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呈言一时觉得自己反而像做错事的一方,听着这哭声又内疚又心疼。
他本意不是责怪她,他昨天也是担心得疯了一样,天知道他好不容易翻山越岭回到车边时看到空无一人的车厢时的感受有多慌乱。
当时天已经黑透,雨还在下,不远处还有山体滑落的痕迹,而对方又刚刚扭了脚,焦急和担心笼罩着他,让他整个身子都成了麻的。
之后找人的路途中他更是一度绝望到不行,直到看到那个躺倒在路中央的身影,他的心脏几乎骤停,在怀中人鼻翼感受到呼吸时他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
后来到了医院才知道白一一还发烧了,他本来以为是她昏倒后淋了太久的雨,直到他在回去拖车时看到了车厢里的退烧药,他只觉得所有的紧张和担心都变成了满满的后怕,以及对对方如此行为的愤怒。
他完全无法想象,万一白一一有个三长两短,他该如何独自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不知哭了多久,白一一哭累了,靠在李呈言的腰际抽噎着,全程站着一动不动的李呈言放在她发顶的手轻轻拍了拍,然后用力想要推开她。
白一一下意识紧了紧抓着他衣角的手,打着哭嗝出声:“别走,我,我有话跟你说。”
李呈言看一眼女生抓着自己的手,神情有些为难,还是出声道:“我不走,该换药了。”
有些微尴尬的白一一:“……哦。”她垂着脑袋用没扎针的手擦着脸上的泪水,都不用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难看,可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她不想浪费。
旁边传来碰撞支架的声音,针管也跟着晃动,白一一深吸一口气,看向认真更换药水瓶的人。
窗外短暂地放了晴,明亮的光照照入室内,给靠窗站着的人优越的身形镀上了一层发光的毛边,连长长的睫毛都像是在发光,衬得棱角分明的俊脸愈发精致。
高中时的她曾以为,自己喜欢的不过只是对方这副皮囊,人都是视觉动物,她也不能例外,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把他放在了那么深的位置?
年少时弯弯绕绕的情愫已经无法考究,半个月宛如朋友的相处她大部□□处麻木和压制,更说不清道不明。
前一晚心脏骤缩的疼痛还是那么的清晰,她只知道,他确实已经成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新换上的黄色药水和针管中透明的药水交汇相融,一起缓缓流入静脉,李呈言坐到了床前。
“你刚想说什么?”李呈言问。
白一一抬起红红的眼看他:“你还记不记得,高三那年的校园讲座?”
第23章 Chapter.23
Chapter.23
白一一觉得自己仿佛被诅咒了,本来气氛正好,结果一个电话就把白一一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泄了个干干净净。
他们的蜜月之旅最后还是腰斩了,研究所同事来电话,李呈言负责的项目出了些问题,需要他回去解决。
白一一脚腕还包着纱布,李呈言还是选择对她说了抱歉,他走之前帮白一一联系了护工,提前支付了医疗费,便先一步踏上了回返的客机。
白一一本来想说,她的脚没有大碍,她可以坚持一下,可看着对方毫不犹豫离开的背影,即使知道对方并没有做错什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难受。
行动不便的白一一躺在病床上无聊至极,只能不断骚扰通讯录里的朋友,宁茹首当其冲收到白一一的各种骚扰。
正忙着高考事宜忙得焦头烂额的宁茹一个电话打来:“白一一你发什么病呢,李呈言一个还不够你玩的吗?”
白一一委屈唧唧:“……人家只是想你了啊。”
“少来,有事说事。”
“嗯……”
十分钟后,宁茹已经由一开始的暴躁转为了幸灾乐祸:“我就说,和这种心里只有工作的直男学霸结婚无异于守活寡,如果说对方技术好还不算吃亏,一次顶个两三次,如果不好那可就亏大了……”
白一一:“……作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你能不能衣着整齐些。”
“加班累成狗,再不搞点个人爱好还有没有人性?天,你不知道我昨天跑了多少地方,又是看考场又是送卷子,每次学生考生死得是脑细胞,我死得是半条命。”
听到考试的白一一脑中灵光一闪,对啊,高考了,李呈言的生日又要到了。
宁茹埋怨着忽然话风又一转,“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亏不亏?”
“宁茹,”白一一被说得脸侧发热,“你正常点。”
感情经验颇为丰富的宁茹毫不客气嘲笑:“哎呀你害羞什么,我们要放下偏见放下性羞耻,你怎么着也是已婚人士,不要谈性色变好不好?”
论耍流氓白一一对宁茹甘拜下风,只能尝试转移话题:“我其实找你是想请教些问题,我记得你曾说见了两三面就拿下了一个比你小的弟弟,能不能跟我详细说说细节?”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片刻才传来宁茹的声音:“什么,我没听错吧?你要去追谁?”
“不是,”白一一矢口否认,“是我一个同事妹妹,跟我打电话说看上了一位男生,又听说我刚结婚,便想跟我请教一下,但你知道我的恋爱经验……帮帮忙嘛。”
“这样啊,”宁茹话中还有些狐疑,但还是回答了问题,“其实也没有什么细节,你只需要记住一点,女追男隔层纱,但如果纱破了还是追不到,那就别犹豫地跑吧,下一个更乖。”
电话里又陷入一片寂静,宁茹出声:“喂,还在吗?有没有听到我刚说的?”
“哦,听到了,”白一一应,“好,那我就这样跟她说了,你忙吧,不打扰你了。”
“哼哼,无情的女人,用完人家就扔。”
“哎呀,回去请你吃饭,我还跟你买了好多礼物,你不要就算了。”
“算你有良心。”
挂掉电话的白一一继续盯着窗外发呆,窗外夜幕已经降临,绚烂的灯光为这座城市镀上了一层繁华的外衣,也照亮了黑夜里的寒冷。
“甜蜜蜜”的蜜月成了一个人身处异地,白一一经过了片刻的心酸,已经没有太大感触。
她的伤势其实不用护工也没问题,但李呈言找的是位四十左右的阿姨,是个热心又能聊的,白天陪着白一一唠了好几个小时,似乎看她一个人可怜,还亲自给她煲了一锅汤送来。
下午白一一便催着她离开了,直到现在病房里还能闻到好闻的猪骨汤味儿,连带着那在耳边响了一天的带着方言口音的话都变得温暖又可爱。
这两天的事有些过于魔幻了,躺在病床上的时光让白一一的大脑好好冷了冷,她开始慢慢回顾着半个多月,从落地贵州的第一天开始,到古色古香的古镇结束,感觉还没多长时间,仔细想来却已经拥有了很多的回忆,短短时间就有了比高中三年还要多的记忆。
虽然最后两天的遭遇并不美丽,之前那快乐的十几天也是无可替代的,这里的山山水水都跟着一起刻进了这段回忆,包括飞溅的瀑布中那双简易鞋套和那身身担重任的雨衣,和那永远有人撑着的雨伞,无论是挡雨还是挡太阳,还有那天雨幕中抬起她湿法的手,那小心擦拭的动作,那天雨里的豆腐圆子,雨里的橘子味儿电影,雨里摇曳的船只……
不知不觉中,雨中的他们竟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故事。
当然她更不会忘,那天太阳下睡得酣甜的午觉,和艳丽夕阳下的难得合照……
大雨耽误了他们的行程伤了她的脚,但也因为它白一一有了一丝直面内心的勇气。
宁茹说得很对,她好像真的没有什么机会了,但她还是想让对方知道一下她的这份心意,之后无论是离婚还是继续,她都无憾。
在李呈言生日的前一天,白一一拄着一个简易拐杖登上了回程的飞机,她没有给他打电话,她想给他一个惊喜,如果他不讨厌的话。
这天京城也下起了小雨,白一一搭乘出租到了有着恢弘大气大门的研究基地,这还是白一一第一次到这种地方,这里就算她平时路过也不会多看一眼,因为只一眼她就知道她进不来。
但现在因为拿着李呈言给的门卡,门卫一句也没多问就给她开了门。
“你就顺着这条大路直走,最里面那座最高的楼就是了。”
“谢谢大爷。”
因为下雨,白一一没有拄拐,她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只要走慢点完全可以,她此时一手打着伞一手拎着一个大大的袋子,她最近淋了许多雨,自己打伞却好似已经是上辈子的事,这就是由奢入俭难吗?
手中的袋子里面放着一盒生日蛋糕和她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礼物店徘徊许久,最后她还是选了一支钢笔,不同的是现在的她财力还算充足,已经有勇气把目光放在那些奢侈的品牌上。
无论结果如何,这都将会是一个圆满的句号。
基地很大,即使有了门卫大爷的指路,白一一也走了将近十分钟才看到矗立在几座低矮建筑中最高的那栋楼,一路上白一一左顾右盼,遇到个穿着西装白大褂的都要驻足看一眼,看到路边绿化带里没见过的花也要多看两眼,这就是他朝夕工作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陪他度过比她更多的岁月,就连这边的空气也是,好像呼口气都能闻到对方身上那严谨缜密的气息。
最高的办公楼前建着一个大大的花坛,门前还有着十多级高高的台阶,举着伞的白一一深吸一口气,将重心移到利索的哪只脚上,开始埋头爬台阶。
一边爬她一边埋头数着,甚至还在想,如果台阶数是单数她就勇敢告白,如果是双数,那她就再等等。
数到最后两阶,已经不用数完,答案已经昭然若揭,是双数,但她只觉得好笑,她一边收着伞一边摇头,笑自己的忽然迷信。
“Surprise!”一声欢呼打断了白一一的自嘲,她抬起头,看到了大厅拐角处跳出来的戴一顶鸭舌帽的女生,正将一个拉花喷在高大的男人面前,五颜六色的彩纸舞动着落在拐角处洁白的地面上。
白一一听到李呈言用他低沉的嗓音无奈道:“这些打扫干净很麻烦。”
“哎呀一会儿我帮你扫就是了,我跋山涉水过来给你庆生,你开口就这么扫兴真的好吗?”说话的正是前段时间才见过的景依依。
第24章 Chapter.24
Chapter.24
收起的伞来不及重新打开,白一一已经转过身子,蹒跚着步子逃一般往台阶下走。
她说不清此刻的心情,两人只是朋友,这是李呈言亲口说的,朋友之间互相庆祝下生日很正常,就算在剧组,请个假也并不困难,所以她就算直接拎着蛋糕过去也没什么,有外人在表白缓一缓就是了,这都没什么。
所以她一时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逃,她只知道这个行为让她很有安全感,就像是回到蜗居的龟壳里,只要她重新回到安全的地方,一切都可以重新再来。
这天回到家的白一一一直等到深夜,也没等到开门声。
在对方生日的最后一个小时,她尝试着拨通了李呈言的手机号码。
没人接。
白一一抱着膝盖坐在沙发上继续发呆。
就在她准备找点食物解决一下晚餐时,手机铃声响了。
她拿起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男人有些沙哑的嗓音:“刚有点吵,没听到。”
“这样啊,”白一一这样应着,此时那边的声音很安静,她想应该是换了一个安静的地方,“你今天还回来吗?”
说完白一一咬下唇,感觉自己像是在扮演一个独守空房的怨妇。
那边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男人略带疑惑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里?你回来了吗?”
白一一点点头,但又想到对方看不到,遂又出声:“对,今天下午到的。”
对方再次沉默了一会,随即出声带着歉意说:“今天也要到很晚,应该回不去了。”说着又问道,“你的伤好些了吗?如果还不舒服,书房储物柜有药,或者小区诊所的医疗水平也还可以。”
“好多了,”白一一答,“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你不用担心。”
“嗯。”
电话里继续归为沉寂,听着那边的呼吸声,白一一有点舍不得出声打破这难得的氛围。
片刻后李呈言先开了口:“那你好好养伤,我明天下班,”顿了顿,男人又改口,“明天中午会尽量回去。”
白一一连忙道:“你不用急着回来的,你工作要紧,我没什么事,我只是想,”她慢慢放缓了语气,“我只是忽然想到了,今天好像是你的生日,所以想,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你还记得。”男人如此说道。
这次是白一一沉默了,她就算是脑子笨了点,但记性也没有那么差好不好,至于一次两次地说她记不得吗。
“好了,有人叫我,我要挂电话了。”
“好,明天见。”
“嗯,明天见。”
直到忙音响起,白一一还沉浸在对方低低的嗓音里,男人刻意压低的嗓音响在耳边酥酥麻麻的,像是在说情话。
可是看着桌角的礼盒,她最终还是没能在对方生日这天送出这支钢笔啊。
那边的李呈言挂断电话后便回到了吵闹的办公室,他们这边目前攻研的方向是自然语言处理,正在做一个人机沟通的深度优化改进项目。
这群人趁着他生日巧立名目,用还待检测的程序玩起了歌词接龙,说是为了测试,其实是因为没时间去外面唱K,只能跟人工智能过过干瘾。
音响里忽然响起一段喜庆的节奏,有人拿着话筒接了上去,一边接还一边跳。
办公室里的人一边笑一边鼓掌。
“真不愧是你,广场舞小王子。”
“真不是我说你们,也搞点有品味的,怎么着也得配得上咱寿星公的气质啊。”
众人的视线转到刚回到座位的寿星公身上,而此时的李呈言听着这熟悉的旋律想到了那日KTV里某人惊艳的歌喉,脸上正带着笑意。
看到那抹笑意的众人惊讶了。
“没看出来啊小李,你竟然喜欢这种风格?”
“不会吧言哥,你深藏不漏啊。”
被调侃的李呈言收了笑,拿起了一边的文件:“大家这么亢奋,那就再来检测一遍?”
众人:“……”
“来吧来吧,争取今天提前收工。”