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思绪却还游离在外。
她曾以为这样的女孩，大抵是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的。
沈思慧扯了扯她手臂，一直走过人行道上后才松了开，她声音低了几分：“苏沐，你千万别觉得我可怜，这世上比我可怜的人多了去了，我这算什么？我就相信老娘的大把享乐时光还在后头呢。”
苏沐回头看她，沈思慧又恢复了一贯的笑容，指尖用力点了点她额头，两人相视而笑。
第十四章 .送外卖的
十四.送外卖的
站在心语网咖门口的时候，苏沐抬起头，望着门外那个闪着强光的霓虹灯，眼睛不适的眨了眨。几个小时前，她们俩吃遍了整条街的小吃，沈思慧一边咬着烤串上的嫩肉，一边顶着被辣的肿起来的嘴唇说：“一会带你去个地方。”
说罢，她甚至还眨巴眼以示神秘。
所以，“这就是那个地方？”
苏沐木讷的偏头，看到沈思慧重重点了头。
“你不会没进去过吧？”沈思慧好奇。
看着冰清玉洁的小萌妹，没来过这种世俗之地也算正常。
倒是苏沐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摇头否认。
网吧？
以前她们镇上超市没有几个，网吧倒是无所不在。
从校门口一直拐到家楼下，一到放学点，身后本来庞大的学生群会一点点消散开来，大多都是成群结队地躲进去打游戏聊嗨天，甚至还会有玩得废寝忘食的最后被家人挨个儿搜人，逮到后爆锤一顿的。
以前表弟淘气，和镇上的人跟着混，经常隔三差五的找不着人，苏沐就是那时候偶尔会和妈妈一起去网吧找人。
但镇上的网吧，就是两块蓝布遮起来的逼仄空间，走近一看就会发现座位密密麻麻，各种烟味外卖味混杂在一起极其难闻，连过路的空间都安排得喘不过气。
而如今含城的网吧，外面看来都是金碧辉煌的模样，里面更是布置得格调非常，夹杂着淡淡的音乐声，既不会太吵，还能在闲暇时候享受之余点杯咖啡小酌。
“不打了！妈的，欺负人！”沈思慧手掌一拍键盘，整个人往后沉沉倒在座椅上，打断了苏沐的回忆。
苏沐在家没怎么玩过电脑，也不会打游戏，这时候也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比较好。
倒是对桌有人摸索了半天戴上了耳机，开始连麦语音。
“哈喽，小琴，你好啊～”
饶是不爱听闲事的苏沐，也觉得心头一憋。
她微微侧过头，只能看到对面被显示屏完全挡住只露出一丁点头发稍的脑袋，以此初步判断是个男的。
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一张口竟然说得这么娘里娘气，像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憋出来的撒娇声。
苏沐一刻也不想多听，赶紧带上耳机。
“哎哟，这么巧啊，哥哥也是含城人呢～”
没想到这人越说越兴奋，声贝也放大了许多。
苏沐头皮一阵发麻，眼神一偏，竟发现一言不发的沈思慧蓦地坐直了身子，拳头紧紧攥起，一副随时都可能冲出去殊死搏斗的样子。
怕是要坏事，苏沐刚准备伸手阻止沈思慧。
“哈哈哈，小琴嘴真甜，真会说话，哥哥我……”
“咚——”
沈思慧猛地站起身来，凳脚划过地板，发出“呲——”一声。
“大叔您连麦能不能小声一点！这样很影响别人您知道吗？！”
那头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更夸张的一声“咚”！
连带着座椅，那人“哎哟”大叫，摔得人仰马翻：“谁啊？！”
“你！你——”沈思慧杏眼圆睁，满脸不可置信：“赵健仁？！”
刚刚那个装的嗲声嗲气的猥琐男人，居然是赵健仁？！
苏沐心头一震，也跟着猛地站起身来。
饶是再不相信，面前这个穿着一身深灰色运动装的人，和那张熟悉又欠揍的脸。
不是他又是谁？
这时赵健仁已经以飞快的速度收拾好自己，满脸尴尬想笑又故作着严肃地瞄了眼沈思慧和苏沐。
老半天，他才断断续续开口：“哈哈，好……好巧。”
说完，一片死寂。
沈思慧眼神像是钩子一样死死攥住他的。
苏沐默默拍了拍她后背，示意她不要冲动。
“你们……怎么在这里啊？”赵健仁走近几步，手指尴尬的蜷起又松开。
“我……”
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他现在只TM想仰天长啸啊啊！
苍天啊！
他不过是第一次犯案而已啊！他不过就想撩妹试试是什么感觉，结果没想这么猥琐的一面居然被她们听到了，还逮了个正着？！
下一秒，沈思慧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背上，“你TM的赵健仁你居然在网吧撩妹？！你丫的渣男真他妈骚的恶心？！老娘真想削死你！”
“别打别打！骨折了！大姐！”赵健仁眼睛瞪得浑圆，拼了命大叫。
“还叫？”
“不不——不敢了！”
苏沐：“……”
闹腾过后。
赵健仁气闷，背着她俩偷偷叹了口气，自认倒霉。
从前台回到位置，一脸谄媚的把手里的两大杯奶茶递了过去。
“两位姐姐，喝奶茶。”
沈思慧半躺在软座上，翘起二郎腿，眯眼盯了他一会：“怎么说话呢？贱——人？”
她刻意把后面两个字拖得很长，要在平时，赵健仁铁定炸毛。
倒是现在他一脸平静，“两位妹妹，喝奶茶。”末了还淡淡一笑，将杯子递得近了些。
“哦？妹妹？哪有你的小琴叫得亲热啊。”
越是调侃，赵健仁越是憋不住。
他蓦地一抬头，刚好额头上的汗珠跟着滴了一颗。
“不是……我根本不认识她，那个小琴，就是随便玩玩……我，这……真的没什么！”
赵健仁脸色憋得通红、眼睛浑圆，说起话来语无伦次，活像一只要搁浅的鱼。
苏沐恁是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健仁适时向她投向求救的目光，着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好啦，你就别为难他了。”苏沐会意，扯了扯沈思慧手臂。
沈思慧撇撇嘴。
既然苏沐都出来说话了，紧抓着这个话题不放也扫兴。
她无所谓的耸耸肩，捞起手边奶茶喝了一大口转开话题，“苏沐沐，你饿不饿啊？”
苏沐抬头，“你饿了吗？”
“嗨，苏沐你不知道，沈老虎她是个名副其实的大胃王！”赵健仁插嘴道。
沈思慧斜睨他一眼：“要不要我把你的英勇事迹公之于众啊？”
“别别！姐！”赵健仁猛地举起双手：“我怂！我、我……我给你们点外卖？”
沈思慧眼睛一发光，回头看苏沐。
在网吧点外卖？
这会儿也差不多快五点过吃晚饭了，周围也确实没有什么吃的，苏沐点头同意。
见二位没有异议，赵健仁飞快的在手机上下了单。
之后赵健仁又陪沈思慧玩了几把游戏，苏沐在旁边看着，感觉这两人的配合还挺默契。
“赵贱人，别抢我怪啊，信不信老娘杀你？”
“嘿你这人还真怪，谁不想抢经济啊，队友的钱不是钱啊？”
沈思慧一瞪眼：“你再说一遍？”
“怎么地？”赵健仁答，下一秒又“嗷嗷”叫出来：“你干嘛啊沈老虎！你TM杀我干嘛？住手啊！要死了要死了……”
“请问……这里是15号机吗？”
一个清亮的男声传来，苏沐抬头，望见男生低着头询问，他帽檐遮的很低，周身穿着黑黄相间的外卖制服，看起来像是整个身躯都微微弯曲。
苏沐瞥了瞥那头打得火热的两人，兀自点了头。
男生飞快的瞄了她一眼，眼神迅速转开，心不在焉道：“这是你们点的外卖，请好好享用。”
说着，也不等苏沐接过餐盒，径直将外卖放到网吧桌上。
苏沐疑惑，动作间他轻薄的制服下露出瘦弱的手臂，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东西，转身离开。
“怎么了？”沈思慧这才回过头来。
“送外卖的，外卖到了。”苏沐摇摇头。
沈思慧顺着她的目光移到餐盒上，轻微的“啊”了一声。
她飞快的站起来，扯开嗓子叫住他：“等一下！送外卖的！”
那人倒是停了。
苏沐淡淡看着，却清晰的看到他瘦弱的背影轻轻颤抖了一下。
“什么事？”男生低着嗓子问。
却又不转过身来。
苏沐疑惑，大家都疑惑。
“你这人好奇怪啊，送到东西了这么着急走干嘛？也不管客人有没有什么问题？”沈思慧不耐烦道。
听闻男生仍旧保持在原地不动，“我赶时间。”
他几乎是在敷衍了。
苏沐听出来了，扯了扯沈思慧的袖子：“算了，万一真的是有什么急事呢。”
沈思慧不管，冷笑一声：“你们老板就是这么教员工的？我们这儿少了双筷子，难道不该叫住你吗？你这是什么态度？”
静默几秒，死寂一般。
苏沐瞥见男生垂在一侧的手渐渐握紧，他脊背挺直，却又逐渐变得僵硬。
像是过了一世纪那么长，他一点一点转过身来。
目光所致，他细长的眉目和清秀的面容就这样借着灯光晕开，就这样猝不及防闯进他们的视线。
第十五章 .看清楚了？
十五.看清楚了？
“嘶——”赵健仁瞠目结舌，倒吸一口气……
男生的面庞就这样一点点清晰的显现出来，眉眼依旧，嘴角却紧紧抿起。
苏沐心底一震，眉心紧攥。
是谢哲，但又怎么会是谢哲？
那个高高在上、品学兼优的学生会主席？
虽然只见过短短的两面，他拿着计分本训斥她们的时候，他到教室后门通知她们开运动会的时候，他认真负责甚至于有些死板的形象都那么深入人心。
但面前这个朴素得过分、甚至身体微弯将帽檐拉得很低的人，也是谢哲。
“看清楚了？”他嘴角已经拉成一条线，目光也从一瞬间的局促变成冷漠。
“你……”沈思慧嘴唇张大，忘了反应：“我……”
“看到是我，这么惊讶吗？”谢哲不怒反笑。
话说出口，明显带着三分自嘲。
说罢，他迅速走到门口停着的自行车后座边上，从保温袋里掏出东西，飞快折回放到他们桌上。
清脆一声，苏沐看清，是一双一次性筷子。
他从袖口里露出的手指下，却满是冻疮和粗茧，长在这么一双修长的手上，显得突兀又恐怖。
“东西齐了，祝你们用餐愉快。”谢哲淡笑。
就好像是一个陌生的外卖员对着陌生的顾客说的那样理所当然。
他转身，大步迈出。
“谢哲！”沈思慧出声，她眉头紧紧皱起，眼里流露着复杂的情绪。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你……”
她语气弱了几分。
她没想到，怎么也没想到，会是他。
那自己刚才又说了些什么？
她斥责他不负责任，没有对顾客该有的态度。
她理所当然认为顾客就是上帝，就该提出要求。
他态度那么坏，她又怎么会知道……
谢哲：“没关系，这是我该做的。”
是不是他，都是他该做的。
对于一个顾客，该有的服务，是他该给的。
送这一餐之前，他送了十几家不同的顾客，老板提着这一单对他说：“小谢啊，委屈你了，时间太紧，又不顺路，这单子要单独送过去。”
他骑着自行车绕了很远的路，到门口时，他仔细看了发票上的座位号和备注，都确定没有问题。
只是他率先进门就看到了他们，不，看到了那个嚣张的女生和不爱说话的女生。
15号机……他手指开始发抖，在被责怪、被发现，他发现，这都是命运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我真的不知道是你……你……”沈思慧开始焦急：“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
谢哲转身，冷淡的看了她一眼，“随你。”
他们说与不说，都无所谓。
说了，他不过就从大家的幻想中落到凡间，不说，他也还是那个贫苦平凡的谢哲罢了。
短暂的周末一过，时间也过得飞快。
下课铃一响，紧接着操场外音响开始放起课间操的广播。
物理老师嘴巴微张，讲课的兴致瞬间被窗外此起彼伏的笑闹声浇灭掉。
“作业我布置给课代表了，大家记得按时完成。”他边埋头理书本边提醒，转身走出教室。
“知道了——”讲台下有气无力的几声附和，随即又转为嬉笑打闹声。
教室外其他班级的学生经过，有女生偷偷往内瞄了几眼，又蓦地转过身害羞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