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因为身体的缺陷不敢表白，高中毕业后，各自奔赴大学，两人在车站冷静克制地告别，甚至连握手和拥抱都没有，然后转身各自人生。
彼此试探猜测，然后没有答案。这也许是绝大多数青春期的爱情的萌芽，然后死亡于初生，无法长大。
只有观众知道他们在转身的时候各自的眼泪。
张川看得有些唏嘘：“傻子，自卑个锤子啊，她喜欢你啊。给我赶紧恋爱，赶紧结婚！”
陆简看了他一眼：“你那是上帝视角，知道人家互相喜欢。但这事落在每个平凡人的身上，那么就是第一视角。他所看到的全部，也就是那个人的一举一动，都需要自己判断。但是人往往会因为自己的主观意识看待事情带入自己的情绪。”
“哦……”张川又继续看。
主角们兜兜转转还是遇到了对方。
昔日的那些未言明的情愫、幼稚不成熟的先决条件都没有了。
此刻两人都已经成熟了。
不需要告白，只需要气氛到了，就可以谈论感情。
“你真的做好准备了吗？和一个残疾人生活在一块，有许多未知的困难。”男主角问。
张川看得怒火中烧：“有个鬼困难！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说这种话，这个臭男人就是自卑，需要向姑娘反复确定。”
陆简捂住他的嘴：“看电影就看电影，这么激动干嘛？男主角说得没错啊，喜欢上一个残疾的人是很麻烦的，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各方面都很麻烦的。”
“有什么麻烦？如果是我，真心相爱，还会怕这么点小麻烦？”张川情绪激动，问阿野：“你说是不是？”
这话刚问出口，张川就后悔了，他看到阿野脸上的伤疤，觉得自己今天失言了。
他这话像是在含沙射影。
“对不起啊……”他刚准备道歉，阿野却意外地给了答案，“如果是我喜欢的人，无论她是什么样子，我都可以接受。”
宋云和微微侧目。
电影的刻意煽情，她没有什么波澜，甚至生出几分不适感。
反倒在这听这几个小屁孩对于爱情的看法，陡然有种新奇的感觉。
觉得比电影精彩。
成年人的爱的确更成熟理智，但多了几分考量和世故。
少年的爱不成熟，但美好在纯粹无暇和一往无前。
读书时的宋云和那时候并没有留意到这些，周围人的情情爱爱也不断地变化，分分合合，曲曲折折。后来长大工作，社会开始有了新的发展和转变。
上千年的价值观和伦理观都尽数因为发展而崩盘，大家尽快建立起了新的价值观。
人类开始不在意爱情了。
甚至开始唾弃爱情。
爱情的存在根本就不利于个人价值的发展和开采。
她好像一直没有什么感情经历，也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现在回到这个世界，那时候的大家还十分看重爱情，社会上有关于爱情的消费层出不穷。甚至她所看的广告、荧幕故事都围绕这爱情这个主题。
好像无论做什么，无论什么样的故事，其内核都是爱情为主线。
如果……
如果尝试一下呢？
好像也没有尝试的对象。宋云和压下这个一瞬间升腾起的念头，像是夏日偶遇的蜻蜓，一瞬间就又消失不见了。
这念头起的可笑，宋云和摇头。
然后她捕捉到了一道视线，是阿野。
在她发现的那一刻，阿野猛地扭过的脑袋，假装在看电影，好像无事发生。
宋云和偏着脑袋，继续看电影。
女主角飞蛾扑火一般，扑向了男主角。
也过了一段十分甜蜜的日子，但爱情不等于生活，生活里也不止有甜蜜，还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这种痛苦是双倍的。
因为在爱情里的人无法一味的索取，也要承受，承受彼此人生的起伏、痛楚。
选择爱情是浪漫的，选择生活那需要强大的承受力和勇气。
电影到最后，两人还是因为一系列生活中的琐碎事件，消磨了燃起的爱意。彼此索取过多，到最后心存怨恨。
还是分开了。
也许残疾不是爱情的阻碍，生活的崩盘、心理无法承受那巨大的落差，才是最大的阻碍。
男主回到了两人成年后相逢的地方，一遍遍回忆两人相处的点滴。
交叠的回忆扑面而来，那一刻强烈的对比引得人潸然泪下。
电影的最后定格在男主人离去的背影上。
电影谢幕，然后是悠长绵密的悲伤旋律，空灵的、感情空洞的女歌手吐露的字句显得越发的悲凉。
就如同爱情到最后，其实空了。
什么都没有了。
教室里的孩子们还没怎么接触过爱情，甚至爱情对她们来说只是某种象征。
美好、纯粹。
他们有些唏嘘，更多的是感动。
感性一点的孩子，还在抽纸抹眼泪。
张川的眼睛也有些红，他揉了揉，看向身边的三个人。
这三人简直理智地可怕，全程没有什么波澜，甚至看他的表情还有些疑惑不解。
“你们怎么回事？难道不觉得感动吗？多么感人的爱情啊。”
陆简：“……一般般啊，就是很现实的爱情。”
“阿野呢？”
“不太好看，我觉得……村口的红色电影好看一点。”
“！”张川简直气结，为了避免宋云和给他致命一击，干脆换了一个问题：“宋云和，如果你喜欢的人残疾了或者有某种缺陷……”
阿野不自觉看了过来。
宋云和摇摇头。
“不会喜欢上有缺陷的人吗？”陆简问，“好巧啊，我们都一样真诚。”
不，准确的说，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她成年后的价值观不允许她这样，哪怕她所在的世界又开始重视爱情这种东西。
张川摸了摸鼻子：“你们两个太世故了，还是我和阿野纯粹。”
阿野微微偏头，走神了。
尤其是在宋云和亲口承认的时候，他的思绪已经游离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的确应该这样，或者说，原本也应该这样。
对，宋云和没错。
第五十九章 破碎的美
自从上次被物理老师点名回答不出来后，宋云和又陆续被点过几次名。
像是在试探什么，提问的从难到易，到后面基本上是最简单的问题。
然而宋云和都无法告知答案，只能装傻充愣。
老师对宋云和都有些失望。
物理老师和班主任咬耳朵，班主任象征性地安抚了科任老师。看似平静的班主任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在将一直搁置的班干部选举这事给办了。
宋云和的表现也牵动着同学们的神经。
毕竟宋云和考入这所学校时的成绩太过于逆天了。结果老师点名却一问三不知。
这里面肯定是有猫腻的。
在冗繁的学业中，学生们总算是找到了一点乐子。
开始讨论起那次逆天的成绩，开始有了新的猜想。尤其是班主任这次的指定班干部名单里没有宋云和。
班级第二的阿野做了学习委员。
班长由成绩第三的陆简担任，而班级第一的宋云和没有担任职务。
谣言开始疯长。
不过那会宋云和没时间理会这些，宋爸爸已经辞去了学校的职务，打理收拾好了那栋新买的房子，专心照顾宋云和。
他怕宋云和因为说不了话，在学校有诸多不便。
更怕宋云和受人欺负。
宋云和其实不希望宋爸爸为了她牺牲这么多，但宋爸爸一再坚持。
宋云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在学校收拾东西，宋真真是唯一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善良的她决定保守这个秘密。
只是有些舍不得。
“以后我们就不能一块吃夜宵了。”宋真真有些遗憾。
宋云和在本子上写字：“没关系，你可以来我家作客，我家有很多好吃的。”写完后，还在本子下写了一串地址。
其实就在学校周边，很近。
“那我吃得可多了，你知道的吧。”宋真真故意吓唬人，张开嘴巴还露出一颗小虎牙。
可可爱爱。
宋云和揉了揉她的小脸蛋。
宋爸爸已经快到校门了，宋云和和宋真真告别后，自己拎着沉重的行李箱出了宿舍，宿舍到校门口这一段路是楼梯。
若是成年的宋云和，这点东西也许还不是什么问题，但对于还是青春期的宋云和来说，不太行。
拎下楼的时候十分费力。
加上行李箱过于大了，塞得满满当当，导致有些看不清楼梯。
她一个不小心踩空，她心底暗叫一声不好，差点滚下楼去。
下一秒，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托住了她，将她稳稳扶住。
他沉默地接过了她手里的行李箱，他力气很大，手臂青筋虬结，看起来十分壮实。
宋云和不知道怎么，注意力被阿野的手臂所吸引。
只觉得这人的身体很好看，无论是暴露在外还是被短袖遮挡的，轮廓都极具美学。
这种美学的冲击感让宋云和觉得他脸上的伤疤也即极具美感。
一种毁灭的美。
一种破碎的美。
犹如维纳斯断臂。
她被冲击得愣在原地，恍然发觉被她丢弃的阿野观察游戏。
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终止了。
直到阿野去而复返，来到她的身边。声音低沉，仿佛燥热的夏日余晖里下了一场恰到好处的雨。
“还有吗？”那雨落在地面上泛起了涟漪。
宋云和微微回神，才发现两人离得很近，她甚至闻到了阿野身上不知名的香味，像是某种沐浴露或者是香皂的味道。
干燥好闻。
她摇摇头，没有了。
她的东西一向都很少，剩余的基本上都扔掉了。
“那走吧。”阿野和她一块去校门口，宋爸爸已经整理好了行李，感激阿野的帮助又顺势邀请阿野去家里吃顿饭。
但阿野拒绝了：“我还要打工，就不去了。”
宋爸爸有些不好意思，上次多亏了阿野将宋云和背去医院，要不然都可能见不着宋云和了。之前他想资助阿野上学，但被阿野拒绝了。
“至少去我家吃一顿饭，好好感谢你。”宋爸爸试图挽留阿野。
就连宋云和也拉下了车窗，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已经算是无声地邀请了。
阿野垂眸，还是拒绝了。
宋爸爸发动汽车，阿野在身后朝汽车挥挥手，转身进了校门。
“这孩子，还在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吗？”宋爸爸感叹了一声，又看向自己副驾驶座上的小女儿，声音柔和了不少，“回家喽，和和。”
宋云和笑了笑，她摸出了手机，找到了阿野的电话，发了一条信息。
“谢谢。”
无论是哪一次，好像她遇到困难的时候，都有他站出来。
来到她的身边。
“我们做朋友吧。”
宋云和因为周小意一直很抗拒朋友之类的字眼，但是她也遇到了不少好人，真心关心她的人，比如宋真真，比如阿野。
朋友，追根问底，还是温暖的存在。
“好。”那边很快给了一个简单的回应。
宋云和笑了：“今天没空的话，那下个星期来周末有空吗？我等你。”
阿野这回没有拒绝：“好。”
第六十章 他的过去（*）
阿野没有回寝室，而是去了球场。
韩意浓周末的时候会和朋友在这边打球，这次也不例外。
他就坐在看台上，静静等候。
比起初见时，韩意浓又长高了不少，也结实了。是男孩子最佳的青春期。和他不一样的是，韩意浓更像是天之骄子。
有疼爱的他的父母，疼爱他的奶奶，有两个看起来不错的家。
但他是个乞丐，一直在流浪。
好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流浪到了这里。
他像是发现奇迹一般发现了那个可以遮风挡雨的老厂房，虽然墙体有些破损，看起来岌岌可危。但阿野觉得安心。
生活用品大部分是捡来的，洗干净就能用。
那是属于他的宝贵的日子，那个垃圾堆就像是童话里的宝藏，他在这里找到了不少好东西。
还有小部分靠捡废品换钱买来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知道捡废品可以换钱时的心情，他心情愉悦，甚至充满了期待。他游走在各个小区甚至小村头的垃圾集中站，翻找出整整两蛇皮袋塑料瓶。
为了不占面积，要将塑料瓶都踩扁得整整齐齐。
然后塞进袋子里。
为此，他忙活了大半夜。
第二天，他扛着两袋子比他还高的废品去换钱，紧张地接过老板手里的二十块钱。
路过一家面馆，他点了一份最便宜的木耳肉丝面。
鼻尖的清香刺激着他的泪腺，他无声地吃完了整碗面。只是转眼这口袋里剩余的十五块钱就被一个叫陈阿东的男孩勒索抢走。
他也不是打不过，是被偷袭了。
他知道打架不好，也没有打架的意识，所以才会让陈阿东得逞。
他倔强地跟在陈阿东的身后。
他亲眼看到陈阿东拿着从他身上抢来的钱给了那个叫做韩意浓的男孩。
他心底觉得愤怒，想去找韩意浓要回来。
只是还没有靠近，就被韩意浓一拳打开了，韩意浓皱着眉骂他，看他的神情就像是看一条狗：“哪来的叫花子，滚开。”然后扬长而去。
阿野找了块砖头揣在口袋里，凭着记忆摸到了韩意浓的家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