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这是周子茉在等她一起回教室了。
于是抬眼朝林彻说了句：“我回去了。”
男生面无表情点点头：“不用我送吧？”
本来恢复了心跳的顾知栀因为这句话心里又是咚咚作响，红着脸躲避他的眼神：“不用！”
然后逃离似的跑出器材室。
周子茉见到一脸害羞模样的顾知栀，挽着她走的时候调笑地往里望了一眼，高大的身形和清隽的五官印入眼帘，她淡淡一笑，重新看向旁边红着脸的女生。
她笑着开口，说出几个乍一听没有逻辑的词汇：“顾知栀同学，洪水猛兽，绊脚石啊。”
顾知栀的头埋得更低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周子茉的意思，这就是姚老师在课堂上批判早恋的话，周子茉这是在调笑她呢。
“不是你想的那样。”
“哦？”周子茉挑起眉，恬静的脸上露出不相信的表情，虽然平日里以文静高冷著称，可她八卦起来判若两人，“那什么时候给我说说呢？”
顾知栀挽着她的手不禁抓紧，她不想骗周子茉，于是老老实实说：“周末给你说。”
周子茉努了努嘴点点头，她笃定，自己的同桌和林彻之间一定有什么故事，这一天林彻来找过她几回了，绝不是巧合。像发现什么宝藏一样，让她有些期待。
而这边。
顾知栀和她同行的人走远后，林彻面无表情走出器材室，他低垂着眼，眉间轻轻拧起，看起来有些烦躁。
他不紧不慢走到操场旁一颗大树下，静静掏出一盒烟，取出一根含在嘴里，点燃后，轻轻吐出一口烟雾，缭绕间模糊了他的神色。
耳边还响起女生软糯温柔的声音。
“你本来就这么优秀。”
他轻哼一声，露出一抹讥讽的笑，自嘲似的又吸了一口烟，火星微弱的光印在他脸上，给他笼上些堕落的坏。
“当然，你做什么都有分寸。”
有分寸？
他拧着眉，看起来懒散又随意，似乎还有些不耐烦。
将烟夹在修长的手指间，尼古丁的滋味给他整个人染上一些阴郁。
呵。
他轻笑一声，将没燃尽的烟扔在地上，然后用脚踩灭，插着裤袋抬脚转身离开。
在他慢悠悠走到教室时，已经打了上课铃，可教室里依旧闹哄哄的，学生们各干各的，老师在讲台上像唱着独角戏。
这节课是生物课，四班的人一般在黄河的数学课才会稍微听听，科任老师的课，很少有人听讲。生物又不一样了，作为“理科里的文科”，对这个班而言约等于自习课。
生物老师姓沈，是个中年男人，长得一脸慈祥，鲜少发火，大家看他这幅没有威严的样子，更加放肆。
沈老师对下面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一个人讲着细胞生活的环境，时不时还自问自答，仿佛怡然自得。
林彻是从后门进来的。
咔嚓一声，随后跟着因为年久失修的门打开的刺啦声，成功让教室安静下来。
老师都不能让教室安分下来，林彻回教室却能有这样的奇效。
大家都秉着呼吸看向他，沈老师拉下眼镜，抬眼见到那个男生，顿了一顿，又继续往下讲。
只见男生面无表情扯出最后一排的座位，随意地坐下，懒洋洋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如既往的帅气。
“彻哥，你回来了。”
洪川转过去看了一眼。
林彻皱着眉冷冷嗯了一声，然后抬眼看了一下讲台上的老师，又垂下眼眸。
他这番模样虽然和往常无异，却带着些许不好惹的气息，凛冽和压迫自他身上传来，让整个教室的同学大气都不敢出。
“哟，咱们教室还能这么安静呢？”沈老师翻了一页书，有些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好看的皮囊都是虚无缥缈的，大家不如来点精神食粮，把书翻到第32页。”
下面当然不会有人理会他，但好歹都收敛了，整个教室安静得只有沈老师一个人的声音。
“彻哥这是，咋了？”
洪川在座位下打着游戏，眼也不抬地用手肘抵了抵周维的胳膊。
周维不耐烦地从书里抬起头，一副看白痴的眼神看着洪川：“他刚刚见的谁，你也不想想。”
也是，大哥每次见了小仙女以后都这幅跟谁都欠了他几百万的模样。
大概这就是单相思的男人吧。
于是洪川咧着嘴对周维笑着：“你很有灵性嘛。”小眼神在周维桌上溜达一圈后，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凑过去，“我靠，不是吧，你在看书？”
这下，洪川直接将游戏机放到一边，脑袋挤在周维身前，不可思议地将书皮翻过来，反复确认，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生物。
周维白了他一眼，将书夺回来，沉着说：“我妈说，下次月考再考倒数，就停我生活费。”
“兄弟，你这也太惨了。”洪川继续拿起游戏机，头也不抬。
“不过，我觉得你与其想怎么逃离倒数，不如考虑考虑让我和彻哥接济你的生活费，现实一点。”
“呸，能不能想点我的好。”周维锤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继续听课，可洪川说得没错，他尝试着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老师讲的是天书。
算了，还是想想没生活费以后怎么过吧，把书扔在桌斗下，不耐烦地掏出一本小说翻看起来。
不过，这小说的有些字也太难认了吧，现在有些作者取名字都往生僻字上取吗？
有次他看过一本书，都看到结局了，连男主的名字都是认的半边，于是越看越烦躁：“什么破书。”
“周维，别挣扎了，我决定下个月资助你。”洪川的声音幽幽传来，把他给浇得透心凉，心飞扬。
第37章 生物书借我看看
老师在讲台上讲得火热，虽然没人听讲，但好歹有个安静的“输出环境”，感到了前所有未的畅快。于是在黑板上画起细胞结构时也觉得流畅无比，甚至感觉掉了灰的粉笔也挺可爱的。
林彻垂眸，耳边是沈老师澎湃的讲课声，心里掠过女孩那句清脆温软的余音，他神情微动，看向了课桌。
空空如也的桌面，上面刻着不知道哪一届同学画的符号，在空荡的面上显得有些滑稽。
桌斗下堆砌着崭新的教材，曾经爱不释手的钢笔如今熟悉又陌生，他伸出手指，将笔攥在手里，清凉触感源指尖传来，他的手微动，阔别已久的沉淀感让他心里不由得一慌。
林彻微微皱起眉头，突出的五官下神色黯然，他看着手中这支笔，记忆纷至沓来。
那是曾经自己初中数学竞赛获得一等奖，顾知栀给他买的。
“阿彻，我觉得你最厉害了！”
“我攒了好久的钱给你买的呢，你要好好使用才行。”
记忆像被拦住的洪水，平时无声无息，一旦想起什么片影，就像开了豁口似的，一股脑钻出来，倾泻而动。
他不由得眯起眼，将钢笔放在手中，掌心传去温度，很快温热了它。
优秀？林彻脑里还盘旋着那句话。
曾经还差不多，现在，书多久没翻过了，笔多久没好好拿过了。曾经骄傲的东西，已经全数崩塌。
他深知自己这一年来排名没有太难看的原因，自己在初中已经学完了高一的内容，所以面对上一年的考试还能游刃有余。
这学期讲的是高二的内容，他很久没有好好听过课了，学习的状态都没有，名次不日就会跌落。
那时候，她还会觉得自己不学都能考很好么？
林彻嘴边勾起淡淡的弧度，却看不出笑意，而是冷冷的，像是在笑自己。
耳边依然是静的，只有生物老师高分贝的讲话一直敲击着他的耳膜。
随意靠在座位上的男生一掀眼帘，俊逸的五官间神色淡然，将视线放在老师身上，抿着嘴唇，漆黑深邃的眼眸认真平静。
兴许是他的注视过于凌冽，在纷乱的教室里像一道光一般打在老师身上。
沈老师顿了顿，将眼镜扒拉下来，抬着眼看向那人。
目光在空气中相接，老师讲课声和表情同时一停，在他的视线里，一名长得极好看的男生破天荒的没有趴着睡觉，也没有埋着头玩手机，而是直直地盯着他。
他的神色不明，可那双眼，平静得有些反常，甚至带着惊人的睿智和机敏。后门没有关，阳光从他身后传来，那张轮廓清晰的脸陷入了半明半暗的交界处，让他整个人都看不真切了。
那个男生的身上，好像有光。
下一秒，沈老师微微收回视线，继续讲着课本的内容。
就这一秒时间，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有些人而言，这一瞬仿佛只是老师讲课时平常的间歇，对另一些人来说，他们娱乐在自己的世界里，连这一瞬间歇也未曾捕捉到。
可对于沈老师来说，在他的脑海里，还停留着男生刚刚对他微微颔首的面无表情却异常认真的画面，那一刻，仿佛阳光乍暖。
林彻眯起眼，尝试着听课。
好久没学习过了，连听课这件事都感到有些生疏，老师嘴里蹦出的词汇都很熟悉，可自己在脑海里串联时还是感到了吃力。
听了一会儿，他皱起眉。
沈老师一直都注意着他，看他皱眉时，不由得将语速放慢了。
林彻抿着嘴，从课桌下翻倒翻倒，没找到想要的东西，然后不客气地踢了一脚前面洪川的凳子。
“咋了彻哥？”洪川还在打游戏，此刻手指翻飞，侧着身看后面的林彻。
只见自家老大绷着一张脸，嘴唇紧抿，然后异常认真地开口：“把你生物书借我看看。”
洪川没听清楚，疑惑着凑了过去：“啥？”
“生物书。”林彻重复了一遍，声音沉沉，带着些冰冷。
“生物书？彻哥你要那玩意儿做啥！”
“屁话那么多，生物书有没有。”林彻黑着一张脸问。
洪川确认自己没听错以后一脸诧异地看着林彻，在男生刷黑的脸上，能感觉到他此刻的愤怒。
嘶……
为保小命，洪川赶紧从垫桌角的几本书里扯出皱巴巴的生物书，游戏也不管了，毕恭毕敬递到林彻手上。
这，好好的要生物书做什么？
看他这样，难不成想拿生物书泄愤？
洪川疑惑地挠挠头。
林彻皱着眉将那本“咸菜”翻开，翻到老师讲的那一页，然后抬眼继续看着沈老师。
他哪像是要听课啊，分明像是要打人。
看得沈老师心里一毛，但还是继续捧着课本讲下去。
有了课本以后，知识点就能很好吸收了，学习对他来说不算难事，跟着老师听过一遍，再看看课本，就能了然于胸。
也许刚开始有些生疏，渐渐的，越来越熟络。
当脑海里的东西都能串成串，理清来路和去处时，一股久违的畅快感油然而生。
林彻感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干涸的心境，好像在那一刻，有汩汩泉水流出，浸润着四肢百骸。
他有些澎湃。
再次将手指抚上那支钢笔，温热传来，就像他温热的心头一样。
于是接着往下听……
他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什么也不说，一动也不动，一开始并没有同学注意到。
洪川打了几把游戏，确实忍不住了，好奇地转过去，本想看看自己的生物书会被老大怎样拿来解气，结果一看，傻眼了。
他家老大五好少年似地直愣愣坐在座位上，眼睛追随着老师，听得津津有味。
“不是吧彻哥，你听课呢？”
他声音不小，又是喊的林彻，班上同学半数都转过来看着这一小团地方。
林彻听课？
四班的同学们直接惊呆了，林彻来他们班上那么久了，哪次听过课。
这无疑是直接惊起无声的惊涛骇浪。
林彻皱了皱眉，沉沉地“嗯”了一声，还顺便将书翻了个页。
洪川盯着他手里的生物书，这就是被自己拿来垫桌子的“垃圾”，这一刻，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下摊开，内容崭新。
不可思议压低了声音：“老大，你要是太无聊就玩玩我的游戏机呗。”为什么要去听课啊？
林彻瞥了他一眼，轻啧一声，带着些不耐烦：“老子听课呢，别打扰我。”
“你玩你的游戏吧！”周维将洪川扯过来，将游戏机按在他手上。
余光中，林彻笔挺的身形轮廓清晰，一身校服在他身上懒洋洋的，却很合贴。
发现自家大哥，这样的神色，也很好看啊。
周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小说，小说名也很奇怪，他皱了皱眉，将它扔进课桌里。也学着林彻的样子听课。
不过自己听课仿佛在听天书，和林彻的感觉怕是天差地别。
第38章 再回城南
“好了好了，有什么好稀奇的！”沈老师将黑板拍的咚咚响，倒是让班上同学成功将视线收回。
他又看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林彻，心里没好气地吐槽了一句：这小兔崽子最好能争点气。
记得林彻来学校的时候是带着年级第一的光环的，当时谁都说咱们一中来了个天才少年，他也带林彻原来的班，本想观瞻观瞻所谓的天才少年，谁知道这同学根本和他被描述的截然不同。
成绩好？都没听过课。
好学生？三天两头惹事，他那身校服看起来都比他听话。
只有个长得好和他比较符合。
也不知道他刚刚只是一时兴致还是改过自新，都希望他不要荒废了学习。
沈老师暗自叹了口气：“我们继续上课……”
四班同学什么也不了解，但他们知道了一个情况，就是，林彻要听课。那意味着什么，有些安静地搞小动作的附近的男生现在直接和他一样，端坐在座位上，一动也不敢动，生怕他的一个动作影响了这尊大佛学习。
一个接一个，虽然也有人暗自开小差，做别的事情，但整个班总算是看起来像是在上课的样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