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流氓顿时懵了,一回头却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谁啊?!”
没人接话。
而后还没等流氓们继续动手,又一个烟灰缸被摔到了同样的位置,“邦”一声四分五裂后,尖利的碎片以极快的速度通过极近的距离划破了不少人的衣裤或皮肉,但就是没能伤到那小酒保分毫。
“到底他妈谁啊?!玩阴的算什么本事?!”
还是没人应答。
角落的阴暗处中,虎鲸终于舍得朝他们投去了一个眼神。
这次,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什么东西高速划过空气的声音,几个流氓飞快地朝那个被利用过两次的墙面看过去,却一无所获。
因为这一次,声音不再在墙上响起,而是极钝地敲击在了为首那个流氓的头顶。
“咚”,那个流氓跪倒了下来,酒瓶子在他光秃秃的头上被砸碎,极重的血腥气混着隐隐约约的酒气在空气里弥漫开来。
苏然如鬼魅般跳到了他们的身后的台阶上。
暗夜是最好的保护色,昏暗的巷里街灯被砸碎,虎鲸只能听到几声快要把人灵魂都给扯出来的嘶吼,接着就是几个大汉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苏然蹙着眉拍了拍手,看起来很是嫌弃的模样,她看向一直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小酒保,面色不悦道:“你还不快走?不怕我下一个打的就是你?”
虎鲸这才惊觉这一挑五的壮举竟然是个女人干的。
等到小酒保屁滚尿流地跑走了,苏然在黑暗中沉默了两秒钟,一回头,十分准确地看向了虎鲸所在的位置。
“看够了?”
看够了。
虎鲸心中暗自发笑,在此之前他足够自信自己不会被发现。
他向前走了几步,借着淡淡月光终于看清了苏然的脸。
她生着一副秾丽的五官,红唇烈焰,一头长发如波浪卷曲,但气质却完全不艳俗。苏然高瘦姣好的身躯被黑色的皮衣和皮裤包裹起来,隐隐约约还能窥见些许被蹭上的血迹。
苏然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清冷冷的,像凝了一整个极地的寒。
虎鲸很少会被他人的眼神看到发怵,但他还是被这个看着年纪不大的女孩小小地震了一下。
“我叫郭荣,”虎鲸咧开嘴来作出一个他平日最擅长伪装的阳光笑颜,说着还把手中的那盒烟开了向前示意一下:“要不要来一根?”
其实他不叫郭荣,他早就不记得自己真名到底叫什么了,当初随便在报纸上抽了一个人名出来便到处用。
“漆然。”
苏然冷漠地跳下台阶,伸手从烟盒里抽了一根,含在了饱满红润的唇中。但她忽略了郭荣举到她面前的打火机,慵懒倦怠地垫了垫脚尖,烟头被凑到了另一个亮了很久的火星上面,夺得了光亮。
虎鲸一怔,压根没能来得及避开,苏然又退了回去,她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夹住烟身,咬破了爆珠用力吮吸了一口,再缓缓吐出。
似有似无的白雾缭绕着吐了虎鲸满脸,他有些懵地垂下眼来费力去细看,却只窥见苏然一双朦胧的眸色。
“走了,谢谢你的烟。”
苏然没等虎鲸做出下一步反应,果断地就退后了一步,而后越过虎鲸走出了浓黑的巷子。
只是待到苏然走过了一个拐角,离开虎鲸的视线之后,她便抽出了那根烟在垃圾桶边狠狠碾了两下,毫不眷恋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真呛。她在心里烦躁地想。
最后她将假发摘下丢进包里,露出警校女生人人一顶的齐耳短发,骑上了摩托潇洒驶去。
·
苏然在车内暖气的呼声中悄然睁开了双眼。
“已经开过去快三公里了,看来你们是不打算遵守承诺放我下车了啊。”
她静静地望着窗外,表情很淡,似乎完全对这件事情没感到任何意外。
虎鲸瞥了她一眼,说道:“待会儿会换个人换辆车送你过去,安从睿帮过我一个小忙,我这算是还他人情了。”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我不会再参与任何关于安从睿或关于你的事情了。”
“回去继续当你的‘虎鲸’?”苏然笑了笑。
虎鲸看起来却忿忿地反问道:“那不然呢?我会所不都被你们一锅端了?——漆、然、小、姐。”
“我姓苏,谢谢。”苏然小声嘀咕道。
虎鲸大声笑了两声,不予置评。
“见过艾家宇没?在他死之前。”苏然确信他这个能在看守所里见到过慕司辰的家伙必然也有能力见到别的什么人。
“嗯哼,不过他好像不太想见我——在他知道原来我才是虎鲸之后。”虎鲸嗤之以鼻道:“他蹲班房之前还一直以为自己能和‘虎鲸’一起下地狱呢。”
“你还真是……”苏然笑着摇了摇头,想象到了艾家宇气急败坏的样子。
虎鲸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苏然说道:“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自由’么?”
“你们局里那个前副局长袁国昌,他有把柄在我手上,女儿又特别喜欢我,托他的福,我干事情特别方便。”
苏然在他的引导上逐渐想起了那个在局里人口中脾气特别好的袁国昌前副局。
“你这算什么?”她挑起眉。
“唔……”虎鲸眨了眨眼,“友情附赠?”
纯黑的车子开进了老城区,在一个漆黑的巷口边减速停了下来。
虎鲸再度拿起枪顶住苏然的后背,动作还算绅士地把苏然“请”下了车。
黑色布条被紧紧缠在了苏然的双眼之上,虎鲸将苏然的外套褪去,开始在她的身上摸索着有没有别的电子设备。
“喂,别趁机占我便宜啊混蛋。”苏然懒懒地说道。
压根没碰到任何不该碰的地方的虎鲸一下给气笑了,下手更重了三分:“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
“你放心,”搜完身确定没有其他东西后,虎鲸重新站了起来,把手机拆卸完丢掉之后给苏然披上了外套,眸色暗了些:“不会让你那位慕先生知道的。”
苏然无所谓地笑笑,从容的姿态将她内心对未知的恐惧隐藏得很好。
又一阵车辆停住的声音出现在苏然的耳边,虎鲸推着苏然上了车,呼吸在她脸颊上掀起一阵热气。
“要不是我人好,不然真想趁你看不到的时候亲你一口。”
虎鲸低声在苏然耳畔恶劣地说道。
苏然的睫毛在布条上动了动,还好虎鲸在她生气前笑着离开,关上了车门。
“再见了小然。”
“——这次是真的再见了。”
细细碎碎的道别声越过封闭的车门进入苏然的脑海,让她听得不太真切,但她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两束炙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许久。
直到另一扇车门关闭的声音响起,苏然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烟草味。
是市局里最常见的那种四五十块钱的普通香烟。
但来人并没有说话,前座的司机也只是沉默着开动了车。
苏然乐得清闲,便慵懒地倚在了车窗上不语。
刚刚换车的地方是她和郭荣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地下酒吧附近,现在车子开过了大概两百米,经过路口右拐,又是八百米到一千米左右经过了一个红灯,直行五百米后路面开始不太平坦,左右分别拐了三次。
“行了,别数了,路还长着呢,再不睡觉明天你就只能顶着黑眼圈和慕司辰见面了。”
突然,车子在骤停后司机生硬地这样说道,听起来应该是读出来的,等读完了车子才继续行驶。
苏然用力嗅了嗅车里的烟草味,说道:“……能不能开点窗啊?或者开慢点也行。”
“为什么?”这次司机较为流畅地问道。
“我晕车。”
司机似乎在一瞬间松了松油门,但两秒之后又重新恢复了原来的速度,没理她。
苏然怫然不悦地拧紧了眉头,头向右边那人微微转了转:“喂,就算你知道我是个警察不可能晕车,你也不至于一点情面也不给吧?这么陡的路开这么快真的很难受哎!”
依旧没人搭理她,苏然无奈地在布条之下翻了个白眼:“……好歹做了大半年同事,你也不至于这么绝情吧?我的听力虽然是挺不错,但也还没牛到能听鸟叫辨别地点、听风声辨别车速的程度ok?!”
“——白孤里?”
她身边那人的身躯僵了僵,有些恼怒地拿出一个手帕便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苏然的口鼻。
苏然终于没再能继续熬夜唠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
最开头一段是苏然和郭荣的初见,所有都是苏然蓄意而为。假发是假的,身份是假的,抽烟是假的,除了流氓确实在欺负小酒保之外什么都是假的。
所以从一开始,两个人的交集就注定满是谎言。
(……srds写这章的时候正好在循环《男二号》噗嗤 当然小逆戬也算不上orz)
第86章 枪火玫瑰 02
冰凉,温暖。
冰凉,温暖。
苏然就是在这两种触觉的交替出现中醒来的。
被布条绑了一路,将眼睛箍得生疼,苏然皱着眉头轻眨了几下眼睛才恢复过来。
知己知彼就是不一样,这郭荣下手是真tm狠啊……
苏然幽幽掀起眼皮,就看到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
浓密的睫毛在那张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凌乱的刘海将斜飞入鬓的眉毛遮去了不少。他的鼻梁太直了,像是曾被刻刀细细削过似的,苏然曾经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趴在他身上,用手指在他鼻梁上来回地晃。
而这张脸的主人,此时正左手拿着一张温热的湿毛巾,右手是沾了酒精的棉棒,昨晚的打斗与爆炸在她身上和脸上都留下了不少的伤口或血迹,慕司辰现在就是在一边将污渍擦去,一边给她的伤口上药。
“……醒了?”
慕司辰目光清明地凝视着她的眼,苏然不温不热地眨了一下眼睛以作回应,她感到自己此时喉咙仿佛被火焰烧灼似的疼得要命,说不出一句话。
慕司辰看见了她的表情之后,便了然地侧了侧头,对身后叫道:“给她拿杯水过来。”
“行,你尽量快点啊,差不多得了,安从睿待会就到了。”
苏然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顺着慕司辰的视线看过去,表情在一瞬间低沉了下来,她的嘴角抽搐了两下,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人,嘴里的话却是对慕司辰说的。
“慕司辰,我跟你打个商量呗?你把我放开五分钟,就五分钟,我解决一点……”
她双唇动了几下,一字一句地强调道:“私、事。”
白孤里倒吸一口凉气,后怕地用目光检查了一遍确定苏然现在正在紧紧绑在凳子上移动不了、两只手也够不到绳子才舒了一口气,觉得脸上和身上的伤口更疼了几分。
慕司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帮苏然擦干净脸和脖子、上完药之后徐徐站起身来:“乖,别闹了。”
苏然的表情看上去显然是写满了不同意,瞪向白孤里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白孤里真是服了,咬牙冒着那盯得他浑身发麻的目光向她靠近了两步,把水递给慕司辰之后又飞快退到和苏然近又不算近的两米安全距离,而后指着自己脸上和身上的伤口忿忿地说道:“行了大小姐,你男人已经教训过我了,不然你猜我为什么请了整整两天的病假趴在家里床上起不来?”
苏然的眼里仍旧怒火中烧:“你活该!自找的!——松鼠对你不好吗?!我他妈还真以为在局里最为他难过的除了我和季局之外铁定就是你了!”
“呸!”苏然的眸中快要滴出血来:“我就说……我就说松鼠怎么会孤身涉险……就算不给我打电话也不可能不找别的信任的人啊……原来是你……”
“——你是怎么舍得背叛这么放心把后背交给你的人的啊?!”
苏然的话一句句就像利刃一般戳进了白孤里的心窝里边,他原本还鲜活着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苍白凝滞。
他沉默着垂下头,倏然轻笑一声,而后从兜里抽出一支烟点燃了。
“……没必要骗你,我是真的没想到……”
苏然很少能看到白孤里如此颓然丧气的模样,他的眼神里盛着的东西太多了,多到她一时半会儿竟无法做到将其一一拎出来分析那些是个什么成分。
“我答应了松鼠,会带着三队的人埋伏在旁边街道接应他,只要他一个电话,我们就会上楼。”
“可你食言了。”苏然哀怨地说道。
白孤里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是……我食言了。”
“那栋烂尾楼是卓庆民当初聘请杀手买|凶杀人的交易地,所以他们就把他绑到了那里,没人想到卓庆民会有那个脑子猜到地方并给警方留下了线索。”
“等松鼠出了市局之后我就给安从睿的手下打了电话,让他们赶紧把卓庆民给转移了,我想着松鼠去那一趟,没有发现无功而返之后这件事也就结束了,结果没想到消息传的不及时,他还没上楼就被人发现,敲晕带了上去。”
“他们一气之下,就把他和卓庆民一起……”
白孤里吐出了一口浓烟,雾气氤氲着掩盖住他黯淡的眼神:“……我也是第二天才知道的这回事,比你早不了多少。”
“嘻嘻,我证明,他真的没骗你。”
一个让人光听着就能脑补出一屋子笑意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苏然光闻其声就已经心头一梗,抬头再见其人更是差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好久没见呀苏小姐~”
安从睿俊美的脸上堆满了得体的微笑,苏然却十分不给面子,表情冷漠地看着他:“……哦,你杀的?”
别说是安从睿,饶是白孤里和安从睿身后那两个跟班都有些惊奇地瞥了苏然一眼。
……现在的人被绑架了也这么狂吗?
别问,问就是社会主义的光芒太耀眼了。
安从睿的笑颜像不要钱一般再度回归到了他的脸上,他十分优雅从容地解释道:“那倒不是,卓庆民是我亲手解决的,但那个小法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