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头的话说不出口。
身子已经在抖。
谢哲，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哪怕你现在去抓一把门口的雪，送到我手边，说是给我的礼物，我都喜欢的啊……
可是为什么……要离开呢？
谁也不知道，那一晚的风，吹的谢哲的心都要碎了，她轻声啜泣的声音还在耳边，像是一下下在刺自己的心尖。
他手指在衣兜里攥得死紧，整个手臂都鼓起了青筋。
下齿将嘴唇咬破了皮，浓浓的血腥味在口腔内蔓延开来，他却笑着说：“小慧，外面风大，回屋去吧。”
她睫毛飞快眨了眨，一步不退让。
这一天的雪像是一双双手，像要把面前的人吸进去。
“你告诉我为什么？！谢哲！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毕业后就——”
她害怕，害怕的吼了出来。
“毕业后就怎样？就在一起吗？！”他却突然怒了。
那双赤红的双眸就这样看着她，他说：“你觉得可能吗？沈思慧，沈大小姐！我只是一个穷学生，你知道的吧！对，我给你买了礼物，但是我拿不出手啊！每个人都比我送的精致一百倍，我怎么送的出手？！你知道我站在你们面前什么感觉吗？我只觉得窒息得快要喘不过气来！我每天面对的是做不完的兼职想尽办法去还家里的债，而你们每天面对的是数不完的聚会游戏，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死死捆在一起呢？！”
“这样说……你懂了吗？”他转身，冷清的背影渐渐融进雪花里，身后的门被寒风抵过来，“啪！”一声将两人彻底隔绝开。
那一秒，沈思慧站在原地，忘记了呼唤，忘记了呼吸。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么？
那当初，她信誓旦旦的拦下放学路上的他。
她站在他面前，皱着眉瞪他的时候。
那样清高要强的他，为何要突然望着她笑出了声？！
静谧的空气中，沈思慧却突然笑出一声。
下一秒，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咚”的一声闷响，她垂首弯曲，低低啜泣。
在她十八岁那天，谢哲送过她一份大礼。
以至于往后无数个年岁，她总在夜里梦到这一幕。
绝望总会像是无数根细枝末节的藤蔓缠绕进她心脏，压得她喘不过，从噩梦中急急惊醒，醒来满头大汗，恨当年她太稚嫩，着了有人无情的道。
第八十九章 .她的身后
八十九.她的身后
那一晚，谢哲走后，沈思慧喝得烂醉如泥，谁也劝不动。
苏沐从别墅里出来的时候，接到了郑丽文第四通催她回家的电话，那头的声音愈渐焦急，苏沐说着好，自己已经从同学家里出来的话，郑丽文才挂掉。
这时的天已经黑了，别墅在半山腰上，不容易打车。
而沈思慧的朋友也大都是这附近的邻居，直接就能走路回去。
苏沐咬咬牙，只能迎着风硬着头皮往外走，想着半路上能拦一辆是一辆。
夜灯微微弱弱，显得温和。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小雨淅淅沥沥的下，寒气像是淌进人心房，寒蝉刺骨。
苏沐吸了吸鼻头，却就是在这时候，又听到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窸窣声。
和前几次背后响起的轻微的脚步声一样，轻飘飘的，让人以为是错觉。
但这一次，苏沐的牙关死死咬紧，整个身子都害怕的抖了起来。
这一次，她能确定不是错觉。
而是——有人跟踪自己！
从学校到公交站，再到现在半山腰上！
而现在到处漆黑一片，荒无人烟，到底是谁这么变态？！
“谁？！”她大喊一句，声音在山间回荡起来。
苏沐越想越是后怕，慌不择路到后来疯了似的跑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却怎样都甩不掉，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像是身上每一根汗毛都竖了起来，她听到自己的心跳猛烈绝望——
却在下一秒，一脚栽进雪堆了，摔了下去。
冰雪沁入人肺腑的感觉，却怎样都麻木不了她的颤抖。
“到底是谁？！”
她死死扭着头不肯往后看。
她害怕，低低的呜咽声都被人攥得死紧之后发不出声来。
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滴，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
一步、两步、三步。
岌岌可危的距离。
下一秒，脚步声却突然消失了。
一阵急促的窸窣声之后，万籁俱寂下来。
她整个后背抖得快要呼吸不畅，惊恐的双眼一点点往后看去，瞳孔蓦地放大——
男生一身黑色夹克，手揣在兜里，就这样背着光站在身后，像是要融入在这漫漫黑夜中。
他额发在滴水，如雕刻般的五官棱角分明，唇角有些白，一双眼睛又热又烫，就这样看着她，一言不发。
就那么一刹那，烫到了她心尖上。
头脑几乎是“轰”一下炸开，她眼神陡然瑟缩了一下，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是陆修？
为什么偏偏是他？！
她说着那话，望着他几近崩溃：“陆修！”
然后她眼里像是受了伤般的麋鹿，那样防备：“陆修，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她多久没见到他了。
他的下巴有了些胡渣，头发也长长了，他眼里有血丝，看起来那么疲惫。
可还是那张让人看了忍不住看第二眼的好看的脸，此刻她望向他，却在瑟瑟发抖。
再也不似从前那样顺从乖巧的模样，面前的女生，周身竖起刺，防备又谨慎。
四目相对时，雨势刹那间大起来，有雨水从他额角滴到下颌，划出好看的弧线。
陆修没有说话。
全身都像快要冻僵一般麻木无力，他紧咬着牙关，走近她，肩头有簌簌雪花飘下来。
落到苏沐眼里，她满脸不可置信：“你跟了我一路？从学校到这里？！”
寒风中陆修的发在轻飘飘的动，但他看了她一眼，仍旧紧抿着唇不答。
眼见着他的步子朝自己靠近，苏沐却只觉得心下一凉。
步子连忙往后倒退，双手抗拒的护在两侧，她的身子在黑夜里那么单薄，说话时声音都在打颤：“你别、别过来！陆修！我在问你话，你为什么跟踪我？！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
说到最后，她身子骨在寒风里都快要散架似的哆嗦，她缩成一团，眼里那么嫌弃的看他，声线崩溃：“你太奇怪了！你太奇怪了？！求求你放过我吧，你这样我真的很害怕！我求求你了陆修……”
低低啜泣的声音，那样无助瘦小的身躯。
陆修的身子都要冻僵了，却还是忍不住往前走。
他想给这个女生一点温暖。
在她耳边说安慰的话，然后告诉她“别害怕，他不是坏人”。
可是她现在一定很累，她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恶人，让他觉得像是巨石压在胸口就要喘不过气。
就这样，陆修的步子停住了。
在她面前不近不远的距离。
苏沐就这样抬起头来，满脸是泪，仰起头看他。
昏暗潮湿的空气里，并不明亮的灯光下。
陆修看着她，突然就想起那个黄昏傍晚，她站在墙边，手里还拿着酱油瓶，滑稽的场面，她满脸泪痕的说：“脏，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洗干净。”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样看他的。
只不过那时她的眼里有光，如今她看他，只有一片死寂。
他静静愣在原地。
却被苏沐一把推开，她的手沉沉挪过来，刚碰到他胸膛。
陆修却只觉得整个身体从那一处蓦地回暖，下意识的，他一把抓住她的手，灼热的目光看她。
苏沐顶着一张哭花了的小脸，另一只手用力去砸他肩头，砸他手臂。
他都不收手。
“滚、滚开！放开我——”
电光石火间，陆修一把拽过她的手，将人扯的近了些，她一个踉跄，声音停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掌被人强硬的塞了把伞，被人捂热后的体温还在上头，头顶上方他沙哑的声音传来：“下雨了，回家吧。”
他现在这么可怕，她怎么可能会要他的伞？
她使劲摇头抗拒：“我带了伞，不用你的！”
但男生力道之大，态度坚决：“拿着。”
苏沐扯过伞，一把用伞尖对准陆修，一边后退一边防备的看着他，完全把伞当做了武器。
看着她幼稚的把戏，陆修突然觉得胸膛暖了起来，有些想笑。
倒是这时候适时来了辆出租车，苏沐三两步跳上去，像只小兔子一般警惕的看着自己。
师傅好心问了句：“小伙子，你不上车吗？先一起下山吧，这么晚了，不好打车了，这路又滑……”
陆修看了眼苏沐，那丫头不打算开车窗，歪着头看另一边，一句话也不说。
陆修有些好笑，淡淡说了句：“不用了师傅，你把她安全送到家就行。”
师傅叹了口气，倒也不勉强，发动车就要走。
苏沐却在这时候突然偏过头来，刹那间目光相触。
他冲她扬了扬笑，淡淡说了句话。
风从前头吹来，一瞬间清醒了人的思绪，苏沐望着山下的路，抿紧了嘴……
第九十章 .黑暗
九十.黑暗
红色车灯忽明忽暗，苏沐抿紧嘴唇，目光还是没忍住望向后视镜里。
雨落在他头顶，身影逐渐变成一个黑点。
他走时望着自己，车窗之外，明明风雪凛冽都和他融为一体，但他目光那样沉静。
他说：“回家喝杯热牛奶，好好休息。”
他身后漫天白色，他还说：“别怕，别回头。”
向来夹霜带雪的薄情男生，在这时候，冲她勾了唇。
那一夜漫天风雪，她唯独记得他的眼睛，灼热的温度都快要烫伤她。
那一刻，苏沐的手紧紧蜷成一团，心底突然豁然开朗。
她为什么要害怕呢？
如果这世上有人要伤害她，那人也绝不会是陆修。
汽车发动之后，在山间缓缓驶了个弯，那抹车灯透亮发光，直到消失在视线尽头。
立在雨中的人手臂一扬，将脸颊上的水一擦，再睁眼时，笑意已经完全褪开，黑曜石般的眸子，在夜色里散发着冰冷凌厉的光。
他下颌一扬，双手立在两侧，皮靴在雪地里走动时发出轻微的响声。
像是一匹冬夜里危险又嗜血的狼，一步步走向打着微光的墙角——
不起眼的角落里，在沉寂的雪色里，竟蜷缩着一个全身湿透满身霜雪的人！
那人侧着倒在地上，受了伤，还在死命上下扭动着想站起来，冰雪刺骨的地上，冻得他动作已经很迟缓。
陆修站在他面前，就这样俯视着看他，点燃了一根烟，带到青烟缭绕起来，呛得面前人咳嗽起来。
一片死寂中，陆修突然“嗤”的笑出了声，一双眸子里满是轻蔑，蹲下身来，一把撕开这人嘴上的胶布。
然后陆修站起来，淡淡道：“林立？”
面前人抬头看他。
陆修面容隐在烟雾缭绕里，似是在笑：“你胆子挺大啊。”
林立死死咬牙，他仰得脖子疼，强撑着要站起来，结果腿一软半途就跌倒在地。
他疼得死命瞪他，咬牙切齿。
“为什么跟踪她？”
陆修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耐着性子问。
“为什么？”他竟然问自己为什么？
眼镜被摔到一边完全碎掉，林立愤恨的看着陆修：“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在学校众人都捧你你就成神了？！我也喜欢她，而且远比你喜欢的痴迷的多得多！你算什么？打人算什么本事？！”
凭什么？陆修算什么？
他不过是喜欢苏沐而已！他有什么错？
空气里，林立猛地朝陆修“啐”了一口。
下一秒，陆修垂在一侧的手动了动，一个箭步冲过去掐住人脖子：“老子问你为什么跟踪她？！”
林立被推得一个踉跄，周身都是他刚才踹下的伤，痛的牙齿打颤。
陆修眼神一沉，声音都带着狠厉：“你他妈打的什么算盘，你以为我不知道？”
林立几步往后退，跌倒在地，他瞳孔里望着面前这个人，整个人都在颤抖。
面前的人不怒不笑，却像是嗜血幽灵那般让人发抖。
越是害怕，不甘却越是被放大。
一个走后门进三中的人，凭什么让全校师生对他毕恭毕敬、谄媚示好就凭几个臭钱一张好脸就拽上了天。
凭什么占上风的人永远是这个人？凭什么自己就不能喜欢一个人？陆修他也根本没多喜欢苏沐吧，他不也喜新厌旧交了新女朋友吗？！
初见苏沐时一见钟情。
像是万千雪花洒落肩头，她那样纯洁剔透，是他从没见过的干净无瑕，他心里被击中，惊为天人。
从开始的好奇，默默收不回的目光，到后来出校后的痴迷跟踪。
他有什么错……他不就是喜欢她吗？！
他管不住自己内心的悸动，就想时时刻刻注视她，梦里醒来都是她。
她是他没见过的美丽女孩。
她太美好了。
就像一张洁白无瑕的白纸，让人忍不住滴上一滴墨汁。
美好到……让人想玷污。
林立目光猛地一缩，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突然变得暴躁如雷，他手脚乱舞，赤红着脖子大吼：“你凭什么管我的事，你算苏沐的谁啊？我喜欢她我怎么样是我的自由，你他妈少多管闲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