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简思绪回神,在徐昭想倾身去吃勺子里的粥的时候,猛缩回手,将勺子扔回了泡沫盒里,惊愕地抬了抬手指,欲从位子上站起来,“井兴怀你坐,别耽误吃饭了。”
“谢谢。”井兴怀也不避讳和闪躲,迎面笑得璀璨,在白简让出的位置坐下,挨靠在徐昭床前,“小白还真是懂得回报,这么晚了还在尽心尽力照顾徐昭哥哥呀。”
“徐昭哥哥”这几个咬牙极为奇怪刻意,听着就让徐昭感觉不舒服,太阳穴突突的紧,却又碍于现在的脆弱人设,不好说些什么。
徐昭挺怕白简被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说走了,掩唇咳嗽两声,面无血色苍白无力声线沙哑,总之装的要多惨有多惨,要多需要人照顾就有多需要人照顾,“咳咳,小……”
“小白,既然这么晚了,医院又地处偏僻,不如你今天就留下来吧。”井兴怀抢在徐昭之前,对白简关心道。
这话从井兴怀,而非作为白简名头上的哥哥的徐昭嘴里说出来,或许就有点不一样了。
白简心领神会地朝窗外看去,背后秒针正滴答走着,日夜不停,这会儿刚好是七点半。
确实是有些晚了。
白简拽了拽自己的衣角,用手作梳子顺理自己的长发,转头朝井兴怀那边笑:“既然你过来了,那我也就不叨扰你们晚上休息了——”
“咳咳,”徐昭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大了几分,无力摊倒在床头,“小……小白,我……咳咳,咳咳咳,我没……咳咳,我没……咳咳咳,没事……”
一句话说的,像是徐昭马上就要断气了那么严重。
违和事实的话语摆在白简面前,不免让人蹙了眉心,生起自己是不是有些冷漠了,在徐昭受伤这么严重的情况下,竟然还将他托付给一个同样严重受伤了的别人。
白简左右看了看,目光落在那张陪护的收缩床上,陷入纠结,到底今晚要不要留下来陪徐昭。
可是这里是两个男生住的地方,她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又会不会给他们带来不方便?
徐昭同意自己留下来是一回事,井兴怀他同不同意自己留下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好多事情,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万一因为他们职业的什么特殊性,她今晚留下了,不小心听到点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到时候又……
各种乱七八糟的想法冒出在白简脑海,最终让她无措地拽紧了衣角,面色显出明显的纠结。
可真的什么也不做,将那么一个连说话都非常吃力、自己吃饭都不行的徐昭扔在这里,她真的有些过意不去。
毕竟小时候无论怎么说,徐昭也照顾了她那么多次,她总不能因为一些外来的事情,就全部忘记了徐昭曾经对她的好吧。
纠结、纠结——
乱七八糟七上八下的各种纠结。
脑海又冒出了高三月考考砸后,上天台去自己缕错题,但看到林友儿和徐昭在她的秘密基地的画面。
纷乱的错杂中,白简眉梢一拧,抬起脑袋来,慢慢走到咳的像快要马上背过气的徐昭身边,先步在井兴怀之前端起小桌子上的粥,坐下在床的另一侧,重新捏起勺子舀了粥,轻轻将它吹到适宜的温度送到徐昭嘴边:“先吃饭吧。”
慢了几拍,她将目光朝徐昭眼里瞥,唇角向下抿,“要是真的打不到车了,我就……”
徐昭正想张唇去吃那勺粥,就被井兴怀一把捞走了那只勺子,“不碍事儿!这里就我照顾咱们队长吧,白简小姐姐还是快些去吃自己的晚饭吧。”
说着,他往后一抻脖子,给白简示意:“那边桌上的奶茶炸鸡,是我特地为小姐姐你点的,就怕医院里的清汤寡水你吃不惯。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贴心?”
话落,徐昭又是一阵咳嗽,偏头背对白简,斜眼向井兴怀的小刀眼中写满了记仇。
臭小子,又坏他好事儿。
身体恢复的状况并不快,这段时间徐昭都在靠吊瓶维序身体的营养,直到最近两天才被允许,每天吃些少量的流食。
中午他被白简不怎么温柔的喂了两勺药,之后不小心戳到白简哪里,惹得白简生气了,他就挺有眼色地自己将那碗药端起麻溜儿喝了。
现在到了晚上,好不容易可以有正当机会继续让白简喂他了,结果竟然半路杀出来个井兴怀。
徐昭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目光炯炯,心说这厮不是去隔壁的隔壁的病房和其他兄弟们热闹吗,怎么到了这个关键点,又跑出来挡他好事儿了?
他掩着额角,不让白简察觉到他的气恼,心里头已经问候了井兴怀好几遍。
这小子绝对绝对就是故意的,从高中时候,从参军之后,再到现在,他全部都是故意的。
井兴怀不是为了和他争名义上的第一,而是在和他争白简。
徐昭上下重重咬合着贝齿,想到高中的无数个时候,他瞥见他们教室正对的那栋教学楼的窗口,井兴怀无数次向白简投来的殷切目光。
那眼神里,就和徐昭之后看到的无数次一样,都装满了对白简的喜爱与憧憬。
这个人和他一样,还是记挂着白简,虎视眈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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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L的1瓶营养液,沐颜的5瓶营养液、南楼是只熊的46瓶营养液^
第40章 对等
在高三正式转为美术生的白简,和徐昭因为猫的事情大吵一架后,上课不说话,下课直奔美术室。
最近要忙联校考试,她有些自习课直接没去上,终日终夜都泡在涂满练习的美术教室。
她相比别人,练习的时间短两年,重新捡起初中时候的画笔复健,这过程比较艰难,需要多多勤加练习。
比较深知着这点的白简,连续画了几小时,手臂都僵硬了,才舍得停下。
外面余辉洒满大地,黑夜拔地生长,马上包裹了视野。
白简和徐昭一样,是走读生,一般这个点……
她转头朝墙上的挂钟看去,吓得一句“我靠”脱口而出,“这这、这么晚了?!”
伴随教室响起的单调讶异声,白简匆匆收拾了自己的美术工具,背起小书包就往外冲。
毫无夸张的说,往常这个点,她和徐昭都快要到家,美美在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了。
她别的爱好没有,唯独对回家吃爸妈亲手做的饭菜这点,尤其热衷,乃至于无论刮风下雨还是打雷,她都和徐昭结伴着回家,从来没迟到回去一次。
白简行色匆匆,肩上背着塞得鼓鼓囊囊的书包,手上和脸上不小心蹭到的颜料没来得及擦,只是一味往前大跨步,往校门口跑。
自己也不知道是在期待或者着急些什么。
徐昭自从萤火园那次回来,路上无意碰见了抱着猫的林友儿,和白简大吵一架争得面红耳赤后,主动和白简说过几次话,想求和好,但白简都没鸟他。
于是干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倔强个什么劲儿,头次没坚持去哄白简,非常顺她心意地就这么和她保持冷战。
不过像放学这种时间,他还是会和之前一样,和她同步规律,两人一起回家。
说不上是刻意为之,反倒像是两个人这么多年一起回家,生活中的有些步调已经重合在一起,突然少个人会变得很奇怪。
白简气喘吁吁跑到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手里还拎着自己的各种颜料,有些颜料没怎么盖好,加上白简又跑得急,晃出来了一些。
天已经变得黑黢黢,街衢亮起一排灯,和保安室内的白炽灯光映衬。
老远,白简就看到了保安室前露出来的笔挺背影。
徐昭规矩穿着身上的蓝白校服,肩上背着自己的书包,外套被他懒散挎在腰间,手里时不时点开手机看看,电子屏幕的光照亮了他俊美的五官。
修长的指尖一遍遍在联系人列表划来划去,切出去又切出来,纠结地停在和白简的聊天框好久。
聊天框中基本都是白简在发,徐昭偶尔兴致好了才会回一句。
他上下划着和白简的聊天记录,蓦然发现自己竟然都没好好读她之前发来的信息。
白简发消息很勤,看到什么新奇玩意儿就想分享给徐昭,或是平平常常诸如只是吃个早饭,她也能自说自话着给徐昭发好多消息,总是孜孜不倦地分享着自己的快乐或难过。
徐昭倚靠在墙壁,单手用食指和小拇指固定着手机,并用那只手的大拇指慢慢在聊天记录中往上划,将自己未来得及看过的白简消息认真收入眼底。
和白简冷战了将近俩星期的这段时间,白简都没理过他一下,看来是真的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轻叹了口气,徐昭收了手机,合上眼睑脑袋往后靠,冰冷坚实的温度从水泥墙壁渗出,将人的胡思乱想尽数浇灭。
徐昭心里很乱,这种完全乱了阵脚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状态,出现在白简打破和他一起回家规律的今日。
“为什么,”他蹙了眉心,双手环胸,手机夹在掌心,抿着唇瓣看来十分苦恼,“为什么……”
如果因为猫生气——
不会。
徐昭想到这个,摇摇头否认自己跳脱的思维。
白简生气不是因为猫,而是因为他,骗了她。
“还不走吗?”白简的声音倏然从后方传来,清润沙哑,裹挟微风明月,打破了和徐昭冷战两个星期的局面。
徐昭回头,不可置信地眨眨眼,还保持着倚靠在墙壁,两手环胸的姿势,“你……”
白简目光冷淡,扫过徐昭一眼,就别开了视线,径自背着自己的东西往回家的方向走。
路过徐昭身边的时候,徐昭伸手拉住她衣领,将她往自己哪个方向带,“这边,我叫了计程车。”
下一句,是有点狗腿的谏言,同时伸手去拿白简肩上鼓鼓囊囊的背包和她手里的颜料盒,“我帮你拿。”
“不用,”白简自然躲过他的动作,径直往上拉了拉自己的背包带子,故意呛他,“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的。”
细想一下,白简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好像要他帮忙拿东西的次数循序渐进少了很多。
要不是这次出现了冷战,他竟然还没回过神。
白简不要他帮忙了,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的很好。
东西可以自己扛,不会的题目就去问其他同学或者老师,现在成了艺术生更是长时间泡在美术教室,慢慢和他走上两条不一样的道路。
那条道路徐昭清楚自己的榆木脑袋帮不上什么忙,而目前能帮上忙的,白简也都可以自己独当一面了。
他敛睫看了白简瘦小的背影好一会儿,揶揄她的步伐软趴趴,背着那么多东西身子左摇右晃的,唇畔笑意不减。
白简在长大,不慢慢依靠自己了也好。
这样以后去念美院,和他不在一个学校,也可以……
“我帮你拿吧。”
“井兴怀?你也是美术生?”
前面突然冒出的声线僵住徐昭思绪。
他眸中笑意渐冉消失,掀了眼睑向前方望去。
被警校保送,常年不怎么来高中的那个传闻中脾气不怎么好的井兴怀,手中也懒散抱着一盒颜料,顺势接手了白简身上沉重的物品,并把手里未拆封过的颜料交换给白简,嬉笑耸肩解释:“是啊,经常去美术教室待着,所以应该也能算是半个‘美术生’了吧。”
话落,井兴怀和白简并肩往前,剃短了不少的头发在路灯晕染下,表层像是毛茸茸软乎乎的刺。
他脚步一慢,指着一脸蒙圈的白简的怀里的未拆封颜料,道:“路边捡的,送你了。”
“路边……”白简闻言低下眼睑去看,失笑出声,“这可是最新出的最齐全的颜料,可贵了呢,怎么可能是路边捡的呀?”
“是吗,”井兴怀仍旧不以为然,边走路边踢着路面的小石子,眼睛亮晶晶,表情挺无辜,“那可能丢这个的人,是个傻子吧。”
白简望着他那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样子,又忍不住笑,对他的这话不置可否,“确实,那个人肯定是个小傻子。”
说到末尾几个字,白简还有意朝井兴怀那边看去,故意用姿态呛他,摆了架势作出要锁他喉的凶狠样子:“肯定跟你一样,是个随随便便就送人这么贵重礼物的小傻子!”
井兴怀熟练抱头逃窜,嘻嘻哈哈迈步跑,又压着速度能让白简跟上自己:“喂喂,干嘛又骂我是傻子呀,我送你礼物你不好好感谢你哥我,反而还要骂你哥我?”
“我才没你这样的哥!”白简抱着那盒颜料,笑容明媚,余角是后侧离自己越来越远驻足在原地的徐昭影子。
她看着前方井兴怀,扬唇:“别自恋了,再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我就把你逃课出来玩的事情举报给教导主任!”
“哦,那个啊,”井兴怀仍旧吊儿郎当,趁着空当往嘴里扔了片口香糖,“忘了跟你说,教导主任就是最先知道我保送警校的人。”
“……”白简一时语塞,停了和井兴怀的继续追逐,胸膛气喘吁吁地起伏,落下成谶,“你要是以后顺利当上警察,洗去了表面的不羁劲儿,我肯定第一眼的时候认不出你。”
“就知道,”井兴怀也跟着停下步子,无奈叉着腰,瞳孔认真把面前人好好装入底,“所以到时候,别见我好几面了还是认不出我啊。”
顿了一下,他收敛笑容,忽正经了表情,正对白简:“再见——下次见。”
井兴怀按照白简的指示,帮她把画画的各种工具放到了街角停着的出租车上,随后又安静陪白简在车前站了一会儿。
徐昭站在远处望着欢闹的他俩,久久没回过神,指甲用力嵌到了掌心,细密的疼痛直冲大脑不停,太阳穴要爆炸了似突突。
白简和那个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徐昭离白简他们有段距离,俩人几乎肩膀挨着肩膀,靠在一起又说了什么,他并听不见一星半点,便收好了手机,朝出租车那边去。
到那边,井兴怀已经先步走了。
徐昭慢了步伐,看到白简在井兴怀走后看不到的角度抹了抹眼泪。
而井兴怀,蹦蹦跳跳走得欢快,到了拐角口的时候还转身过来对徐昭用力挥了挥手,脸上笑容灿烂。
徐昭眉梢一拧,懒得理会这个奇怪的家伙。
他们之间的账,就等着以后慢慢算。
现在,他得带着白简快点回家去,不然就吃不到热乎的饭菜了。
徐昭想着,和白简前后上了车,其后一直保持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