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报复。
可却因为伤口太疼了，晕倒在韩意浓的家门口。他那天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好像有家了。
他躺在柔软的床榻上，像个正常人家的孩子。
有一片屋檐遮挡风雨。
等他睁开眼睛，他看到一个老奶奶守在一边，慈眉善目。哪怕岁月早已爬满了她的皮肤留下痕迹，他依然觉得老奶奶看着舒服。
“你是不是摔着哪里了？还是饿着了？”那双干燥温柔的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上，暖流传遍了四肢百骸。
她找来了膏药，小心仔细地给他涂了药。
那些疼痛的地方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清凉起来，没有那么痛了。
甚至在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时，给他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米豆腐。
他有些局促，茫然地被扶到了这碗米豆腐面前。老奶奶还将勺子亲手递到了他手里。
那时候，他第一次体会到这就是被爱的感觉。口袋里沉甸甸的砖头像是一块烧红的铁烙，隔着衣服布料提醒着他的来意。
他突然有了个新的报复方式。
他也想拥有一个家，还要有像韩奶奶这样的长辈。
他不再在意那十五块钱，开始勤奋地捡废品去换钱，偶尔带些好吃的小东西去看韩奶奶。他要靠近那光和爱。
就像是候鸟南归，植被趋光，飞蛾扑火。
他要一步一步慢慢来，慢慢生长，慢慢扇动翅膀。
直到达到目的。
然后，他等到了那个契机。
道德绑架也好，趁火打劫也罢。
他有家了。
那个他一直向往的家，有了他的一席之地。
然后他开始期待有亲人，比如韩意浓。
但韩意浓讨厌他，莫名的讨厌。
阿野知道这种讨厌源自于长辈的注意力被分散，所以他从不和韩意浓正面较量。后来，他便不再奢望韩意浓了。
但韩奶奶想他。
手机里的信息滚烫又小心翼翼：“浓浓什么时候有空回来一趟，我想你了。”
第六十一章 阿野是掠夺者（上）
篮球场上的男孩子们热热闹闹地打球，等发泄得精疲力尽，然后三三两两下场喝水休息。
他拿着手里的饮料站了起来。
原本有说有笑的韩意浓见到阿野后，笑容骤然收了起来。
老许见过这个脸上有疤痕的男人，当时就觉得两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但自从那次后，也没见韩意浓说起过这人。
他想张嘴问问，但想起上次的事情又选择闭嘴。
韩意浓朝他抬了抬下巴，老许会意地拉着兄弟们去另外一边，给两人留下了空间。
“给你。”阿野将水递给他。
韩意浓没有接，声音冷冷：“有事就说。”
阿野将水收了回去：“韩奶奶想你了，你要是有空跟我回去一趟吧。韩奶奶她……”后面的话，阿野没有说出来。
迎接他的是韩意浓重重的一拳，阿野一时没有防备，直接被掀翻在地上。
他抬头看着韩意浓。
眼底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挨拳头的不是他。
但那个背光的少年却怒火万丈：“你凭什么说这句话？你有什么资格？”他最烦阿野说这句话了。
阿野声音很低：“她生病了，你知道吗？”
韩意浓脚步一顿，微微偏头：“我知道，我们全家都想带她去检查，但她拒绝了。她说什么？她家里还有孙子需要照顾，自己偷偷坐车连夜走了。”
他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冷笑着也不知道是要刺伤自己还是刺伤阿野：“可能你才是她亲孙子吧。”
阿野全身一点一点僵硬。
韩意浓并没有着急要走的意思，他想起刚刚在学校门口，看到阿野在宋云和身边忙前忙后。又想起之前找阿悄算账，不出意外得知阿野抢先出手的事情。
他的眸光冷得像是极地的冰川。
他说：“你最好离宋云和远一点。”
“我说过很多次了，或者也不需要我提醒你了吧，你这个样子根本就没有机会。”
韩意浓不再看他，或者说看他的时候也是空洞的。
秋蝉还做最后的挣扎。
在临死之前发出最后一丝蝉鸣。
阿野手臂收了支撑力，他干脆直接躺在橡胶跑道上，看着天上游走的云朵。
他翻出手机请了假，今天不去打工。
他背了书包，路过商铺时买了一些水果，然后上了车回家。
这条曾经看起来很宽阔的通往回家的路，在视网膜上已经变得如此狭窄。
他长大了。
韩奶奶变老了。
他进了小院子，大家伙都惊奇地喊了一声：“阿野回来了。”
阿野礼貌地一一找招呼，然后回了家。
他在学校住宿，加上周末要打工，回来的次数很少。其实他根本无法想象一个孤独的老人在家会如何的孤独。
可他需要生活费和学费。
陪伴和物质有时候如此的矛盾，矛盾到不可调和，只能二选一。
依旧是熟悉的身影，坐在平坦的家门口照看收来的粮食，以防隔壁家的小鸡过来偷吃。
太阳照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暖洋洋的。
好像从阿野遇到她时，她就是这样。
她似乎看到他了，浑浊的眼球闪过一丝柔情：“阿野，回来了啊？家里做了米豆腐，快去吃一碗。”
阿野点点头，进去放下书包。
他没有回自己的房间，反而去了韩意浓曾经住过的房间。
第六十二章 阿野是掠夺者（下）
韩意浓的房间向阳，干燥盛满了阳光的味道。
但很久没有人住过了。
阿野站在衣柜面前，开始脱衣服，双手交叉捏住衣角然后往上拉，直接脱下。
他打开韩意浓的衣柜，穿了一件他留下来的旧长袖。
将头发往下撸，尽量遮住脸颊的伤疤。
镜子里的自己身形朦胧和韩意浓有些相似，他这才满意了地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放回自己房间。
然后出去蹲在韩奶奶面前。
“奶奶。”阿野用从未用过的轻快的声音叫她。
那是他从未敢的放纵。
他自从住进这个家，各方面时刻警醒着，不敢过分亲昵也不敢太过生疏。
把握好尺度，才会不让彼此尴尬。
苍老的韩奶奶变得嗜睡，才一会已经昏昏欲睡，声音将她吵醒，浑浊的眼球在看向阿野时，突然有了一丝亮光。
“浓浓，你回来了？”韩奶奶声音里充满了惊喜。
好似在疲惫的旅人终于见到了清泉，干枯的枝丫遇到了甘霖，重新充满了活力。
“嗯，我回来看看你。”阿野声音轻快。
“好好好，好孩子，奶奶想你。”韩奶奶一把将阿野揽在怀里，阿野就势伏在韩奶奶的膝盖上。
像个乖巧的孙子。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向韩奶奶撒娇。他卸下所有属于阿野的疲惫和防备，穿上韩意浓的面具，得以片刻的情绪外漏。
夕阳下，他伏在这此生最敬爱的人怀里，突然崩溃大哭。
韩奶奶有些手足无措，不断地抚摸他的后背：“浓浓不哭，别哭。”
阿野却哭得更大声了。
他好像看似，步步为营，抓紧了时机得到了自己一直渴望的家。但……其实什么都没有得到。
那些被他淡化美化的记忆，突然涌上了大脑皮层。
一波一波地涌上他的心头。
——
“你是不是摔着哪里了？还是饿着了？”那双干燥温柔的手覆盖在他的额头上，暖流传遍了四肢百骸。
她找来了膏药，小心仔细地给他涂了药。
那些疼痛的地方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清凉起来，没有那么痛了。
甚至在他肚子饿得咕咕叫时，给他端来了一碗热腾腾的米豆腐。
他有些局促，茫然地被扶到了这碗木豆腐面前。老奶奶还将勺子亲手递到了他手里。
然后她喊他：“浓浓。”
他拿勺子的手微微一顿。
她好像病了，有时清醒喊他阿野，但更多时候喊他浓浓。
他有些迷惑。
直到那场大火，他冲进去。
看到韩奶奶倒在火海里，手里还拿着打火机。
韩意浓好像也看到了，两人默契地选择什么都不说。
她生病了，变得健忘……
所以他有了一个机会。
他像个卑鄙入侵者，获得的爱是建立在病痛和欺瞒之上，像是片刻的幻觉。
可即便是幻觉，他也想让这幻觉长一点，再长一点。
他觉得自己也生病了。
跟随韩奶奶的症状时而觉得快乐时而清醒又沉浸在痛苦之中。
这可能就是他的报应，掠夺者从未获得他想要的。
第六十三章 一往无前
阿野在家陪了韩奶奶一个周末，回去上学了。
“奶奶，你要是想我了或者想找人聊天了，就给我发短信。”他笑眯眯的，有几分韩意浓的神韵。
不似他平日那样深沉阴郁。
韩奶奶这两天过得开心，眉间的皱纹似乎都消减了不少，说话的时候带着笑意：“好好好，你快去上学，好好听课。要是再垫底，你爸妈生气了，我可保不住你了。”
阿野连连点头，出门再三嘱咐韩奶奶在家的小心事宜。
最后还是韩奶奶受不了了，嫌他啰唆推着他出去。
阿野松了口气，转身收了笑容。
院子里有棵枣树，果实累累，他停在树下，看着天边的太阳，莫名的悲伤。
韩奶奶已经很苍老了，也不知道他还能陪她多久。
如果她真的离开了这个世界，自己好像又是孑然一身。
无家可归。
他路过宋云和的房子时，停下了脚步。
白色的建筑，像是中世纪的城堡。
只是这座城堡，公主不在了。
他开始往前走，但这次脚步轻快了很多。像是获得了某种力量，他要往前走，去他的公主身边去。
做个一往无前的骑士。
转眼学校迎来了月考。
紧张的月考间隙，有关于宋云和成绩的事件有了新了的进展。
原本是有人在论坛上发出疑问，好奇这个逆天的学神是不是一路开挂。也不知道是谁看到了这个问题，于是将她初一初二的成绩全部都拍照上传了。
照片手机像素比较模糊，但是引发的余波却远远超过了原本的提问。
“真的假的？我以为她这么逆天的成绩，是天生的学霸。”
“没想到学霸也会考出这样的成绩。”
“这太过于震惊了！我呼朋唤友围观。”
“那她中考的成绩怎么来的啊？”
“细思极恐啊，我听说开学老师们叫她回答问题，一问三不知。”
“她上课也从来不听课，我每次看她都在画画，要么就睡觉。”
“真的假的？难道是我们抄抄之王？”
“……”
“听说有钱人会在考场买通成绩好的同学，让传答案之类的……”
周小意一条一条往下滑，看得认真。
室友见她吃饭走神，凑了过来：“你在看什么？”
周小意放下手里的勺子，大大方方给室友看。
室友随意瞥了一眼，微微挑眉，揉了揉周小意的头发：“对哦，这孩子的成绩的确有些古怪。”
“嗯。”周小意开始低头吃饭。
“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觉得她是抄抄吗？”室友微微眯眼，看起来有些懒洋洋的。
周小意微微一顿：“谁知道呢？”话刚落，周小意手腕一疼。
她微微皱眉，抬起一双水眸盯着对面的室友。
眼角鼻尖已经红了。
“不要这么对我说话，周小意。”室友表情冷漠，语气平淡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甚至脸色都没有变。她甩开了周小意的手，眸光淡淡还是那副懒懒的样子，“不要惹祸上身，你自己掂量清楚。”
周小意收回手，低眉顺眼：“好。”
到底是有几分害怕的，但更多的是想要逃离，逃离这个女人的身边。
逃离这个女人身后的势力。
总有一天……她可以的，所以再忍耐一下吧。周小意不断地说服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是老许。
“我刚去你教室没看到你，你在哪里？一块吃饭吗？”
周小意才想起，现在她已经是老许的女朋友了。她手指在键盘上微微敲打，给他发了一条消息：“对不起，我已经和室友在外面吃饭了。”
那边沉默了一会，发了一条消息：“好。”
然后发了一个可爱的狗狗表情包，看起来十分可爱又好笑。周小意没忍住笑出了声。
于是又发了一条：“下次一定提前和你说。”
“好的，你不来也行，不然也要被抓去做壮丁。”
周小意发去了疑问：“嗯？那是什么？”
“不知道是谁在网上乱发宋云和的消息，好多人留言嘴特别臭。我就最讨厌这点，仗着网络世界个个披马甲就当键盘侠，本事当着面说啊。这不被韩意浓那小子看到了，韩意浓他喜欢宋云和嘛，让我们等会一块去骂口水战。”
“欸，简直是殃及池鱼。”
周小意的笑容渐渐收了，目光停顿在老许发来的爆哭的表情包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