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见青放下酒杯。
祁正寒微微侧过身,目无表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苏见青坐上保姆车,谢潇在她的身边。她身经百战,每次在这种场合喝上几个回合,都能忍受。今天只一杯,就头疼不已。
苏见青难得对人表现出依赖,抱住了谢潇:“好累啊。”
谢潇拍拍她的肩:“回去早点儿睡。”
车子开出去没三分钟,又陡然停下。本以为是到了红绿灯,司机突然回首说:“前面那车是苏小姐认识的人?”
她撑起眼皮去看,原来是被人截停。车牌是晃眼的一排9。
祁正寒的电话及时打来。他声音沙哑,沉得快要糊成一团,依稀让她辨别出是哪五个字:“先别走,谈谈。”
在一个天桥的桥头,初秋的风带着凉气将她裹挟。见苏见青下车,前面车里尊贵的男人才开门迎过来。
她站在原地,静静等他走到跟前。风把做好造型的头发吹得稀碎,狂乱地卷着脸颊,她从发缝之间看着他如同虚影的身姿,五官在朦胧的黑夜中更显精致。
祁正寒一边走过来一边脱下他的西装。
在她面前站定,外套盖在她的肩上。苏见青抱着手臂,没有动弹,仰面看他。
“还有什么可谈,那天在家里没有说明白是吗?”她温柔淡笑,“还是你想了一箩筐的话打算反击?”
祁正寒并不理会她的嘲讽,开门见山说自己的话:“既然你不喜欢礼物,那我收回。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苏见青道:“我没什么想要的。就算想要,现在我自己也可以凭本事拥有了。不用靠你才能得到。”
他看她一如既往纯美的脸,哂笑一声:“翅膀硬了。”
经那日一役,苏见青学会很好地控制情绪,一个人失望透顶之后,愤怒都会显得渺小。她点头说:“对,翅膀硬了,会飞了。不想做你的鸟了。”
他们站在奇怪的地方,讲奇怪的话。桥下水声滚滚,船只轰鸣,桥上车水马龙,惶惶灯火。两人沉默对视的那半分钟间,却好似整个世界都静止下来。只剩这两双眼,无声无息的,穿过岁月算旧仇。
不难看出,他的眉心有很淡的愠色与烦躁。祁正寒先敛了眸,捏一下紧拧的眉:“见青——”
她打断他,不等询问便主动开口:“你之前问过我,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会累?我现在告诉你答案。”
“我小的时候被男孩子欺负,丢在沙洲,你去救我。我对你感激涕零,留下那件校服,它教我要自信,不要被环境束缚。它曾经代替你成为我那段黑暗人生的一道光。”
“后来我发现,那只不过是一道光,抓不住的。你让我领会到的东西,远比你本人更重要。那一些年我所心心念念的,不过是我为自己创造出来的一个虚影,那只是让我破碎的自尊心得到拼凑的一个良好契机,我太会为你的形象进行描补了。”
“等到我遇见你,我才发现原来真正的祁正寒是一个没有温度的人,我劝自己不要动心不要动心,可是我还是这么愚蠢地爱上了你。你好得不真实,连同过往的憧憬一起,迷惑着我,让我心甘情愿去做那个傻子。”
“跟你在一起快乐吗?快乐。不过那始终只会是,被施舍的惊喜拼凑起来的快乐。不管是你的金银财宝,还是你对我的好。都是一种施舍。你愿意的话,大方匀出来一点给我,不愿意,我要靠猜测去判断你的喜怒哀乐。”
“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爱,让人快变得神经衰弱。我宁愿你和周迦南一样是个大烂人,那我一定从最开始就离你远远的。”
“被施舍才是长久的、恐怖的折磨。”
说到这里,苏见青停顿了一下,她的尾音有一些打颤,不知是太冷还是因为情绪的波动。
她低头捏了一下鼻子,低低解释道:“校服是你的,所以我还给你。没别的意思,只是那天收拾东西看到了。它带给我的感动,早该停留在十岁。我将它变幻成情愫,带着它一同成长,这本身就是一种错误。十八岁的你对我而言,理应就像给你买白薯的廖雨玫,但是很可惜,我到今天才领悟到这一点。”
“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再多说也没有意义。人不能止步不前。我正在试图和别人发展关系,你最好不要过来干扰我。我和段晨阳相处很融洽很开心,每次你一出现都很扫兴。”
她讲完这些,祁正寒有半晌没有吭声。苏见青能看出他眼神中的困惑与不甘,她也不奢求他能感同身受,被爱的人不会体会。
“对不起。”他忽然开口。
听他道歉,还挺稀奇的。不管是不是出于真心,苏见青说:“不用了。”
他执着的地方似乎还在于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又淡淡开口说:“你不会比爱我更爱他。”
他的自满让她失笑,苏见青说:“我会。”
祁正寒道:“爱不止是快乐,还有痛苦。”
苏见青轻愣,而后讥诮道:“的确如此,商人也能从别人的故事里体会到爱?”
他看着她:“自己悟的。”
一闪而过的惊讶落在她的眼中。片刻后,苏见青不再和他对视,偏头去看江水。
她平静说:“你说的没错。可是我早就不去想什么爱不爱的了。幸福安稳才是我所要寻求的人生常态,而不是在快乐和痛苦之间反复横跳。爱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