否做到如此效果还是个未知数。即便是有素言的支援，唐三的消耗也不会小，无论去哪都该养好精力再说才是。
素言心里想着事，直接简短地坦然：“他去了海神岛接受神位，三天之内应该能回来。”
“神位？！”
“等等，冕下您的意思是唐三要成神了？”
“天啊……”
不必问，最聒噪的声音肯定是月关发出的。
好在这里都是自己人，他又地位尊贵，自然没有人会斥责他的失礼。实际上，其他人虽然能保住仪态，心里的震惊一点都不比他少。
素言却不想多说，只让他们安排好巡卫，再去官道上把玉小刚他们接来安置好。特别是戴沐白和朱竹清，不能让他们来到前线，需派人把他们安全地送回武魂城才是。
旁人不敢追问，但比比东却没有这个顾虑，她自然自信素言不会为此生气。
带着素言来到为她特意准备的房间，比比东犹豫片刻，开口问道。
“冕下，您不是也有神祗吗？为何……”
为什么她不去接受神位，反而让唐三先去呢？万一唐三回来后有了歹念，岂不是坏了大事？
素言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坐着发了会呆，才慢慢回过神来。
“也许，我比想象中更信任他吧……”
那些还模糊却就在眼前、只因她不敢探究而始终未知的情愫，就好像一件碍事的盔甲。
它让弱者变强，也让强者变弱。
唐三因此一步步地走到了她身边，眼看就要走到她前面，始终没有为任何困难打断过脚步。
而她却因此开始迷惑不解，几十年前被伤透冻僵的心也重新跳动，原本的尖锐棱角都变得柔软，莫名地多了软肋，才会对他气急却无可奈何。
这些奇怪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呢？
她真的愿意、且有勇气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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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她慌了她慌了她慌了【幸灾乐祸
我觉得本章高甜啊！不愧是我！
言姐和三哥的相处模式其实我觉得超可爱的哈哈哈
不过还是要备注一下，这真不是师生恋哈，我也完全不支持师生恋。唐三从来没有真的把素言当老师，他实际上和素言一个年岁的，大概比素言小一两个月？这是真正的姐弟恋。
从唐三第一次去海神岛前在素言房间里，言姐的心防就动摇了。只是这几年没见面，她也没发现而已。也不必说唐三是舔狗啥的，他真不是。三哥只是一个愿意为爱付出的人而已，他完全知道且正视素言的缺点，在了解这个人后才喜欢她的。很多人都做不到他这样深情吧。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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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时间犹如弹指，平朔关前仅发生过一次谨慎的交战，双方强者都没有出手，更像是一种试探。
罗刹神的内脏被全部炸碎，即使他立即用神力捏造了器官维持身体，但这实打实的重创不是轻易能好起来的。三天里，他焦急地恢复着伤处，还要提防唐三那个诡异的暗器。虽说唐三一个人也许无法只身闯入星罗营地，但有素言在，真要闯进来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过，三天以来武魂殿都没有动静，罗刹神放下了提起的心。
想必那样的神技不是随意发出的，唐三也无法短时间内再施展第二次观音泪。
回忆起被观音泪贯穿的痛楚，他甚至有一瞬的茫然后悔。
不前往神界，反而留下帮星罗和武魂殿对立，是不是做错了？
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三日过后，罗刹神再次来到平朔关。
他不敢再轻敌，集中全部注意力紧紧盯着城墙上的女人，生怕自己不小心中了她的暗算。
素言好像已经等了有一会了。她坐在墙上，抚平纱裙上的皱褶，平静地目视罗刹神走来，连武魂都没有释放。
但罗刹神清楚，从他踏入这片土地的第一步开始，就已经走进了她的领域之中。
她在这里，那个准海神呢？
“我不喜欢等待。”
素言忽然开口。
“有很多人有意无意地缺席、或者迟来，无论什么原因，通常都会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年幼时的那一次等待几乎要了她的性命，把她的满腔热情都狠狠踩在地面碎得面目全非。从那以后，她就再也不愿意等待了。
时间抚平了伤疤，却去不掉创口。后来，纵使她不知不觉地等了唐三好几次也没有不悦，但不代表她从此就改了性子。
“就你一个人？”
“你认为呢？”
看着眉眼里流露着些微紧张的罗刹神，素言嗤笑了一声。
“就算成为了神，你内里依然是弱者的心态。抱着这样的念头，你要如何战胜我呢？”
神也是人变的，弱者即使拥有了力量也依然是弱者，强者即使一无所有也依然是强者。这无关力量，强弱的本质是心灵。
“你现在不过是个凡人！更何况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你打不过我！”
“那就试试看吧。”
原本虚幻飘渺的精神海渐渐淡去，冰冷嗜血的杀气汹涌地从四面八方奔赴而来。杀气明明是最玄乎的东西，却如同利刃一般化作实质，狂风大作，连地面都被刮出了几道裂缝。
罗刹神的脸色变得难看。他置身其中，自然感受最为明显。
这是修罗神的气息。
铺天盖地的修罗神息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明白，眼前的女人分明还是人类，为什么能调用这种层级的神力？
“你是怎么做到的？你不是还没有成神吗？”
修罗魔剑缓缓从她手心蔓延而出，素言反手握住剑柄，另一只手抚摸着剑身，被她触碰的地方顺从地闪过了暗红的微光。
她冷眼看着下首，低声道：“你还是太浅薄了……”
从接受修罗神的考核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几十年了。
她好像不会老，但不代表她一点都不老。
这么多年的积累，素言已与半神无异。莫说使用修罗神力，就算是使用修罗剑的技能，对她来说也非难事。
波塞西虽然实力上与她相差无几，但她自愿追随神明，自己放弃了成神的机会，纵使她同样能调动些许海神神力，无论如何也比不过她了。
“我曾告诉过你，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已经违反了神的规则。罗刹神，你还要执迷不悟吗？”
“我是神，已经不怕任何人，你不必再虚张声势！”
素言看着他，微微颔首。
“我明白了。”
修罗剑猛地变大，在她面前直直指向下首的罗刹神。就在这时，周围的空气流速好像一同变慢了，一直萦绕在素言身边的紫光消散，冰冷的红光渐渐充满了她全身，连同她眼里的紫色也覆盖。
她依然坐在城墙，背后却缓缓浮现了一个高大暗红的虚影。
那道虚影看不清面容，一身紫红甲胄，右手里握着一把与修罗魔剑一模一样的长剑，连气息都与素言如出一辙。
……或者说，是素言的气息与他如出一辙。
天地好像在这一刻都凝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